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是云奚,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之人为何是顶着南宫的脸?
云奚......为何要骗我呢?
他这般一问,如冷水浇头,将我从“云奚可能还活着”这一砸得人头晕的惊喜中唤醒了。
像是被裹挟入了一道急转而下的漩涡,带着我越陷越深,直至沉入一片死寂——如若他是云奚,云奚为何会这般对我?
设下这般深的套,将我困于其中,看着我一次次痛苦,将我逼至崩溃边缘,番番种种,怎会是爱我之人所为?
佛家所谓世人七苦,其中之一便是爱别离。
云奚这般爱我,这般不舍我疼,怎会令我受尽这最苦之一的苦难?
我再次看向了南宫,这张脸同云奚没有半分相似,哪里是他?小狐狸见云奚不过一回,怎么会将气味牢记这般久,许是搞错了。
他不可能是云奚。
我出了口气,“我只是不想给你压力。你若是能将我放下是最好。不说了,走罢。”
南宫不知如何想,闻言便一言不发地同我朝城门外走去。
离开天水一段距离后,我们便御剑而起,向着费甘沙漠飞去。
南宫飞在我身前,一路上我总是下意识盯着他背影看。脑中思绪不受控制,按捺不住似的,一次次冒出同一个问题——
他真的不是云奚吗?
第091章 变化之法
我们在沙漠之中飞了三个夜晚,终于临近了九州边缘。这三日时间我同南宫几乎没有交流,仅是白日躲在沙堆下等待日落时会简单说几句。之后便是没完没了地赶路。
赶路之时,我心思已经完全陷在了“他到底是不是云奚”这一迷局中,几乎一刻不停地在思考,一遍遍寻找他身上同云奚相同和不同之处——
首先身高、身型皆一样。肤色也好似差之不多。
区别都是在五官上。还有他笑起来的模样也不同。不过五官都不同了,笑起来不同岂不是很正常。
可如果他是云奚,那竹棺之中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到头来总是没有答案。
今日是最后一次在沙堆下等候日落,晚上便可飞离沙漠,进入紫云涧。并排坐了会,我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南宫身上。
他并不看我,平淡道:“为何看我,你不妨有话直说。”
我转回来看向沙面,掩饰道:“我没有话要说,去修炼了。”
我刚阖眼,便听身旁的声音道:“你这几日眼睛几乎长在我身上。为何?你可是在天水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敏锐令我心惊。
我睁眼看向他,“你背影同云奚太像了,这几日一直飞我前面。我看着你便想到云奚,因而如此。”
南宫便垂下眼不吭声了。
我看着沙面被风拂起又散落,明明此刻什么都没想,心情却无端难受。
“雪见,我有一变化之法,可变作任何人。你若想见他,我可以变作他,以解你相思之苦。”身侧传来了南宫声音,做了这般提议。
我心情格外复杂,低低道:“我从未承认过我枕边人是云奚。”
“好。那便算了。”南宫当机立断地收回了他的提议。
我莫名心急,抬眼看他,“你——”
“再给你一回机会,若是不要,我不会再提。”南宫偏头对上了我的视线,字句道,“你可要我变成他?”
我抿了抿唇,“你能变成任何人,那你变成我小师兄杜若罢。”
南宫神色不变,声音却好似冷了几分,“我从未见过他,如何变得。”
我垂下眼,“那你变元舒罢。”
南宫声音好似更冷了,“你想见元舒?”
我“嗯”了声,“你能变罢。”
南宫又道:“我只能变这一回,你见元舒便见不了他。你确定要我变元舒?”
“为何只能变一回?”
南宫情绪缺失道:“此术消耗法力、精神皆是巨大,对我负担太重,因而我不愿使用。我同你认识这许久,方才对你破例一回。但也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他看着我的眼睛,再次问我,“雪见,你要我变作谁?”
我真的很想见云奚。可是一想到他有可能就是云奚,还在这里设套,我便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想见元舒。”我最终如此道。
南宫轻缓地进了口气,淡漠道:“好。”
他叫我阖眼,几息后,他道:“睁眼罢。”
我缓缓睁眼,竟真的看见了元舒。从头到脚同元舒一般模样,没有一处不同。我不由得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云奚在交流赛时尚需面具遮掩样貌,如果他有这变化之术,岂不是可以变成任何一人,又何须替他占位之人面带面具?所以南宫并非云奚?
