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死掉的女婴,早上沾在产婆门牙上的“口红”,还有刚才那个被抱着的“正常”男婴。
他一手把碗推开,脸色很差,看向京墨的时候见京墨点了点头。
吃了肉的人就算看不懂他们的哑谜,猜也能猜到盘子里装的是什么,转身就抠嗓子,叶宛童坐在一边嗑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果没吃过的话,偶尔尝尝也不错。”
这下大家只敢捡着素菜吃,肉菜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老狄提议去周围看看,范震突然说肚子疼,匆匆忙忙地就跑了。
“不至于吧?他都完成npc的任务了,还这么怕?”这语气有点酸,还有点恼。
四人带着大卫夫妇沿着村里小路转悠,京墨走在最后,目光不停地在其他人身上打转。傅敏和见他一个人被落在最后,放慢脚步等他。
京墨背着他的二胡,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干什么?”
傅敏和不答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走在最后?”
京墨:“最后不安全。”
傅敏和:“不用担心他们俩。”
京墨:“那两个黄头发的呢?”
傅敏和一想也是,没说话了。
京墨转头看他,左眼依旧被碎发遮住,只露出那只目光锐利的右眼:“你为什么要走在我旁边?”
他才说过最后不安全,是最危险的位置,指不定一眨眼人就没了,被什么拖走都有可能。
傅敏和朝他一笑,露出两颗漂亮的虎牙:“说不清,就是觉得你很熟悉,想亲近你。”
“小和,”走在最前面的叶宛童停了,站在原地盯着他们俩看,“来一下,有点儿不对劲。”
傅敏和连忙拉着京墨跑过去。
叶宛童双手插兜站在路边,示意他们去看不远处的屋子。方雨惊已经到了屋前,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无奈玻璃太脏,哪个角度都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那屋子怎么了?”
莱娜破天荒的听懂了:“那间屋子里有动物的味道。”
这姐鼻子似乎很灵,傅敏和跟京墨靠得很近了才闻见房屋深处传来的独属于家禽的异味。
“这屋子里住的什么人?”
站在屋子外面看了半天的方雨惊道:“没住人。”
“没住人?”傅敏和绕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屋子周围的确没有生活痕迹,“没住人怎么还养动物?”
叶宛童一耸肩:“没准死屋里了吧。”
她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傅敏和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看样子是想让她别再说话了。
京墨抓着门把手拧了两下,朝他俩摇头,傅敏和咂咂嘴,说要不直接砸了?方雨惊点头说好,京墨表示随意,就在傅敏和准备抬脚踹门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嘎嘎声,紧接着,一道白花花的影子扑着翅膀飞了出来,逮着他就咬。
“我操,怎么还有鹅?!”
方雨惊也被吓着了,猛地往后退,就连京墨的眼底都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一只几乎半人高的雪白巨鹅嘎嘎叫着冲出来,追在三个大男人屁股后面咬。叶宛童倒是反应快,一听见叫声就拉着大卫和莱娜跑了,这会儿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六个成年人就这么被一只鹅撵着跑了一路,老狄开门的时候看见他们这副惨样还以为夜叉来吃人了。
“这……怎么了?”
傅敏和坐在地上摆手:“别问了。”他咽了口唾沫,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邢清清恢复了不少,但是精神还是不大好,蔫蔫道:“我们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怎么看见人,后来好不容易看见个大姐,正想去问,还没开口她就被她老公吼进屋去了。那男人还骂什么‘生不出儿子的贱货,死了都活该’,这人怎么这样,那大姐还怀着孩子呢。”
她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说着眼泪就开始掉,莱娜看见立马上去安慰她。
“那男人态度是恶劣,不过他说是因为村子里有鬼,怀孕的女人被看见就糟了,所以才把他媳妇赶回去。”
“有鬼?”叶宛童奇道,“什么鬼?我今晚去给他抓了。”
老狄摇头说不知道。
傅敏和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进屋就见范震捂着肚子匆匆忙忙往厕所跑,原本大咧咧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滩干透了的血迹。
他看老狄:“你们处理的?”
