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她在说什么……”
郁臻:“我想,你们也许都被骗了……”
下一幕视频变成夜间模式的冷绿色,司雅匆忙地闯入画面中,她的发丝稍显凌乱,似乎是半夜起床下楼来的。
她的眼睛在夜间闪着异色的光,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举高到摄像头前——那是一只死鸟,头撞得稀巴烂。
“你不信任我!你吓到他们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他们走了再回来,你别再来了。”
司雅说完,将死鸟丢进厨房的垃圾桶。
蓝玉彻底晕头转向,“怎、怎么……什么情况……她在跟谁说话……”
郁臻:“她明显是在跟她哥哥说话。”
“她哥哥……不是……”
“嗯,所以你们都被她骗了。”郁臻的指尖摩挲着下唇,“她根本不是什么可怜的农家女……”
看样子,司雅遇见那五个人之后,一直和她哥哥在暗中联系,不过她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甚至在阻止别人伤害他们。
郁臻终于找到了已收集到的证词和目前状况的矛盾之处。
目前的情形是,他们的确是由于司雅的死,才被引来囚禁在此处;Npc的恐吓提示、游乐园木偶复原的死相,都是在逼那五个人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但他听乔思涂、蓝玉两种不同角度的推论,总有种违和感;这俩女孩对司雅的观察和了解细腻入微,她们说出来的话远比丁厌和贺凌飞的具有可信度。
她们都把司雅死亡的原因指向她的家庭,自杀也好,被恶魔杀死也罢;害死司雅的精神压力或凶手,都来自她的家。
假如司雅对蓝玉说的是实话,蓝玉对那段内容也没有加工或夸张化,那司雅的家里人对她的恶意之深,虐待她,母亲和哥哥恨不得她死。当她真的死了,这群十恶不赦的血亲又在时隔几年后良心发现,策划一场大阴谋要惩治当年处理她尸体的人。
这太不合理了。
所以,司雅不是自杀,更不是被她哥哥杀死,她就是死在了那五人之一的手上。
加上这段视频,郁臻确信,司雅的家人也一早就知道,她的死是由那五个人造成的。但真正的凶手尚不明晰,于是他们将五个嫌疑人聚集到一起,企图通过游戏使这一小团体分崩离析,逐一崩溃,找出真正的凶手。
至于是为复仇还是为收录罪证,他不得而知,他希望是后者。
然而这段视频除了解惑,还让郁臻产生了新的疑问。
——司雅是出于什么原因对蓝玉撒谎?她完全不必编出凄苦身世寻求他们的帮助,她为什么乞求他们带她走?她明明说了她要回家。
郁臻的心底冒出一个令他背脊发凉的想法:除非,她在这段视频中,仍旧在撒谎。
司雅不想回家,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她确实想要脱离她的家庭和哥哥。
她好像长期以来在协助她的哥哥做什么不好的事;她正努力把握住这次机会,对那五人撒谎以博得垂怜,对看监控的人撒谎,争取时间和信任,以便逃离。
郁臻屏住呼吸,看投影跳到下一幕——
夜晚,餐厅的灯被打开,两人你追我赶的脚步声自楼上来到楼下。
曲楠的声音响起,她冲下楼梯,愤恨道:“贺凌飞!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好欺负!?”
小飞跟在她后面,看她去厨房胡乱翻找,疲倦地坐在阶梯上,道:“大姐你干嘛?”
曲楠抽出了一柄水果刀,尖刃指向他,“别说你想分手,我也忍你很久了!但是你想耍我没那么容易——”曲楠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是个男人就履行承诺,把小拇指剁了!你说过,你要是变心了,就把手指剁了给我!”
“你发什么疯啊?随便说说你也信?你真气不过,干脆捅死我得了。”小飞坐在画面边缘的两阶楼梯上不动,敞开双臂道,“来啊,捅吧,我今天要是死了,下辈子投胎当你儿子。”
“你以为我不敢是吧?”曲楠握着刀走近他。
“你们俩做什么!好好说话!别动手啊!”丁厌和乔思涂的声音从二楼传出,但人远在画面外。
“大晚上的你们可不可以别吵架,我和雅雅都睡了。”蓝玉的声音。
“那把刀很快的!曲楠!把刀给我!”丁厌说,他出现在视频里,把贺凌飞赶到了楼梯上方。
曲楠不听劝也不给刀,红着眼跟上去,“贺凌飞你有骨气别躲人家背后!”
这下所有人都退出了画面外,只剩声音。
……
“小楠!不要啊小楠!”
“刀!我抢到她的刀了!快把他们分开!”
