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靠谱!
自动贩卖机实际是一扇可移动的门, 输入正确密码后便应声开启,一部老式电梯出现在墙中。
杜彧:“小心背后。”
郁臻机敏回身, 将手里最后两块碎陶土朝开枪的方向掷出!无需准头,他只要枪手反射性的闪躲动作。
抓住对方侧身躲避无法开枪的分秒间隙, 郁臻摁住电梯的开门按钮闪进门内!
他站到角落里, 对藏在卡通熊背后的蓝玉招手,“快进来!”
郁臻的一系列行动迅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看见他跟自己挥手, 蓝玉仍有一刹那的恍惚;她连他做了什么都没看清,哪里记得听口令跟他跑。
希望近在眼前,蓝玉一咬牙,冲出了卡通熊的掩护,向唯一的出路奔去!
电梯的内部有三个楼层按钮1、2、3层, 但没有控制门的开关键, 郁臻看蓝玉奔来, 而电梯门即将关闭——他踏前一步一只手挡住门, 感应到阻碍物的门才自动敞开。
他的身影因此离开死角,暴露于枪手的视野和射击范围;白衣人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托起枪管瞄准他的手臂——
郁臻对着门外大喊道:“你们记住,电梯密码是3017!”
他没法冒着子弹去救其余的人,但愿他们能自己走到这里。
杜彧:“收手!”
郁臻惊醒般地收回了手。
然后一双细嫩莹白的手代替他扒住了电梯门,蓝玉赶到了,她的胸膛随呼吸挺起,勉强地对他笑笑,“谢谢……”
一声枪响!
郁臻站在内部,游乐园的一切声响仿佛被隔绝在外,他好似听见了枪声,好似没有。
他能清楚看见的是,蓝玉胸前的衣服被一片血色濡湿,刺目的猩红晕染扩散开来。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双眼圆睁,被汗水浸透的鬓发粘在脸颊旁,肤色红润鲜活,她倒了下去……
郁臻下意识地抻手去扶,他搂住尚且温热的身体,将人拖进电梯角落,并用手探查蓝玉颈侧的脉搏。
她死了。
门关闭,郁臻按下楼层键,只有三楼能亮,他和蓝玉的尸体一起乘电梯下降。
郁臻背靠着墙壁发呆,衣服腹部的位置沾到了的鲜血,色泽艳得宛如打翻了红墨水。
杜彧:“算了,生死有命。”
郁臻挠挠头,他没什么想法,更没话可说,单单是觉得很突然。
杜彧:“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我能逃出吗?
杜彧:“只要你想。”
——好像做噩梦啊。
杜彧:“就是一场噩梦。”
三楼到达,“叮”声后,电梯门打开。
外面是一条走廊,和他之前走过的走廊不同,这里亮着灯,无任何装饰;他没有条件妥善处理蓝玉的尸体,只能把她抱出来,放到墙边。
电梯的地面淌着一滩血,门再次关上了。
郁臻形单影只,在走廊轻悄前行。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监视他,倘若现在再来一个枪手,他也会加入“生死有命”的行列。
不过他终究是相安无事地走过了20米。
这条路的尽头是另一条横向走廊,排列着六个房间,无楼梯或明显的出口,郁臻一时间不知往哪儿去,他心情麻木,不做选择题了。
杜彧:“去中间的,里面有东西。”
——你透视眼吗?门关着你都知道里面有东西。
杜彧:“我听到了。”
——那你听得见安全出口在哪儿不?
杜彧:“应该在哪一扇门后。”
——废话。
郁臻将信将疑地推开了中间房间的门,里面灯光暗暧,布局拥挤狭促,因东西堆积过满,带给人铺天盖地的压抑感。不是游戏场所了,更像一间储藏室。
爬行动物和啮齿动物的腥臭味混合着旧报纸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郁臻掩鼻走进去,不敢关门。
房间面积不小,四面贴墙立着尺寸相同的合金置物架,架子上层层叠叠的摆着大型玻璃缸,他凑近一瞧,底部黑压压的全是蛇。
一口缸养十多条,各花色的无毒蛇们蜷缩或拉长身体,在缸底缓慢地扬头扭动着,凉滑的鳞片紧贴玻璃,蛇身交缠时背鳞泛出冷艳的光。
郁臻不怕蛇,仍然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置物架的最底层是铁笼子,整个房间的噪音都源于它们,成群结队、叽叽喳喳的小白鼠。显然是养来喂蛇的。
这些爬缸和鼠笼打扫的频率不低,但安置得过于密集,那股气味熏得郁臻想流泪。
杜彧:“这个养殖规模不小,应该不是个人兴趣或观赏物。”
——养来吃蛇肉?
杜彧:“如果不是开餐馆,照这个量和吃法,那一家人早就被寄生虫感染身亡了。”
——哪一家人?