老狄摇头:“在我们出门的时候被夜叉吃干净了。”
他们又在厨房里搜刮了一圈,找到煮熟的鸡蛋和水分着吃了,期间范震跑了好几趟厕所,跑来跑去晃得人心烦。叶宛童坐在水泥楼梯上剥鸡蛋,头也不抬:“尿频尿急尿不尽是病得治,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其他人听了笑,笑声颇为夸张,都想以此来掩盖心中的恐惧。天马上就要黑了,谁也不知道天黑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死人、会死几个人。
随时都会丧命的恐惧如同一只漆黑的大鸟,张开巨大的羽翼包裹住了整间屋子,充满压迫与绝望的阴翳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院外静悄悄的,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有动静,众人聚在一起围着火炉烤火,都睁着眼睛,谁也不敢睡着。然而困倦比恐惧更折磨人,等到夜深,绷了一天的人们再也撑不住,都沉沉睡去。
一直相安无事到后半夜,傅敏和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范震捂着肚子从厕所回来。
就在这时,紧闭着的门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有眼睛有嘴巴,眼睛不会眨,嘴巴不说话。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第4章 第 4 章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傅敏和瞬间就清醒了,刚从厕所回来的范震显然也听到了,身体瞬间僵住,像个雕像,定定地立在原地。
因为早上女孩的那句“我不喜欢你”,其余人对傅敏和或多或少都有点儿疏远,怕被他连累,不愿意和他挨得太近。后来傅敏和让别人那看扫把星的眼神看得都有点儿自我怀疑,让京墨他们也离自己远点,一个人缩到了角落里。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着睡着京墨就睡到傅敏和身边来了,这边傅敏和刚醒,那边京墨也立马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坐起来,挡在他面前。
京墨对傅敏和的保护似乎是天生的,那是一种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本能,是不经大脑瞬间就会做出的举动。
童谣声逐渐大起来,那歌词本来就诡异,什么真娃娃假娃娃没爸爸没妈妈的,再配上女孩稚嫩又阴恻的声音,在半夜里响起来简直能把人吓疯。其他人也被吵醒,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哆哆嗦嗦地坐起来,十几张脸吓得煞白。
叶宛童和方雨惊的位置离窗户最近,她扒着窗沿往外看了一眼,哇了一声。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儿兴奋的感觉,怕倒是没觉得挺怕,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方雨惊也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原地,看样子是想再睡一觉。有人见状好奇,问看见什么了?
叶宛童笑起来,往边上让了让,示意那人自己来看。她笑的时候很有灵气,没有这个年纪的成年人特有的青涩的成熟,反倒特别像小孩儿。
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呢,说话那人给她这人畜无害的笑脸唬住了,真凑上去看。结果刚趴上窗户还没看清外面啥样呢,一张大白笑脸就刷一声贴上来,“眼睛不会眨嘴巴不说话”的歌声瞬间被放大,女孩的笑声几乎扭曲,吓得那人当场两眼一翻,晕了。
其他人见状都蜷着腿往里缩,叶宛童耸肩:“他自己要看的。”
边上的方雨惊也点头,傅敏和正要去看就被京墨拦住:“你待在这里。”
他说完,也不等傅敏和回答,径直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女孩看见他,笑脸还是那张笑脸,声音却狰狞起来,原本空灵的声音变成了野兽般的低吼,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往里看,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京墨已经被杀了八百回。
童谣还在唱,女孩整张脸都贴在窗户上,白脸黑发花裙子将整扇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以她的身高完全不可能够到那样的高度,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压根不是站着的。
可能是飘着的,也可能是别的,但不管是怎么样的,反正屋里的人肯定是怕得要死的。邢清清缩在莱娜怀里头也不敢抬,莱娜躲大卫怀里背对着窗户,大卫抱着老婆闭着眼睛,活像仨套娃。
高真也怕,想躲到傅敏和身边,又怕被连累,犹犹豫豫地不敢过去。傅敏和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和女孩对视,她的笑容似乎比白天的时候深了一些,猩红的嘴角往两边咧着,露出白森森的牙。
她抬起手,隔着窗户玻璃指了指傅敏和,嘻嘻笑起来。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某种长了几百条腿的虫子从皮肤上爬过去,恶心又瘆人。傅敏和一个激灵,京墨立马挡住他的视线。
方雨惊也觉得有点瘆人,回头朝着窗外道:“别笑了,再笑你也进不来。”
庞猛吓得三魂飞了两魂,低声让他快别说了,鬼知道这东西到底能不能进来。
“她进不来。”京墨道,“要进来早进来了,她想杀小和,但小和没有违规,她下不了手,只能在外面吓人。”
傅敏和听见“小和”两个字,愣了一下。
范震捂着肚子,表情活像便秘。他的肚子又开始疼了,比先前都要厉害,但又不敢一个人去厕所,磕巴道:“那,那她怎么还,还不走?”
