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你们拿电棍啊!”虞白大感不妙。
幸好陈亮主业是秘书助理,绑架才是偶尔为之的副业,技术不够格,被虞白照着鼻子上的软骨自下而上来了一击,电棍脱手而出,“咕咚”掉落到不远处的人工湖去了。
赤手空拳对上现代科技产物,终究略逊一筹,就算余下三个全是蠢货,虞白也不笃定能否毫发无伤地把他们全数撂倒,撂倒了后也不清楚还有没有别的人等着伏击他们,当机立断,和宿临池开溜了。
夜色笼罩下的花园好似成了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虞白和宿临池绕得晕头转向,后头又有穷追不舍的凶徒,那些人埋伏在疗养院做清洁工,相较之下更熟悉路径,虞白和宿临池有好几次被他们抄近道堵上,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逃出来。
“我去!疗养院是被你小舅埋伏成筛子了么?他们人好像变从两个变成五个了!”虞白逃命过程中伸出手指比划,气喘吁吁地说:“你爷爷到底住在哪儿啊?咱们跑也好有个方向。”
宿临池猛地刹住脚,虞白差点被带得踉跄一下:“怎么?”
“有监控。”宿临池看向他们头顶一个亮着光的红点。
为了避免居住的老人有突发状况,疗养院的每个角落都覆盖有摄像头,有专人二十四小时守在监控室,花园也不例外。这是写在康泰疗养院的搜索词条上的。
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人意识到花园里上演了一场劫人大戏,说明监控室里的人不是林知山安排的眼线,就是被什么人引开了。
宿临池偏向于相信后者,以林信的脾气,断然不会放任林知山在暗中窥探他的一举一动——监控室的人员定然是可信的!
情急之下,宿临池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摄像头。
“好办法!”虞白瞬间领会,而他的做法就暴力许多了,肩膀直接往监控杆上撞去,合金不堪重负,当场折成两截。虞白再接再厉,对着镜头一通踩踏,成功在十秒内报废掉一个监控器。
清洁工就要追上来了,两人火速撤离,在下一个监控地点故伎重施。虞白百忙之中还不忘耍贫嘴道:“这些回来让你爷爷赔偿啊!我只是帮凶,概不负责的!”
宿临池:“……”
虞白找摄像头能力一流,很快就成了他一马当先地跑在前头:“——这儿还有一个!”
疗养院有规定,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不准擅自离开工位,就连吃饭时也是打包送来。然而,今天的食堂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煮的咖喱鸡不够新鲜,浓重的香料掩盖住了怪味,以至于保安吃完饭就腹痛如绞,拜托送饭的同事看一会后,就忙去解决个人问题去了。
送饭同事冷静地调出花园的监控,迅速而无声地删去了过去一个小时里所有的视频记录。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谁知流年不利,他刚删到一半,一个分镜头就飘起了雪花,电脑警报声陡然响起。
厕所和监控中心就隔了一堵墙,尽管送饭同事立马静音,保安还是听到了,在和腹痛做斗争的间隙中问道:“小李,有监控坏了?”
送饭同事敷衍他道:“没事儿,是我不小心按错键了。”
保安不疑有他,可没过几分钟,监控中心又是一阵戛然而止的警报声。
“小李,到底怎么回事啊?”保安觉得不妙,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自己,提起裤子,“是进贼了么?”
送饭同事不见棺材不落泪,依旧否认道:“没有!”
可他的镇定冷静扭转不了局势,保安一脚迈出厕所,当场目击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也顾不上扣腰带了,大喝道:“你在做什么?”
第三声警报应声响起。
过了半刻钟,虞白和宿临池终于等到了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
刺目的手电筒光照亮了大半边天,康泰疗养院的保安十分靠谱,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追击的凶徒,缴了他们的电棍。钱秘书紧随其后,一望见宿临池,就以他的高龄很难达到的速度跑过来,激动得手抖道:“少爷!您果真找来了!被他们伤着没有?”
“我一切都好,”宿临池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爷爷知道我的事儿?”但他是知道林信的厉害的,所以只惊讶了一瞬,就暂且把原因放到一边,问道:“爷爷身体没问题么?”
