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开解了自己一通,心情好多了,打开电脑的搜索网站,噼里啪啦地查询起万物集团。宿临池也凑过来一起看。
网上的新闻被清理得很干净,除去“董事长林信疑病情加重,引起万物又一波股价动荡”之类的语焉不详的官方文字,找不到更为详细的信息。
但虞白作为龙溪的实际控制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当初林老先生初初生病,肖奕就代表过龙溪去看望过,回来和虞白吐槽过,说林老先生住的独栋小楼安保是如何的严格,进门还要搜身防止夹带,就这样还没见到本人,只在等候室和一位跟随林老先生多年的秘书表达了问候。
如果没记错,林信现在是住在郊外的一家名为“康泰”的高端疗养院。他有目标地搜索了一下,果然在一个流量平平的论坛里寻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今年二月份,有个网友发帖称自己去了一趟康泰疗养院,结果被安保人员盘问了半个上午,差点交待了祖宗十八代,不光如此,看望长辈的全程都有护士守在门外,还不让他往东边走……据说是因为那里住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虞白眼睛一亮,立刻指着笔电说:“你看看,你爷爷有没有可能就在这个康泰疗养院。”
宿临池没深究他是如何从犄角旮旯里翻到这篇帖子的,但虞白让他看了,就说明他有可靠的消息渠道。他问:“你想怎么做。”
“不管怎样,我们得先见到爷爷,确定他老人家平安无事再说。”虞白说完,又叹气道:“就是不知道你小舅舅准备了什么后手……唉,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康泰疗养院位于北郊,环境优美,徒步一刻钟就能走到一家滨海浴场,天气晴好的日子,能听到海岸线潮起潮落的拍打声。
不过今晚显然不行。
一场小寒流招呼不打地降临青市,气温骤降,一下逆转了初夏的暑热,冷风扫过沿街的梧桐树,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环卫工人堆成一堆,还没清理的草屑也随着这风四处乱飘。
一个矮个子男人裹紧外套,踩过满地的落叶枯草,走进了距离康泰疗养院不远的一家商铺的地下室,刚一迈步进来,就差点被横在地板上的数据线绊了个跟头。
这个地下室通风不良,泡面的味道经过长久的发酵,酝酿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电线,墙壁上竖立一面巨大的显示屏,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着康泰疗养院围墙外的一切角落——竟然是被人偷偷地改成了一间监控室。
两个男人缩在折叠床上,发出小号似的呼噜声,另有一人撑着眼皮守在显示屏前。矮个子踢了一脚数据线,把手里的汉堡递给嗷嗷待哺的同伴,拉过一张凳子坐了。
哪怕他紧赶慢赶,速食品的纸袋被冷风吹了一路,也彻底凉透了。他的同伴掀开袋子,还没闻就反胃地干呕了一下,烦躁的扔到一边:“天天吃这玩意儿,老子他妈拉屎都要拉成汉堡了!”
矮个子脾气软,拿起来吃了一口,还劝他道:“想想账面上新转的钱,咱们辛苦是为了什么,再忍忍。”
同伴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些,骂骂咧咧地灌了口热水,把杯子狠狠掼到桌子上:“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谁干这个?老子天天的眼睛都要盯瞎了!”
