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态众神[玄幻科幻]——BY:梦也梦也
梦也梦也  发于:2021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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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塞维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能尽量收拾干净自己,他身体里残余的粘液无色无味,也没有什么刺激性,他很容易就清洗干净了它们,只不过把身上的所有痕迹都用衣物遮起来颇费了一番力气。
他在昨天惨遭自己的雇主解雇,在为自己找另一份新的家庭教师工作之前,他完全赋闲在家。塞维恩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一瘸一拐地出去找工作比较好,于是选择坐在书桌边,给自己的未婚妻写一封信。
如果塞维恩有选择的话,他真想像寓言故事里那样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树洞,对着洞里说出国王长着驴耳朵的秘密。他自己的秘密比驴耳朵更加骇人,最开始是莫里斯,结果昨天又多了一个有关怪物的故事,后者说出去比前者更要人觉得他疯的彻底。他多想对自己的未婚妻说出他心里积压的那些秘密啊,可惜并不行。
塞维恩的未婚妻名叫伊丽莎白,是一位真正的上流社会淑女——她的父亲是一位空有头衔、但是并无地产的爵士。不过尽管如此,那位爵士依然是个非常富有的人;一年里有四分之三的时间,这位爵士在大洋彼岸做生意,把自己的独生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国家。
可能是自认为对独生女缺乏关怀,这位爵士为伊丽莎白雇了一位家庭教师,教授她法语和诗歌,好让她在社交季上表现得更为得体,这位家庭教师就是塞维恩。
塞维恩接受这次雇佣的时候,才刚刚在抽屉里发现那只死兔子,他当时颇受不连续性的失忆的困扰,根本没想到与自己分享身躯的还有另一个人格。要是塞维恩知道这一点,他绝不会答应这份工作——毕竟他当时可是要住到一位淑女的宅邸里去!——但无论如何,他当时还是去了,在大概四个月之后,也就是第一起谋杀案发生后的第二个星期,爵士接到了自己的独生女的信,伊丽莎白在信中说,自己答应了自己那位才华横溢的家庭教师的求婚。
爵士本人无疑是不赞成这场婚事的,实际上伊丽莎白身边认识的所有人没人认可这门婚事:他们认为塞维恩把伊丽莎白看成是一条进入上流社会的捷径,毕竟他父母早亡、出身贫寒、又因为种种恶行被牛津大学开除教职,伊丽莎白做出的事情不比与市井流氓私奔更加出格。
“他只是个看门人的儿子!”这些人当时这样交头接耳道,“他一定是为了勾引伊丽莎白小姐在答应这份职位的!”
无论如何,伊丽莎白心意已定,她甚至在信中威胁道,如果她父亲不答应他们结婚,她就要跟塞维恩私奔。在下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信中,爵士答应了这场婚事,然后连他们的订婚典礼都没有出席。
而此时此刻,塞维恩坐在桌子前面给自己心爱的未婚妻写信——唉!他的未婚妻!如果他在订婚之前知道莫里斯的事情,他一定会拒绝这场婚事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担心爵士反悔,他们尽快地举行了订婚礼,订婚礼结束后不久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杀人凶手,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如何能向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吐出这个可怕的事实呢?或许他是懦弱的吧,他把这个秘密一拖再拖,到现在都没有说出口一个字——而此刻伊丽莎白人在大洋彼岸,她这次远航不但是为了看望自己的父亲,还是为了劝说仍然不看好这桩婚事的爵士回来参加他们两个的婚礼,伊丽莎白本人又怎么会不希望在婚礼上得到自己父亲的祝福呢?
塞维恩坐在桌子前,凝视着桌面上放着未婚妻照片的相框,那个象牙相框是他屋子里最为昂贵的东西。他未来的妻子在相框里无知无觉地微笑,全然不知道所有已经发生的悲惨故事。她有柔顺美丽的金发和蔚蓝的眼睛,面孔不是那种娇柔的类型,而是充满了勃勃的英气,仿佛能勇敢地面对自己面前的一切阻碍——她之前也确实一直是这样干的,但是等到她知道关于开膛手的真相的那一天,她又能干什么呢?