“你别拿着刀乱晃,差点割到我……”
“——司雅……司雅!!!操!”
“天啊!她流血了你们快散开!”
“……不是我!我可没碰她!”
“小心啊——”
轰轰隆隆!
一双雪白的手臂划过,显现在空荡的画面中,少女轻盈的身体倒栽下楼梯,红裙如飘落的枫叶,直坠地板。
司雅歪着头,静躺在那里,双眸圆睁,腹部插了一把水果刀,身下血色蔓延。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先滑跪qwq
五一节太好玩了,见了好多朋友,吃了好多饭,开心得忘乎所以
大家都脱单了,而我一个母胎solo竟然在写爱情小说,呜呜呜
本来我想昨天更新的,但是我把鼠标吃了,所以我去买了个新鼠标(对手指)
恢复日更,等这个副本完了我加更番外,本章给大家发红包赔罪,鞠躬。
第112章、看见恶魔(二十一) 幻听
包含尸体的画面在起伏的尖叫声中熄灭, 屏幕一黑,跳至下一幕:
狼狈的五人坐在餐桌边,不远处的尸体被一张白色桌布盖住, 他们的手和衣服上或多或少沾有血迹。
丁厌最先发言道:“最后的时候, 刀在谁那里?”
大家沉默数秒过后, 曲楠颤巍巍地举起左手, 她咬着右手食指, 说:“……我。”
贺凌飞:“怎么会在你那里?不是叮叮拿走了吗?”
曲楠:“我不记得了……太混乱了, 但我没有用刀刺她,我根本没看见她在哪儿……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不知道是谁;刀是那因为那样才会滑出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
乔思涂道:“那……算过失杀人还是意外?报警的话, 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吗?”
丁厌搓着脸,说:“不能报警, 除非有人愿意担下全责;你们当中有谁觉得司雅的死是自己的过失吗?总之不是我的,我只想劝架而已。”
众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曲楠。
曲楠被这么一盯, 哭出来, 抹眼泪道:“都看我干什么!我说了是有人推我啊!当时谁站我后面?你们就没一点责任吗?”
乔思涂软声安慰她,“别哭了小楠, 我们不是要推卸所有责任给你……更不是要推你去顶罪, 别哭了好么?”
丁厌:“行,既然大家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错,那咱们报警能带来什么?把事情捅到家里人和学校那边去罢了。”
蓝玉的音量细弱道:“不行……我不想我爸妈知道这件事。”
贺凌飞:“我也不赞成,我爸要是知道了,都不需要警察, 他直接打断我的腿, 你们以后就给我推轮椅吧。”
丁厌撑着额头, 作出决定, “要不把她埋了,荒郊野外的,谁知道?我们又不是本地人,以后尸体被刨出来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蓝玉哭过,鼻音浓重,她说:“埋的话,得埋到不留痕迹的地方,树林、花园、田地这类地方都不行。”
乔思涂:“蓝蓝……”
蓝玉低着头,视线落在手指尖,她抽泣道:“湖里是最隐蔽的,划船到湖中央,把尸体沉到湖底。”
丁厌:“我们没有船。”
贺凌飞:“不,车子后备箱有充气皮筏艇。”
蓝玉:“那就开始行动吧,你们俩去处理尸体,我们三个留在房子里打扫卫生。”
“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那是一条人命啊……”乔思涂握紧曲楠的手,“对吧小楠?我们是无意识行为,司雅是过失致死……就算报警,法官也未必给我们定罪啊,我们还是未成年人呢……”
“只是一条不相关的人命。”蓝玉身量娇小,但比其他人稳重,她哭归哭,思路却异常清晰,“如果司雅活着,我愿意倾其所有帮助她远离家人,让她去过新生活,我当她是好朋友。——可她死了啊!假如是我杀了她,我会认罪伏法,接受处罚去监狱里忏悔终身……但不是我造成的啊,我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人愿意独自承担她死亡的后果,就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被她家里人起诉怎么办?面临赔偿怎么办?你们愿意让父母无缘无故受这份罪吗?就算最后调查出谁该负责,谁无辜,我们几个还能继续做朋友吗?当然不能!明明不是我的错,我不想被警察一遍又一遍审问,不想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知道我惹上了人命官司!不想失去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这就是倒霉!你们知道吗?是怪我们太善良了?为什么老天要惩罚热心肠的好人?要是当初不给司雅开门……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我不甘心,我不想为了一具尸体、一个不相关的人耽误我的人生!”