“元舒”道:“可看够了,我变回去了。”
我忙叫他,“慢着,我……”机会难得,我可以借机好好嗅嗅他,“我很想元舒,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元舒”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语调奇怪地重复了一遍,“你想抱元舒?”
我颔首道:“对。可以吗?”
“元舒”直勾勾看着我,目光晦暗,缓慢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我得到许可便伸出手抱住了“元舒”,他一动不动,没有半分回抱住我的意思。我将脸埋在了他肩上,深深嗅了口,除了药味什么也闻不出。可能是他衣衫被药味浸透了,我便又朝他颈部移去,在鼻尖快碰到他脖颈时,一只手将我推开了。
“元舒”冷淡道:“只答应抱,并未说过可以亲。”
我怔了下,低低道:“抱歉,有些情难自持。”
“元舒”偏头看向了一旁,耷拉着眼皮,过了片刻低声一哂,“我以为你对云奚情深义重,如今看也不过如此。没他又如何,有元舒作伴便已足够。”
我没接他的话,又问他,“你只是变了外貌,气味不能变吗?元舒同我小师兄皆是杜若花香。”
“元舒”蓦然回首看我,目光钉在我脸上,不可置信似的。他深吸了口气,起身冷然道:“不能。我法力已耗尽了,闭眼。”
我便阖了眼,并未阖死。想偷看他变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
可他却好似发现了,一个眼刀甩来,沉声道:“闭眼。”
我只好老实阖眼。几息后再睁眼,他已变回了南宫模样。我已倾向于他并非云奚,心中充斥着说不清的滋味。道谢后便不愿讲话,开始打坐,而他也一声不吭。
过了会不知为何,我开始泛起困意。我本来也无心打坐,感受到困意便取出一外衫垫在沙丘之下,躺上去睡了。
我躺下后困意好像又散了些,又有些清醒。我并未动作,醒了也不想起身,仍在酝酿睡意,想将其寻回。实在心烦意乱,很想一睡不醒。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听见了脚步声,朝我走了过来。知道是南宫我便没睁眼,不想搭理人。
我呼吸和心跳皆平稳,同睡着了一般无异,以为他在这看我没醒便会离去了。在唇被覆上的瞬间,我愕然睁眼,正欲斥叱,却不料对上了云奚的脸。
他似乎无心同我接吻,见我睁眼便退开了。
我回不过神地看他,从眉眼看到嘴唇,一丝不落,喃喃道:“云奚?你……怎会在此?”
云奚神色寡淡,“雪儿先前所言我已尽数听见。你何时对元舒起了这种心思?”
我望了眼沙丘另一侧,并未见到南宫。便又怔怔看回来,问他道:“南宫怎么不见了?”
云奚道:“我怎知晓?雪儿如何造梦全看雪儿自己。”
我愣道:“我在做梦?”
云奚不吭声,但好似默认了。
可我并未入眠,又怎会在做梦?难道我还能入眠却不自知?
我心中生疑,并未表露。做出了平常模样,勾住他脖颈便要挨过去亲他。
云奚偏头躲开,令我亲在了他脸侧。他淡声道:“雪儿难道不该先同我解释一番元舒之事?”
我一面沿着他脸颊往他唇边亲,一面悄悄嗅他身上的味道,确是雪味,没有半分药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偏着头不转回来,好似不得到解释便不会搭理我。可当我吻上他唇、软绵地亲了会后他便自暴自弃地扶住了我的腰,浅浅回应起我的亲吻。当我退开后,他缓缓睁眼,低叹了口气,软声道:“心肝,你可是估计激我现身?”
这话更是奇怪,我捉着这个话头问道:“你在阴曹地府,我怎么激你?难道你并未去投胎?”
云奚便不吭声了,揉了下我耳垂,将我抱去了身上,垂首开始浅浅亲我脖颈。
我逼问道:“为何不语?”
云奚捏住我下巴尖,抬首过来亲了我一下,缓声道:“我挂念雪儿,因而常看你,也可入你梦。”
虽然他可能在撒谎,但我仍是心中酸楚不已,抠紧了他的衣襟,哽咽地质问道:“那你为何不夜夜入我梦?你明明看到我有多想你。”
云奚见我如此,眼眶也开始发红,将我扣紧在怀,轻晃着哄道:“是我不好。以后更多入雪儿之梦可好?”