塞维恩多想把一切都写在面前这张信纸上啊,他想提到关于莫里斯的真相、想提到昨夜出现的那个恐怖的怪物……但是他最后还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只能对着纸页露出苦笑,然后开始在信纸上写:“我最最亲爱的伊丽莎白……”




餐间:夜航船
一艘多桅杆帆船在泰晤士河入海口附近的海面上徘徊。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城市中雾气依然弥漫不散,但是在空气清新的海上,可以看见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天空中。在冷冰冰的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看见那艘帆船的桅杆上悬挂着破破烂烂的黑帆,船身侧面用已经剥落了大半的白漆漆着“蔚蓝女士号”这个名字。
这艘船令人联想到近二百年前在西印度群岛周围的海域中掠夺西班牙船只的那些海盗船——毕竟,类似的帆船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蒸汽船取代,在这片海域行驶的船只中已经没几艘这样的三桅杆帆船。
船身近乎无声地、轻快地掠过水面,而甲板上却空空荡荡的,没有其他船上常见的那些、在船上跑来跑去的水手,并没有什么人操纵那些复杂的桅杆和船帆上的绳索。
只有一个人站在船舵后面,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舵轮之上,漫不经心地调整着船的方向。那是个金发的水手,因为在海上历经风雨而略显粗糙的头发乱蓬蓬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着松松垮垮、已经被磨得极旧的白色衬衣,大敞着的领口之下露出一片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并且能从领口下面看见一点辨不清图案的、深色纹身的边角。
这样的水手在河流沿岸的城市里很常见,他们带着从欧洲大陆上千里迢迢运来的货物,船从北海一路驶进河流,蒸汽船停进船坞,而水手们则一晚一晚地在酒馆里喝得烂醉——这一切都并不稀奇,走在路上的绅士淑女们看见这群不修边幅的水手的时候,除了皱眉头之外不会另做他想。
这水手此刻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前方正是一片黑暗的海域,在这样的深夜里看不清十几海里之外的陆地,挂在桅杆上的灯只照亮了船上小小的范围,这船就跟幽灵一样在黑水上游荡。
也就是在这一刻,在那盏灯的照耀之下,船身上晃过一个奇怪的影子:形状像是个奇怪的巨大水母,有着巨大的圆形身躯和飘飘荡荡的无数条腿,这怪异的物体在甲板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影子,但是船上却空无一物,就好像空气中飘过一个人看不见的幽灵。
但是那水手敏锐地向着影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有一双和大海一样蓝的眼睛,蓝到有的诗人可能会愿意为他写诗——但是紧接着他眨了一下眼,再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虹膜已经变成了纯白色,在突兀的纯白的眼球正中央有一道黑色的裂口,那就是他的瞳孔。
这双奇怪的眼睛仿佛在船的甲板上看见了什么人类看不见的东西,然后他露出一个微笑,张开嘴,嘴唇之间发出了一个声音。
这是最接近人类理解极限的形容,“声音”,而之所以把这称之为“声音”只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是“交谈”,而并非因为声带发出了震动,或者耳朵能听见声响——人听不见那声音,海豚和狗也听不见那声音,那并不是这星球上任何一个物种能理解的语言。
这声音用于描述一个名字,但这名字无法用人类的语言诉说,因为那更像是某种规则的改变,比起耳朵听见声音更近似于磁铁磁化细小的金属。无论如何,某种体积庞大的怪物在他的甲板上显现出来,就好像从空气中凭空生长起来一样。
那是个纯白的怪物,如同不受重力限制一样悬浮在半空中,高度甚至可以触及到次高的桅杆的顶端。它最上面是个近乎圆形的头部,上面凸起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肉瘤,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些肉瘤像是沼泽里冒出的泡泡一样不断地改变着形状,每次形成的新形状都是人类的面孔——而且是异常美丽的人类面孔。肉瘤之间长满了难以计数的眼睛,被包裹在半透明的瞬膜之中,没有虹膜,白色的眼球上长着一道漆黑的裂口。
而这怪物身上长着数以千计的触手,触手上布满了一个个吸盘,吸盘中间生着利齿或者蛛丝一样的细小触须,触须全在海风之中如同海藻一样摇摆。这些触手也是纯白的,到了细小的底端会隐隐约约、显得有点半透明的质感,从上到下都布满了不断变化的鲜红色花纹。
水手又“说出”一个词,如果人类能理解这些怪物的交流方式的话,就会知道他说的是“好久不见”之类的寒暄。那白色怪物顿了一下,然后身上鲜红的花纹逐渐变色成温暖的橙色——我们大可以猜测一下,这应该是某种友好的表示。
于是怪物缓缓地盘踞在假扮上,触手和巨大的白色头部都蠕动着收缩,最后在甲板靠后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人形,那样子足以让最坚强的士兵看了也会做噩梦。它花了几十秒把自己拟态出一个非常“人类”的样子,最后以一个身着红色的巴斯尔裙的女士的形象落在了肩膀上。