“没问题,就是总牵挂你。”钱秘书欢欣鼓舞道,“我不拉着你说闲话了,咱们这就走吧。”他紧跟着又对一旁充当背景板的虞白说:“——还有这位先生,林董事长也想见见你,你看现在可不可以?”
虞白站直身体,和宿临池对视一眼,宿临池对他点了点头。
虞白在龙溪时没和林信接触过,不担心穿帮,正好他也对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老人颇感好奇,便一口答应道:“可以!当然可以!”
第47章 林信
有钱秘书带领,虞白和宿临池很快便走出了危机四伏的花园,迈入一栋亮堂堂的独栋小别墅。
林信接到了消息,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们。这个一眼望去就深觉不好惹的老人,哪怕住在疗养院,内外皆是自己人,也一丝不苟地穿着全套正装,双手交叠搭在拐杖上,每一条皱纹都如同刀刻斧凿,让虞白想起了外国大片里的教父形象。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完全不像业界传言的那样病入膏肓……林知山还是嫩了点,没玩过他亲爹。
宿临池在客厅中央站定,称呼道:“爷爷。”
虞白没见过宿临池是怎么和林信相处的,一般晚辈像长辈撒娇的情景也很难套用到他们俩身上。在虞白的想像中,这祖孙二人见面,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一板一眼的“工作式”报告——言简意赅、切中要点、少有关怀。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回来就好,”见到了死里逃生的外孙,林信的表情也没什么动容,“在你的记忆没有恢复之前,我是不敢贸然见你的。”
宿临池的语气比他爷爷的更公事公办:“我明白。”
虞白有理由怀疑,如果他不在场,对于为什么把外孙大胆地丢在城中村不闻不问,林信连解释都不会解释,刚才那些话是特意说给他这个外人听的。因为下一秒,林信就转而对他说:“虞先生,感谢你这几个月来对我外孙的照顾。”
虞白不知道说什么,就是笑:“您太客气了。”
林信接着道:“听说你爸妈都不在身边了,万一遇上什么事儿过不去,尽管开口。”
这句话亲近有之,划清界线也说得通,端看听的人怎么理解。虞白还没品味出其中的深意,旁边的宿临池就放了个大招——他拉住虞白的手,坦坦荡荡地说:“这是我男朋友。”
虞白:“……”
他摸不清林信的态度,悄悄伸手拽了下宿临池的衣角,对方不为所动,当着林信的面攥紧了虞白的手,郑重地介绍道:“爷爷,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虞白。”
林信的目光利如鹰隼,倏地射了过来。
客厅的气氛凝固到让人窒息。虞白没想到一向谨慎的宿临池能有这么冒失,小声提醒道:“你待会儿再说这个!”
宿临池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用了更多的力,虞白的手指被他箍得发疼。
良久,林信说:“这我知道。一个omega,收留你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住了这么久,你也没想过要搬出来,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吧。”
“——爷爷。”宿临池紧张地打断了他。
林信漠然注视着这对提心吊胆的年轻人,足足半分钟没说话。
可慢慢地,他的眼底却出乎意料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我不是电视剧里那些不通情理的大家长。”
宿临池好像没听懂似的一言不发,虞白则在脑子里一轮又一轮地转悠着“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子”的经典桥段,试图减轻紧张感,想得太入神了,下意识嘀咕道:“董事长也看家庭伦理剧啊?”