折叠床上的两人不受他的抱怨影响,继续一高一低地打呼噜。
今年三月份,有个老板出高价请人专门盯着一家疗养院的进出人员。他们作为不入流的私家侦探,日常帮委托人做些抓小三、找猫狗之类的杂事,家里穷得叮当响,中间人可怜他们,就把这活儿交给了他们。
大老板出手阔绰,连租房子和安装摄像头都不用他们操心,他让中间人给了他们一张照片,说只要在来访人员中看到了照片上的人,大老板另有重谢。
第45章 监控
金钱的魅力是无穷的,何况不需要日晒雨淋,坐着睁眼就能把钱赚了,他们自然不敢放松,三班倒地守在监控边,就等着那人自投落网。
然而一等三个月,要找的人毛都没见一个,他们倒是快把自己搞成神经衰弱了,激情一退再退,对能不能拿到大老板的“重谢”已经不抱什么期望,照片也从早先的小心保管,到现在随手掖到键盘下头,背面溅满了泡面的汤汁。
“就这小子,等我哪天找见他了,非得给他一顿狠的不可。”同伴大放厥词,遗憾道,“哎,兄弟几个再守三天,三天还没影,咱就撤。”
“听大哥的。”矮个子附和说。
同伴撕开包装纸,咽药似的往嘴里塞面包片,操纵着鼠标在显示屏上乱点,轮流放大一个个监控摄像,满腹牢骚全发泄向了这些走夜路的车辆或行人——这是他们在无聊之余的娱乐项目,反正没人会钻进摄像头来打他。
大约是因为突然降温,附近的居民没几人出来转,可供发挥的对象少之又少。将近天黑,才有一辆家用车驶进监控视野。
“你看看这小破车,二手的吧,型号过时了。”矮个子说,“老大,咱们回头收工,买一辆超跑吧,刷锃亮的红漆,多气派。”
“那当然,赚了那么大一单,能跟穷鬼一样么!”同伴啃完一个汉堡,沾了一手沙拉酱,正满桌地找抽纸,忽的被矮个子一扯,不小心把沙拉酱按在键盘上了。
“你犯病啊!”他的抱怨刚出口,矮个子就颤抖地说:“你,你看这人,是不是……”
同伴抬头,监控显示屏上,刚刚被他嘲讽过的家用车停靠在康泰门口,上面下来两个男人,有摄像头扫见了其中一个的脸——霍然是他们日思夜想,苦苦寻找多时的那个人!
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疗养院去了。
同伴慌手慌脚地翻出手机:“——快告诉‘他们’!目标接近康泰正门了!”
接待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在值班,见有人来了,训练有素地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对不起,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您有要紧的事么?可以先在我这儿做个登记。”
稍显冷淡的那个没说话,是他身旁看起来活泛许多的男人开的口——他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们疗养院什么时候可以探视啊?”
“从早九点到晚六点。”
“那是晚了,”男人煞有介事地点头,又问,“小妹妹,我们先跟你打听个事。”
他们不了解疗养院的管理制度,估计是来咨询的……女孩工作不久,怕资料没背熟,特意取了份宣传册放在手边,胸有成竹地问道:“您说。”
“你们这里是不是住进了一个姓林的老人,就在今年二月份?”那人问道。
女孩瞳孔一缩,程式化的笑容当即僵住了,勉强说道:“康泰里姓林的老人不少,有哪位是您的亲人么?疗养院的作息都是固定的,不过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还请您……”
虞白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别装傻,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
“你们!”女孩紧张地站了起来,愈发觉得眼前这人心怀不轨,可环顾四周,偌大的接待室空空荡荡,就她一个人,连求救都找不到人去。
康泰疗养院住进了谁,瞒不住她这个在前台接待的,那段时间,各方只在报纸和新闻头条上出现过的大人物联袂前来,对她一个小虾米都礼遇有加,又是送礼品又是塞钱,就是为了打听第一手消息,没把持住的人全被院长解雇了。
“那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一个字也没让他们透露到网上。
好在青市有头有脸的人刷完脸后,她的接待工作就回到了正轨……这次是时隔一个月,再有生面孔上门来,不仅没有预约,而且张嘴就是咄咄逼人地追问,显得十分可疑。
有钱人的世界离她太远,但古往今来,无非就是“落井下石”、“兄弟阋墙”、“大难来时各自飞”那一套。小姑娘的神经绷成了一条线,悄悄地伸手去按报警铃,被虞白眼疾手快地一把钳住手臂,笑道:“小妹妹别急啊,你这样,我可就当你是回答过了。”
前台快吓哭了,脑海中瞬间闪现了“霸总世界”里恶毒反派一系列无法无天的违法行为,不到小说结尾绝不会被清算——她不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中最容易被误伤的炮灰么!
就在想象力发散的关头,宿临池适时地说:“我们是来看望那位老人的,不过没有提前预约,倘若不放心,你可以给钱秘书打个电话确认。”
“钱秘书!”女孩惊呼道,“你认识钱秘书么?”
她警惕地瞪着眼前这两个怪人,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接待室里忽然走进来一个人,女孩一见到他,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如释重负地求救道:“陈大哥。”
“晓晓值班哪,”来人扬扬手里的牛皮纸袋,说道,“——加急文件,需要钱秘签字。”
女孩顾不上寒暄,大声问道:“陈大哥,你认得他们么?”
