林风笑眼神阴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却乖乖一动不动。
　　洛时问：“妖王血脉是怎么传下来的？”
　　林风笑现在是洛时的妖侍，妖族还兴盛的时候，妖侍就相当于妖王的心腹。枫虽然把洛时当傀儡，但格外守礼，连带着要求林风笑也事事以洛时为先，只要不涉及狐族的利益。
　　于是林风笑毫不犹豫回答：“其实上一代妖王天叶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我们所说的妖王血脉，只指一个妖的血脉。”
　　“千年前的妖族至尊。”林风笑说，“他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只留下了一滴精血。”
　　林风笑点到为止，洛时瞬间明了了。
　　这相当于是自那个至尊死后，妖族越来越弱，被人族按着打，每次当妖族没了士气，祭司就把精血掏出来造一个“妖王血脉”出来，打造出一个精神支柱。虽然看他们一直混得不怎么样，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至尊惨啊，死了都还要被人反复鞭尸。
　　至于洛时的前辈们后面怎么样，洛时没有问，无非是寿终正寝或者意外横死两种结局，后者说不定更多一点。
　　现在各族谁也不服，也只会服妖王血脉了，但不代表他们会无条件听从妖王血脉的话，话说的难听一点，妖王血脉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吉祥物。这次洛时的作用估计是在黄河界碑会里鼓舞人心，带领妖族夺取胜利。
　　*
　　自洛时恢复人形之后，枫开始允许洛时出门。
　　前几天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洛时的“行宫”变得冷清起来，只能看到一些实力低位的小妖，一问三不知，看见洛时就诚惶诚恐地跪下，哆哆嗦嗦憋不出一字半句。
　　枫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
　　只留下洛时和林风笑两只妖在空荡冷清的建筑里四处游荡，两只妖从建筑内逐渐探索到建筑外。洛时的住所在连绵的山中，被一片茂密深林包围，高可参天的树木一个接一个，茂盛的树冠遮挡了大半阳光，树下的世界阴冷和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小动物在厚实的落叶下行动的声音。
　　林风笑突然停下脚步，他扭过头来，脸上漫出一股惊悚的兴奋和笑意。
　　“我要去狩猎了。”
　　洛时没什么特殊反应：“哦。”
　　林风笑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道：“再见，小猫，希望再回到这里见到你时，看到的不是一具尸体。”
　　嘭——
　　神术刀刮过他侧脸，带出一道恐怖的伤痕。
　　“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林风笑冷笑，很快没有踪影。
　　密林里只剩下洛时一个人，更显得此方天地寂寥。
　　极度的安静之中，洛时突然拖长尾音，懒洋洋道：“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比那人更先出来的，是一声饱含狂热和惊艳的——
　　“好刀！”
　　作者有话要说：
　　洛时：好刀！谁头颅可当斫之？
　　哈哈哈哈哈哈用的是隋炀帝的梗，原话是“好头颅，谁当斫之？”


第50章 问天道03
　　那狂热的一声落下后， 出现在洛时面前的是一个浑身青绿的树老人。树老人的头发是枝，上面缀着黄绿相间的树叶，他的脸皱皱巴巴，如同树壳， 下半身是树木的根系， 上面还带着点残留的土壤，似乎刚从地里起来。
　　玉简里有些， 这种树老人并非是纯粹的妖， 更近乎于天地间的“灵”， 受天道庇佑， 寿命极长，虽然战斗力不高， 头脑里却满是知识。毕竟树老人普通状态下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树，大部分时候大能修士即使经过树老人， 也无法发现那棵树的不对劲，树老人因此知道了很多隐秘的事情， 对后来的修士来说， 就是宝贵的知识了。
　　从前也有过心思不正的人修想要抓住树老人，通过施加种种痛苦的刑罚，逼迫树老人将脑内的知识一一告知于他。可这人修刚刚听了一耳关于他们宗门宗主的隐秘消息，就被天雷一劈身亡。而无论是无意还是有意杀了树老人的修士，接下来近百年的运道都会变得极差， 严重时坏运气甚至能伤到他们性命。由此，修士们逐渐形成了对树老人以礼相待的默契。
　　洛时面前的树老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满是褶皱的枯手，似乎想要碰一碰神术， 洛时没有动， 手快要碰到刀身之时， 树老人却蓦地停下动作。