蓝玉深吸气,道:“所以,就当是她倒霉吧。”
乔思涂说:“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小楠,刀是你拿的,不然你去——”
曲楠尖声道:“——我不要!我没有杀她!谁叫她要站在那里……”
……
一番争吵后,五人的意见终于达成一致,抛尸。
没人甘心为一场不可预见的意外负责,他们的初衷是收留司雅、帮助她,是善意,然而世事难料;青少年世界的维度不过是家庭至校园,一名陌生人的死,足以摧毁他们的生活。
不敢担当的怯懦和恐惧粉碎了脆弱的良知,既下了决心,几人便行动起来,上楼找装尸体的行李箱和清扫工具。
蓝玉跪到被白布覆盖的少女尸体旁,泣不成声道:“对不起,雅雅,我们害怕……我们是自私又不堪的人,你敲错门了啊……”
后续是经过剪辑的他们搬运尸体和打扫房子的过程。
末尾部分,第二天清晨,处理完尸体并分工善后的五人耗空体力,颓废疲倦地围坐在餐桌边。
蓝玉强撑着精神,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假如在我们活着的某一天,那具尸体被人发掘了,并追查到我们几个身上,你们想过要怎么说吗?”
丁厌:“不至于吧……我和小飞划船到湖中央,那里水位很深。”
蓝玉:“至于的,游客落水、土地开发、水源污染……拴着石头的绳子被湖底生物啃断,等等……你所意想不到的微小事件,皆有概率导致尸体上浮,东窗事发。我们要未雨绸缪,提前想好说词和对策。”
贺凌飞:“可不可以睡醒再说啊,我困死了……”
蓝玉狠拍桌面,疾言厉色道:“不行!你知道一觉睡醒会发生什么吗?她的家人找过来怎么办?有人暗中跟踪我们,已经去报警了怎么办?不要浪费一分一秒,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但对策必须现在想!”
丁厌:“你是不是过于焦虑了……”
“我怕的是你们一觉睡醒会自责后悔,跑去自首。”蓝玉抠着手指,神叨叨地说,“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反悔了,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吧大家。倘若有一天被警察审问起这一天的情形,你们会更记忆犹新。”
“首先,要承认司雅确是死在这间房子里,案发时间和凶器上不要说谎,容易露出破绽,对于她的死因和死状要统一口径;地点换一换,她是死在她房间的浴室里,不是我们面前……”蓝玉的嘴唇翻动,语速极快,“警察必会问到我们与死者的关系,这点无需撒谎,我们和司雅不熟,说对她的直观印象就好……”
“算了,餐厅不方便,我们上楼去司雅的房间,我告诉你们还原现场时要怎么说。”
一群人在蓝玉的带领下,踏着沉重的脚步上了二楼。
……
他们商议的对策和结果,摄像头没拍到,但郁臻这一路听过了。他所收集到的信息和证词,全是由蓝玉和其他人事先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真假参半,极具迷惑性。
其实大多是真话,唯独掩盖了司雅死亡的真相。
他们向郁臻倾诉的过程中,毫无因心虚内疚而展露的破绽,不是源于说谎技巧高超,而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认为受害者的死与自己无关。
郁臻对蓝玉的看法改观了,她在紧要关头展现的冷血一面,与她小鸟依人的娇弱外表、此前情感丰富的演绎全然不相符。
***
视频放映结束,机器人眼睛的色彩转换为亮红,它头顶的投影仪降下,金属头盖闭合。废旧的机械摇摆着身躯,继续游荡,游乐场的灯光音效恢复,吵闹依旧。
而观众的这一边,称得上是死寂。
豆豆深受震撼,她的腿发软,扶着曲楠的手早已放开;她身边的曲楠凝视着投影消失的白墙,面无血色。
郁臻盯着蓝玉,花花绿绿的彩灯映照她苍白的脸颊,说:“你骗我。”
他软硬兼施,说了无数遍“不要骗我”,可是这群人还是撒了谎,并且一而三再而三的撒谎。
“那是场意外而已……”蓝玉在一段段无可辩驳的证据呈现面前泪流满脸,她抽噎道,“我没有碰过那把刀,我是无辜的。没人承认是自己拿刀捅进了她的肚子……那是纯粹的意外啊!”
曲楠孱弱的声音插进来,“是我,都怪我,我最先拿的刀……最后握着刀的人,也是我。”
“我们没错,我们都没错。”坐在地上的贺凌飞说,他弓背埋着头,“是司雅自己非要往刀口上撞的,她没来过我们的房子就好了。”
豆豆后退了几步,说:“你们……太可怕了。”
“正是因为没错,才不需要害怕和掩盖真相。”郁臻道,“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把一件本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搞得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