叶宛童撇撇嘴:“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杀不了,吓吓总行吧?
她靠着墙,顶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笑:“人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后半句话她没说,但大家也都猜得到:没准就有吓傻了的自己跑出去送死呢?
确认女孩进不来,大家也都放下心,但那张飘在窗户外面的鬼脸实在吓人,老狄找了块破布把窗户遮了,童谣声立马变得无比愤怒。
片刻后,屋外传来砸门的声音,似乎有人抡着重物往门上砸,仨套娃吓得一抖,大卫怕得嘤嘤嘤地叫老狄。
京墨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他走到门边,低声喝道:“滚。”
砸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愤怒的吟唱,女孩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唱得牛头不对马嘴,听起来倒是颇为咬牙切齿。
京墨走回傅敏和身边坐下,傅敏和闻见他头发上的香味:“你头发好香。”
闭着眼睛的京墨嗯了一声:“睡吧,没事。”
他靠在傅敏和肩上,乌黑的长发正好贴着傅敏和的侧脸,清浅的香味安抚了焦虑和不安,傅敏和终于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见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洪水掀起滔天巨浪,汹涌的大浪席卷过整座山脉,瞬间吞噬了刚刚凝聚起来的军队。
赤红色的衔烛巨龙横空出海,在暴雨雷霆中狂啸,头顶是将倾的天幕,爪下是滚滚的洪水。目所能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群山百川都被埋进如墨般浓稠的黑雾里,巨龙阴鸷的吼声几乎将人震碎。
突然,一道白光如线,在漆黑的空中拉出一面滚烫的烈焰火墙,烈火灼尽浓雾,浪头接连打来,却熄不灭一缕炽焰。
“轰!”
龙首落地,天地震颤——
耳边响起一声尖叫,傅敏和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京墨也醒了,半眯着眼睛往声音来源处看。
天已经亮了,但屋内还是潮湿又晦暗,微弱的阳光透过遮住窗户的破布漏了点进来,正好照在邢清清的脸上。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指着躺在一边的范震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味地尖叫。
傅敏和顺着她的手看去,范震躺在一边睡得正熟,而他那原本平坦的小腹却高高隆起,像是一座肉山。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边,第一眼看见都倒吸一口凉气,此起彼伏的嘶嘶声在屋里回荡,再多几个人都能来首交响乐。
几分钟后,范震终于醒了,一睁眼就见大家都盯着他看,眼神活像饿了三天的蛇看见只肥美的青蛙,吓得他手脚并用拼命往后爬。
“干,干嘛?你们干嘛?”
老狄咽了口唾沫,指了指他高高隆起的肚子。
范震不明所以地低下头,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果不其然,他看看自己的肚子,看看老狄,又看看肚子,又看看老狄,几秒后,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凄厉惨叫。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敏和离他近,耳膜都快被叫破了:“这得问你。你昨天一直上厕所,到底吃坏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吃,我吃的东西和大家都是一样的!”
有人一听,表情立马变了,似乎很怕变得和他一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无助地尖叫起来,目光落在老狄身上,立马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老狄,狄哥!救我!救我!我会不会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老狄也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拍着他的手连声安慰,说没事,别怕,我们有医生在呢。范震一听,立马疯狂点头,开始在人群里找叶宛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