　　“好刀啊……”
　　他收回了手，浑浊的绿眼睛看着洛时：“小妖，你可知你手中所握之刀的来历？”
　　这是要免费送消息了？
　　洛时来了兴趣，不知这树老人是将神术错认成穹莱大世界的某个名刀，还是神术确实和穹莱大世界有所关联。如果是后者，洛时觉得，那么“他是老玩家”的猜测成真的概率就又要往上提一截了。
　　“树老人莫非知道？”洛时诚恳求问。
　　“呵呵……”树老人抚摸着布满鲜花的鲜绿胡须，眼神中骤然涌出一股感怀，“这就要从上古时代说起了……”
　　相传上古时代，穹莱大世界还是一片混沌，只在混沌的中央生出一小块陆地，在混沌的星风中，逐渐酝酿出了生命的痕迹。
　　如果继续保持这种态势，大概要不了一万年，穹莱大世界的雏形就会出现。太上定一宗浑星阁阁主曾经算过，以天力，之后不到一千年将会有人类的出现。
　　然而事实上，直到十万年之后，混沌之中才逐渐形成了穹莱大世界的雏形。
　　源头就在于某一日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块漆黑玄铁，那玄铁破开混乱疯狂的混沌星风，一头扎进那一小块陆地的坚硬土壤里，将酝酿生命的空间贯穿了。从那以后，好不容易冒出来的生机彻底断绝，青色的土地变成布满岩浆与火的裂土，风中涌动的是死寂与毁灭的气息。
　　如果没有能够克制玄铁的东西，那么穹莱大世界可能不会出现。
　　玄铁出现的第七个万年，一只浑身燃烧烈火的雀鸟从裂土中飞出——后人对于雀鸟的来历一直没有统一的说法，但大多认为那是曾被玄铁断绝的生灵所化。
　　雀鸟将那玄铁死死缠绕，玄铁与鸟互相厮杀，雀鸟的血在玄铁身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将玄铁熔铸成一柄漆黑长刀。
　　人皆知，刀有鞘，则藏锋。
　　树老人：“自此，困扰旧穹莱近十万年的玄铁终于被解决，那柄长刀连同雀鸟不知所踪。只知道长刀刀身上铭有‘神术’，而雀鸟以天地之力杀之，后人命之为合诛。”
　　树老人所讲述的，完全是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的神话，充满了不可知的想象色彩。但神术和合诛的名字，却实实在在对上了。
　　洛时的指甲忍不住从肉垫里冒出来。
　　树老人又道：“神术与合诛的传说，之前只是个传说，但直到千万载前，一只冠绝于世的妖怪出现了。”
　　洛时：“妖王？”
　　树老人点点头：“一只猫妖，向来为众多人修和妖修忽视的存在，却将同时代的众多天骄踩于掌下，世无敌手，自号，猫仙人。猫仙人创立妖魔宗，一统妖魔两界，那一个时代，可谓是妖族最鼎盛的时期……”
　　树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对过去辉煌的追忆，洛时的心神却牵挂在他话语里透露出的一点点信息。
　　“猫仙人出现后，神术也横空出世，众多修士趋之若鹜，可神刀岂非常人能握？一番混战之后，驯服神术的，是猫仙人的义子。”树老人说，“不过神术的踪迹也只在那一个时代有迹可循，妖魔之变后，就不知所踪……直到现在，天下刀修都在寻找神刀神术。”
　　“现在看来，神术却是被你这个新鲜出炉的妖王血脉所驯了。”树老人的话中带着了然，“也是，估计唯有猫仙人义子的血脉后人，才能使那柄桀骜的神刀低头吧……”
　　洛时皱了皱眉：“猫仙人义子？但……”
　　“怎么？”树老人笑道，“小妖，妖族祭司难道没告诉你，所谓妖王精血，其实并非猫仙人留下，而是其义子的东西么？”
　　“精血精血，唯有主人死后，精血才能为人所用。猫仙人，可还没有陨落呢……”树老人意味深长地说。
　　洛时却冷静下来，问：“树老人，请问你是否听说过猫仙人的名讳？”
　　树老呵呵一笑，道：“猫仙人的名讳嘛……据说，猫仙人潦倒之时，曾在凡界一小村中流浪，终日无食裹腹，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日村中办席，猫仙人想吃点剩菜剩饭，却被主事人赶了出去。自此，猫仙人发誓，他定要发愤图强，有朝一日，将这世间的筵席吃遍。”
　　“……于是，便给自己取名为吞席，意在告诫自己不能在修炼途中迷失目标。”
　　洛时：“……”
　　他，懂了。
　　树老人说完之后，痴迷的眼神转回到神术刀身上，不住流连：“我痴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有幸能见到您……”
　　洛时却猛地将神术收回识海内，树老人还没观摩够，谴责的眼神落到洛时身上。
　　洛时光棍道：“老人家，神术呢，可是一柄名传千古的神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的……您看……”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带到了。