我一口咬在了他颈窝,狠狠咬下,直到尝到了血味,“此话当真?”
云奚手按在我后颈,揉捏了下,声音愈发温柔,“当真。”
他同我在沙丘下待了许久。临近日落时,他亲我唇道:“我该走了,宝贝。”
我抱紧他,摇头道:“不许。”
他的手落在了我后脑,轻轻抚了下。忽而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令我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092章 哀启者
再醒来时,天已彻底黑下。南宫仍坐在原地修炼,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我恍惚不已,难道真是在做梦?
目光落在了南宫左侧颈窝,那里被衣襟遮住了,看不出来是否有咬伤。我起身朝他走去,挨着他坐下了。
我正要拽一下他袖子,看能否暴露出颈窝。刚抬起手他便睁眼看了过来,淡淡道:“天已凉下,出发罢。”
我只好暂且放弃,出发赶往紫云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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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涧虽是一界,却是五界内最小的,仅有数十座峰峦相依。紫云涧内几乎不含植被,天空中紫云叠加。其之所以为雷灵根圣地,便是由于天上紫云降雷不断,日夜不休。每座峰峦都被雷劈过万万次,呈现焦黑之色,因而又得名黑峰界。
紫云涧是极为危险之地,不可御剑飞行,会被落雷劈中。仅有一条可行之路,被阵法所防护。每年被前辈大能加固。无论谁来,都得老老实实按此路径行入深处,否则毫无生机。路旁有许多雷灵根修炼之处,皆暴露于天雷之中,一眼便可看个清楚,找过去便可寻到杜若。
入了紫云涧,我心思便不在南宫身上,一心只想先寻到杜若。
一路走来,越是深入紫云涧,空着的修炼之处越多,而落雷也越密集,劈在头顶法阵上,好似势必要将其击穿。倘若不是为了寻杜若,我一定走不下去,每当雷劈在身边,我便会生出被劈中的错觉,声势骇人,直叫人肝胆俱裂。
我越走越怕,不由得咒骂道:“小师兄真就有病。前面又不是没位置,非要去这么里面的修炼处做甚?他不过突破个元婴,搞得跟要飞升了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南宫走在我身旁,始终沉默不语,对落雷视而不见。闻言偏头看了我一眼,安慰道:“此仿佛法阵很是结实,你不必担心,大胆走便是。”
“你怎知晓?”我心中害怕,语气也不大好,“你来紫云涧要寻什么来着?”
南宫道:“我来过,因而知晓。我并无所求,最初仅是想与你同路,方才如此说。”
我看向他,“你那时为何想与我同路,看出我是珀元阁弟子了?”
南宫否认道:“并非如此。”
他说完不主动解释,我也无心追问,沉浸在声声雷击的惊魂动魄中难以回魂。
不知走了多久,沿途的修炼之处已不见任何道友,而雷已经密集到几乎连续不断,劈落在周围各处。但凡阵法有半点瑕疵,我们二人便会一瞬间化为飞灰。
我不知南宫对此如何作想,但我已腿都发软了。我抱怨道:“小师兄是不是疯了?他不会去了最深处的修炼之所罢?”
南宫又说了同样的话,“防护法阵很是牢固,不必担心。”
我吸了口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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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不知多久,雷声已经密集到连说句话的空袭都寻之不到。我已被轰击得听不见声音,脑仁生生震得疼。越往深处道路越狭窄,从几丈宽逐渐缩至仅供一人通行。如此一来,被雷劈在身上的错觉便愈发明显。
走过一个拐角时,一道格外声势浩大的雷当头劈下,惊得我一个激灵,脚踩在了坑中,当即向前扑去。南宫走在我身前,似乎并不知晓我即将摔向他。直到我狠狠扯住了他背上的云白蜀锦时,他方才站住了,回首朝我看来。
我已松开了他的衣服,冲他摆手,表示刚才仅是没站稳。
南宫侧过身示意我走在他身前,我便照做了。
重新开始一前一后静默走路,而我心中却仍是刚才看见的一幕——
扯住他背心时,将他衣襟扯下来了些,虽仅露出了一小片肌肤,但也能确认那位置并无齿痕。
他果真并非云奚。
我心里焦躁,闷头走得越发快。
走了不知多久,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袖。我回首看去,用眼神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