然后她微笑着用人类的语言招呼道:“伊利安。”
水手知道她这么做纯属出于体贴,要是完全按照她的意愿来的话,她恐怕更希望两只怪物面对面以他们的母语交谈:意即,任何开船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发现两只巨大的、长得像是章鱼怪一样的东西把触手缠在一起,向空中发射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波。
可惜无论如何,他们不需要更多有关帆船和水手的大海恐怖传说了。
“埃莉斯。”被称为伊利安的水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然后松开了船舵——这是个叫海上任何船长看了都窒息的操作——但是下一秒就有一条疙疙瘩瘩的、触手样的深色东西从甲板的缝隙里钻出来,乖巧地缠在了船舵上,控制住了船的方向。
埃莉斯饶有兴趣地扫了从甲板缝隙里钻出来的那根触手一眼,感叹道:“我往往得看到这一幕才相信我真的就站在你的‘巢’上方——真的,咱们的同类看见这场景会大跌眼镜的。”
“离咱们最近的‘同类’都远在美洲呢,”伊利安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听上去略有嫌弃,“那些蠢货还坚守着那套‘一碰面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的原则……要我说,这才是他们一年活得不如一年的关键。”
这个种族可以说是最典型的独居动物……或者独居怪物,人类大概对这东西还没什么概念。无论如何,他们见面的时候只会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基本上绝无好好相处的可能性。伊利安和埃莉斯算是其中的异类,就是怪物里也显得特别怪的那种:他们不但能和谐地在一个城市里相处,甚至还能容忍对方接近自己的“巢”。按埃莉斯的说法,这是美食家之间的惺惺相惜,而不像他们那些没品位的同类,光靠吃“友爱”或者“关怀”这种淡而无味的情绪都能活上成千上万年。
埃莉斯摆了摆手,掠过了常见的诋毁同类的话题,她上前一步,说:“我是为了食物的事情来的。”
伊利安皱了皱眉头,然后他毫无征兆地抬起手,一根触手蹭地从他的袖口里钻出来——如果在场的不是埃莉斯,而是他的任意一个同组,他们毫无疑问会把这种行为视为要开战的挑衅——但是埃莉斯可敬地一动不动,任由那根触手绕着她转了一圈,触手吸盘中间生长的那些细细的触须几乎扫上了她的皮肤。
然后,伊利安跟真的尝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咂咂嘴,用有点惊奇的语气(他拟态这个情绪真的特别到位,埃莉斯几乎都要佩服他了)说:“你吃到了相当不错的‘愤怒’。”
“相当不错,”埃莉斯重复道,“上次吃到这么纯粹的东西好像还是在法兰西人处死路易十六的时候。”
“……如果我提醒你那是快一百年前的事情,是不是显得你太可怜了?”伊利安指出。
“这只是说明我对用餐有较高的要求。”埃莉斯笑眯眯地说,虽然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因为老是吃不到好东西而感觉到挫败,“我就是要来跟你讨论这件事的——我尝了尝你未婚夫。”
一个美艳的女人对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水手说“你未婚夫”,这场景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异常诡异,更不要说这个名词前面放的是“我尝了尝”这种话了。
而伊利安回以她一个漫长的沉默。
埃莉斯依然保持着那个得体的(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让人特别火大的,如果你问她,她就会说这是“拟态的失败”)笑容,并且伸出手去,用食指从伊利安松松垮垮的领口中间捞起一条长长的金属链子:链子的底端缀着一个椭圆形的铜制吊坠,吊坠上浮雕这精致的玫瑰花。一般来说,这种吊坠上面是有个盖子的,盖子可以打开,一般人会在吊坠里放一张人的小画像或者是黑白照片。
伊利安看着埃莉斯的动作,什么也没有说。而埃莉斯咔哒一声打开了吊坠的盖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正是塞维恩·阿克索上色的画像,制作得颇为精致。
埃莉斯点了点那张画像,用强调的语气说道:“你未婚夫,我绝对没有认错。”
“不可能。”伊利安皱着眉头摇摇头,“塞维恩不是那个味道的,如果是他的话,我刚才就应该闻出来。”
如果有个人分别见过多桅杆帆船“蔚蓝女士号”船长伊利安、和那位爵士独生女伊丽莎白,就会发现他们两个的面容颇有相似之处,无论是他们两个的金发还是蓝色的眼睛,乃至独具一种潇洒的英气的面孔,都会让人怀疑他们两个是一对孪生兄妹。
不过没人会在认识上流社会的淑女的同时结识一个看上去又穷又落魄的水手,所以暂且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而埃莉斯则清楚地知道,伊丽莎白和伊利安只是她的同一个朋友的两个不同的人类形态一样,他们这个种族要想在人类社会生存,总得有数个不同的人类身份,她自己也有个方便行动的男性身份,那实在不算什么惊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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