　　树老人沉默半晌，藤蔓从袖口探出，似要拿出点好东西。下一秒，脚步根系猛地一晃，挪出几步之外，竟是要逃！
　　洛时可不会放过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薅羊毛机会，当即甩出神术，阻住树老人的逃离方向。
　　树老人一看到神术，眼神就转不开了，连逃跑都忘记了，被洛时拦个正着，最后只能颤抖地叫出一枚玉简，眼神里满是不舍：“这，这可是我毕生收集的法术……你可要拿好了，我的乖乖，千万被摔到它……”
　　树老人仿佛是要把自己的骨肉交到洛时手上，不住地嘱咐，还为“孩子”找出一个绝对安全的理由：“神术之所以为神术，不仅在于其铭文，还在于其能囊尽天下法术，而无需主人施展……你，你可要好好保管它……”
　　洛时拿到玉简，果断把它扔进芥子袋中。又拦着树老人，开始问起人、妖、魔三族的情况，以及黄河界碑会的消息。
　　终于薅完羊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猫咪小小的身影瞬间淹没在树海中，眨眼就看不见踪影了。
　　林中一时安静下来。
　　树老人脸上的不舍、伤心等等，全数褪却，只留下波澜不惊的平静。他凝望着那狡猾小猫消失的方向，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眼神里不自觉泻出几分含着笑意的怀想。
　　片刻后，怀想变为释然。
　　“此间事，终了。”
　　月光从层层枝叶的阻拦下，抛下几缕淡淡的光辉。林中风止，声灭。
　　树老人皱巴巴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的纹路，他身上的绿叶枯黄掉落，根系变得僵硬。
　　寸寸崩解，直至陨灭。
　　*
　　洛时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然后跳到一颗树的树冠上睡下。
　　妖王血脉这东西，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洛时才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是以虽然很想去外面的城镇探听消息，却依然没有行动，更何况他已经从树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其中既有枫的玉简上写明的，也有没有写的。总而言之，收回颇丰。
　　洛时睡着，等了一阵，打算林风笑这狗东西再不回来，他就先回去了。
　　一刻钟后，风有片刻的凝滞。
　　洛时警觉起身，就看见林风笑无声无息地从黑暗里走出来，浑身带血，滴答滴答落在枯叶和草木上，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
　　洛时变回人形：“等等。”
　　林风笑乖乖止住脚步，眼神来到居高临下的洛时身上。
　　“往你左手边走三十七步。”洛时道。
　　林风笑歪歪头，血腥味让他很难保持平静的状态，不过他还是依照洛时的吩咐，走了三十七步，他面前显出一个小谭，潭水幽冷，冒着寒气。
　　“嘭！”
　　一颗石子狠狠打在林风笑身上，将他砸进水里。
　　洛时善解人意地笑说：“这么脏，还是洗干净比较好。”
　　“……”林风笑眼中是凶狠的恶意，仿若一匹静静窥伺的野狼。
　　片刻后，他还是乖乖洗起血来。
　　……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枫等在洛时房门外，见两人回来，眼神冰冷地钉在林风笑身上，来到洛时这边时，却变为春风化雨的柔和。
　　“王，下次不要出去太久了，大家会担心。”
　　洛时摆摆手：“我们就是在林里走了一圈。”
　　至于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林风笑身上的血味还没有洗干净，枫当然闻得出来。
　　洛时笑得很开心，知道林风笑要倒大霉了。
　　枫点头，然后说：“王，一月后，就是黄河界碑会开启之时。”
　　洛时：“嗯。”
　　“四部半月前就已动身，明日，将来王庭参见王上。”枫慢声细语，“届时，王也可以见见众氏族推选出的勇士，您忠诚的妖侍们。”
　　洛时：“我知道了。”
　　不就是全村开大会嘛，说的好像谁没开过一样，注意着点别把来吃剩菜剩饭的野猫赶出去就好，那毕竟是你们全员祖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吞席黑历史大公开


第51章 问天道04
　　穹莱大世界一方大世界， 四周布满连通其他小世界的通道，许多下界修士毕生所愿便是能飞升至穹莱，在下界中，“穹莱”更是指代天与道的词汇。因此， 即使是穹莱中逐渐衰微的妖族， 放到其他小世界中，也堪为称霸一方的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