“谁?”来人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见她以防备的姿态和两个男人对峙,以为是来闹事的,连忙呵斥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还不出去!”
他刚要叫保安把他们轰走,宿临池就转过身来,当下成了个哑火的爆竹,蓦地烧掉了顶:“……宿,宿先生?”
他认得宿临池,宿临池却不认得他。
“我是钱秘书的助理,我叫陈亮,”来人咽了两口唾沫,激动地搓手,“你这些天去哪儿了?钱秘和董事长联系不上你,都快要急死了!”
女孩在旁边讪讪道:“你们真的认识钱秘书啊。”
宿临池说:“说来话长。”
“我就是感叹一下,你也不用跟我说……”陈亮激动完,如梦方醒道,“你是来看望董事长的吧,快快快,我这就带你去。”
他急急对女孩交待道:“晓晓,我先送他们进去见董事长,出来再做登记。”
陈亮年纪有三十岁上下,衣冠楚楚,很有那么点沧桑的“叔”味,平日里没什么架子,很快就和疗养院上下混熟了,前台女孩晓晓带病加班时受过他的照顾,见他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就没强行要求他按着章程来:“陈大哥你去吧,走前登记也行。”
陈亮谢过女孩,往疗养院内走了两步,又犹豫地问起虞白:“这位先生也去么?”
虞白理所当然地点头:“怎么?不欢迎我?”
陈亮笑:“哪儿能呢,你是宿先生的朋友——请吧。”
第46章 闯关游戏
天彻底黑下来了,冷风所到之处,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康泰的绿化设施做得非常不错,入目郁郁葱葱,月季花团团舒展着枝桠,放在阳光灿烂的时候该是很漂亮的。
不过太阳一落山,路灯又不够亮,苍松翠柏也好,名贵花木也罢,全成了重重黑影,配上呜咽一般的风声,简直是鬼片的绝佳取景地,因此在这个时间点,少有人去花园闲逛。
陈亮把手机自带的电筒打开,照亮了脚下颇具雅趣的石子路。
虞白好奇地问:“这条路的灯怎么暗成这样?”
“灯丝用了不少年,老化了。”陈亮说,“不过我听说院长已经订购好了一批新的路灯,还在路上没运过来呢。”
“你对疗养院的情况很熟啊,前台小妹妹也挺听你的话的。”虞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道,“刚才要不是你,我们就要被当成可疑人员赶出去了。”
“先生言重了,不至于。”陈亮滴水不漏地说。
康泰疗养院大得超乎想象,三个大男人脚程不慢,不歇气地走了十分钟,居然还没走到花园的尽头。
或许是为了让过程不那么无聊,陈亮主动问道:“先生是宿先生的朋友么?”
“你看着像是么?”虞白反问道。
“我们穷打工仔,哪里敢揣摩老板的心思。”陈亮笑,“随口问问而已。”
就在这时,吹得人手脚发凉的冷风恰好告一段落,花园里难得安静下来。倏忽,虞白听见了树丛掩映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拽住宿临池猛地往后一退。
说时迟那时快,陈亮突然毫无征兆地展开他那件鼓鼓囊囊的外套,从中掏出一个黑漆漆的棍状物,狠狠朝他们砸来。不过他到底是办公文员,拿着凶器也使不好,被虞白一脚踹上肚子,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喘起来。
但他的突然袭击终究阻拦了虞白和宿临池片刻,在这片刻的光景里,三个清洁工打扮的凶徒已经赶到,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人人都拿着和陈亮手中一模一样的漆黑铁棍,不讲武德地一拥而上。
虞白蓦地侧身,躲开直奔他头顶而来的两棍子,第三个人手脚不灵活,虞白抓住他的胳膊一格一挡,使了个擒拿,再照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就把他踹到同伙的身上,包围圈顿时闪出一条空隙。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正要从这空隙中逃走,就见陈亮阴魂不散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虞白不留力道的一脚给他踹得不轻,陈亮直不起腰,却还是握着铁棍,意志力可嘉地朝他们冲来。
制服他难度更低,虞白想也不想地就要施展空手夺“白刃”的绝技,可在快碰到铁棍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忽的升起一丝异样,临时揪住另一个凶徒的后领,拿他往陈亮的方向一怼。那倒霉蛋避无可避,被戳了个结结实实,一声不吭地躺下了。
——那棍子的顶端居然冒着丝丝作响的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