杜彧:“那边的桌子上放了照片。”
原来正对房门的那排架子后留出了几平米的小空间,郁臻绕到那后面,脚步一顿。
墙上贴了无以计数的旧纸张,其文字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新闻、社会评论、案件分析、照片,以及复印的书页和打印的影像资料……宛如墙纸一样严实地遮盖了整面墙。
墙边的一张桌子堆积了如山高的书本,笔墨杂乱摆放,一幅相框搁在桌角,谁轻轻一碰,它便会坠地摔碎。
郁臻先拿起了相片,那是一张完整有脸的全家福,11个人,站最前面的女孩是更小一些的司雅,她编了两条麻花辫,脸颊圆润饱满,笑容甜得宛如水蜜桃。
这张照片的拍摄时期比杜彧拿到的那张更早,每位家庭成员都笑得开心、满足;这是与亲人关系和睦,生活富足的人脸上才会露出的表情。
这一家人看起来着实不具备变态反社会的素养……
全家福上,看面相年龄和司雅是同辈的男性有四个,两名青年,一名少年,一个小男孩。但据蓝玉的回忆,司雅只说过自己有两个亲哥哥,一个亲弟弟;分别是:正常人大哥、让她害怕的恶魔、正常人弟弟。
那多出来的一个同辈估计是她的表哥或堂哥?不,是小叔叔也说不定。
首先弟弟最好认,是贴在司雅身边的小男孩;但三位兄长挺让人犯难,两名青年的相貌平平,不容易分辨血缘,仅那名年纪稍小的少年和司雅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长得像的肯定是亲生的,而这名少年的年纪不可能是长子……
谁是大哥不重要!因为次子才是司雅所说的“恶魔”!
郁臻快把照片盯穿了,难以置信,这恶魔长得太纯良了吧,看不出哪里有先天性残疾啊……
杜彧:“不要以貌取人。”
郁臻:我最奇怪的倒不是这个。之前你拿来的合影没有眼睛,我不敢百分百确定,现在看到完整的照片,我确定了,我们一路碰到的青蛙头、猎人,他们都不这张照片上。
杜彧:“嗯,想杀我兔子头我摘了他面具,他也不在照片上。”
郁臻: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司雅的家人。
杜彧:“那就是雇佣来的人。”
郁臻:雇佣保安可以理解,但是上哪儿去雇佣一批不怕死还敢杀人的Npc?他们是一个有分工和谋划的组织。我一开始猜想他们是司雅的亲人、想为她复仇,因为唯有血缘关系和宗教才能维系这种盲目疯狂的集体行为。可他们竟然不是血亲,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和动机在支配他们的行动?
杜彧:“可能他们乐在其中,世界上有不少恶趣味的人,有时候并非为了利益,也许单纯是觉得好玩。”
郁臻:等一下。
他转移目光,紧盯墙面剪贴的新闻标题。
“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
郁臻一目十行地阅读完墙面粘贴的密密麻麻小字,那是一篇25年前的社会新闻报道,讲述一个名为“蛇面”的连环杀手,在他患病的一年间犯下的滔天罪行。
简单转述:
蛇面的性别为男性,职业是外科医生,在当地医院极有名望,他终生未婚,收养了多名先天残疾或患有自闭症的孤儿,是小镇上远近闻名的良医。
但就是这样一位品德高尚的人,却在中年时期患上了不治之症,他崇信的现代医学不能拯救他,他前半生所行的善举也并未给他带来福报;于是他开始收集大量的古代巫蛊术资料和各国民俗文化所记载的长生之法。
后来他从中古书商手里得到了一本巫术宝典,书典中提到了一种“转生术”;这种邪术的发明者是“傣蒙神”的信徒,他们认为蛇是邪神傣蒙的使者,拥有让凡人延长寿命的神秘力量。
信徒们饲养大量的蛇类,并向邪神献祭堕落的生命,以换取“转生”。
所谓转生术,类似于传说里的“夺舍”,信徒侍奉蛇灵使者,以求灵魂永存,当献祭仪式完成后,信徒的灵魂将脱离现有肉身,转投到新生儿或其他人的体内,使其占据他人的身份重生。
蛇面为了转生,在确诊癌症的一年内,连续杀害了27个人,死者皆为15-30岁的青少年和年轻人。
第一个报案人是他的邻居。邻居称近半个月经常闻到从隔壁院子飘来的腐烂恶臭,且住在那里的医生已有两个月未曾露面,平时在小院玩耍的孩子们也都不见了;一天清晨,邻居试探性地去敲门,无人应答,整栋房子的门窗竟被全部锁死,于是邻居立刻报了警。