他几乎是一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了,在暖意融融的客厅里,不动声色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然而,林信非但不生气,居然还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是万物旗下的娱乐公司出品的,收视率创新高,大数据的报告从我手底下过。”
虞白用了好一会才体会到他话中亲近,下意识地抬起头,林信不怒自威的脸上,神色近乎是慈祥了。
宿临池轻声说:“爷爷。”
“我不干涉你们小辈的感情,该往哪里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林信表完态,看了钱秘书一眼。当了全程木头人的钱秘书悄然“复活”,彬彬有礼地对虞白说:“时间不早了,路上不安全,我送虞先生回家。”
宿临池已经平安见到了爷爷,林信也没有性命之忧,接下来大约就要讨论如何解决家族内斗了,虞白即便有着丰富的过来人经验,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留下来旁听,就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劳烦你了。”
宿临池紧握不放的手缓缓松开了,一贯的克制重新在他的情感表达中占据了上风……他适才义无反顾地说的那句“这是我男朋友”言犹在耳,尚未随着风飘远,宿临池耳尖绯红,甚至一路红到了脖颈,连带掌心也是烫热一片。
“那我就先走了。”虞白添了一句,“有空联系。”
他捏捏宿临池的掌心,又和林信道了别,就跟着钱秘书走出了独栋小别墅。
虞白许多年没有经历过如此充实的一天了,从虞启华敲开门到现在,他的脑子几乎没有半分钟停下过运转,自觉这世上不再有事情能让他感到惊讶。
因此,当发现停在疗养院门口的二手车摇身一变,“旧貌换新颜”后,也只是沉默地等着钱秘书给一个解释。
钱秘书在林信面前是并肩作战的老朋友,在宿临池面前是可信任的长者,在虞白面前就没那么随意了,挂着亲近但不亲热的笑,字斟句酌地用词道:“以你和小少爷的关系,谈钱就见外了,这车……就当是长辈给的见面礼吧。”
林知山的手下为了抹平他们留下的痕迹,趁他们在花园兜圈子,撬开了虞白的车锁,倘若不是发现得早,连监控记录也会被一齐删除。
车是追不回来了,钱秘书财大气粗地从厂房调了一辆崭新的小型家用车,安排分外周到——这辆新车市场价平平,是“虞白”的经济条件负担得起的的款型。
“小少爷麻烦你良多,我也知道,他之前一直是和你同住的,但也请理解,少爷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再打扰下去就不合适了。” 钱秘书委婉地说。
虞白过来前,也没抱着能再把宿临池继续留在城中村的期待:“没事,我懂的。”
钱秘书向他说明了新车的始末,却依然不挪窝,提出了另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要求:“少爷在你家有没有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方便我去拿一下么?”
虞白愣了愣,答应了钱秘书。
新车发动机分外丝滑,给人极高的驾驶体验。虞白平稳地开上驶向市区的主干道,车窗外夜色沉沉,雪白的近光灯照亮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疗养院附近有几个小区,外围沿街就是商铺群。钱秘书说:“就在刚才,我们在一间地下室里找到了一伙‘私家侦探’……呵,也就是无业游民,就是他们监控到你的车停在疗养院门口,给陈亮通风报信来的。”
虞白表现出了适当的好奇:“陈亮是林知山的手下么?”
“没有证据,”钱秘书闲话般说:“我们顺着陈亮这条线,顺藤摸瓜到了万物的一位高层,曾因重大失误被迫离开董事会,怀恨在心。林董事长最看重小少爷,他便想用报复小少爷的方式发泄怨恨。我们没有查出有别人参与。”
他不过是和林信见了一面的时间,万物就调查出了这么多事……虞白啧啧称奇:“宿临池下飞机后被劫走,应当也是他的手笔吧?”
“御下不严,让虞先生看笑话了,”钱秘书叹息道,“万物多少有些人脉,查个人不难,小少爷失踪后,有虞先生收留,我们十分感激,但也想多了解些具体情况……不知虞先生是在哪里救了他?”
“哦,就是老城区。”
虞白将如何见到宿临池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钱秘书听完,又请他标注了大概的时间和地点,承诺道:“我会尽快给出一个交待的。”
说话间,他们开到了筒子楼下,预备接钱秘书返程的车也缀了过来。虞白请他稍待片刻,独自上去收拾行李。
宿临池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衣服是自己的,还因为沾了血被丢掉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私人物品,可在这里住了近三个月后,屋里的每个角落都不可避免地印刻着他的痕迹——新购置的烤箱和烘焙材料、洗漱台上的黑白情侣牙刷、旅行回家还没拆封的木雕摆件……以及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全部昭昭地显示着他的存在。
虞白不想把他的东西全部装箱送走,又不想什么都不给他带,就意思意思收拾了几件常服。
临到要锁箱子的时候,虞白突发奇想,把宿临池的睡衣留下,偷梁换柱换成了自己的睡衣,这样一来,对方每到睡觉时间就会睹物思人,虞白缺席了他的白天,倒是有可能在他的梦境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第48章 关于谁是感情骗子
虞白小时候在孤儿院睡集体宿舍,长大了被陆叔叔收养,拥有了只属于他一人的大平层,独居也好,合租也罢,任何生活方式他都能适应。因此,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宿临池搬走后的日子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