警方到来后破门而入,才知这栋房子已经空了,医生收养的孤儿们被关在阁楼,他们和无数的蛇日夜生活在一起,已被断水断食一周有余;因为没有食物,孩子们只好生吃蛇肉,饮血过活,处于奄奄一息的半昏迷状态。
阁楼内充斥排泄物、血浆和腐肉的气味,连负责解救孩童的警察们也忍不住呕吐。
房子的地下室里,总计发现了27具不同腐烂程度的尸体,验尸排查身份后发现,死者皆为3年来周边地区的失踪人口。
凶手本把受害者尸体冰冻在冷冻库内,后来冷冻库装不下了,就随意丢弃在地下室中,任其腐烂生蛆;尸水腐蚀地板渗透到土层里,入夏后天气升温,散发出味道恶臭难忍,终于引来了不堪其扰的邻居。
这桩惊天大案在当地掀起了腥风血雨,对小镇居民们来说,凶手的真实身份实在令人发指,那是他们尊敬过、同情过的医生,是位了不起的善人,居然在背地里犯下了如此丧心病狂的恶行,不可原谅。
一位镇民找到了自己与医生年轻时的合照,说道:我早觉得他面相不善,眼睛又细又长,像蛇一样,果然心如蛇蝎。
于是他们不再直呼医生的名字,而是称其为“蛇面杀手”。
大案侦破,凶手却消失了。
邻居报案时,医生早已潜逃不知去向。
此后的半年,当地人心惶惶,许多人家连夜搬离小镇。
五年过后,一千公里外的蒙星湖地区接到一起报案,划船钓鱼的游客在淡水湖钓起一条6斤重的草鱼,回家破开鱼腹准备烹饪时,在鱼肚子里找到了一根人的手指。
打捞队花费一周时间,从湖里打捞起一具蜡化的男尸,经过法医尸检化验,死者为溺水窒息身亡,年龄50岁上下,生前罹患骨癌。
通过DNA对比,警方查找到死者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五年前消失的“蛇面杀手”,那个恶名昭著,连续杀害27人的蛇蝎医生。
据验尸报告和研究本案的部分犯罪心理学家分析推测,凶手应是死于自杀;身体日渐衰败,被病痛缠身的“蛇面医生”,终于意识到邪术不能拯救他,选择跳湖结束自己的生命。
……
读到此处,郁臻寒毛倒竖。
他们这是遇到了模仿犯吗?还是说……
杜彧:“我觉得他成功了。”
郁臻感到一股幽凉的冷风灌进后背,「他成功了」是什么意思?
杜彧:“就是他真的通过这种方式转生到了别人身上,我们遇到的不是模仿犯,是他本人,他又想换一具身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郁的灵感来源于他接触过的真实案件。
第115章、看见恶魔(二十四) 恭喜
又想换一具身体。
这听着是天方夜谭。
杜彧:“你想, 我能直接通过你的大脑和你对话,那你面前会发生超自然事件也不奇怪了。”
郁臻:有点道理。
杜彧:“再看看桌上有什么。”
郁臻翻了翻,是一堆旧笔记本、宗教神秘学和巫术相关的资料书, 很久没被人动过了, 泛黄的纸页里溜出两只小跳蛛。
他抽出一本手札时, 夹在书缝间的物品意外掉了出来, 他手快地捞住, 没让它落地—囊鎽—
一个吊坠大小的复活节彩蛋, 用银链子串着,可以当作项链戴;剥开金属蛋壳, 露出内部玄机, 这其实是一部微型录像机,兼备投影功能, 是过去几年校园里流行的数码玩具,价位从低到高分为不同档次。这只彩蛋是最容易买到的大众款, 做工和清晰度一般, 只能拿来玩玩。
杜彧:“打开看看。”
郁臻:你怎么那么偷爱看别人的隐私啊?
杜彧:“Ok,那你别看了, 放下它离开吧。”
郁臻:我……我不!
杜彧:“呵呵。”
郁臻暗道:呵什么呵, 我和你能一样吗?我是迫不得己,你是偷窥狂……
杜彧:“是啦,我是超级坏的偷窥狂,我命令你看的,你赶紧打开。”
郁臻垮了脸, 心想和杜彧吵架实在没意思, 对方是个不要脸的人。
杜彧:“嗯, 对。”
郁臻:不要偷听我的心声!
这款彩蛋的设计简洁, 除摄像头外,就五个按钮:开关、录制、播放、前进、后退。
郁臻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白纸,取图钉钉在花花绿绿的墙面,将微型录像机里储存的视频投映到白纸中央。
视频背景是一间卧室,一袭红裙处于画面正中,一条粉白手臂横过来调整彩蛋的位置,摇晃的镜头里出现一张漂亮的脸蛋。
司雅坐在床边,对着录像机,明眸闪烁,她嫣红的嘴唇张合,音量很轻地说:“乔乔,你之后会看到这个视频,我要先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偷用你的东西的……但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