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找栖迟。”施灿捂着胸口,“求你了,让我去找他吧。”
“不行。”苏慕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他,“栖迟不会有事的。”
施灿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眼泪就是掉了下来,一种熟悉的滋味没头没尾地冒了上来,好像是曾经经历过的一般,他甚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会死的,我连这一次的机会也没有了吗?”
这一次?
机会?
施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苏慕却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她按着他的肩膀尝试让他冷静下来:“你去找他也于事无补,你又能帮他什么?”
是啊,如此废物的自己能有什么用。
姜平福提着笨重的陶瓷提梁壶颤颤巍巍地爬上来,一边爬嘴里一边叫嚷着:“不好了!不好了!鬼兵进来了!”
煮沸的雪水洒在木梯上,蒸腾起一片水雾。
他们推开窗,百米之外,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鬼兵们已经悄无声息地压了过来,林子里的居民若惊弓之鸟四散而逃,还有逃得慢的,被五花大绑地吊在了树上,远远看去,像成片的尸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了什么,这章什么都没有写
51、秘密
◎西游记是杜撰的◎
鬼兵压境。
阵列最前方是一只硕大的猛兽,长得像狮子又像狗,脑袋上有只独角,耳朵尖尖的,身上布满青色的坚硬鳞甲,四肢粗壮,每踩一步地上都会凹陷下去个一尺深浅的脚印,挺唬人,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猛兽边上倒是个熟人,这会子正阴沉着脸,勾魂锁链松松垮垮地别在腰间,随着脚步起伏碰撞在一起,发出叮铃当啷的刺耳声响,林中恶鬼见闻无不胆寒肝颤。
“要死了要死了,真把这些瘟神招来了!”娘娘腔急得跳脚,“要不……要不把施灿交出去吧!黑无常肯定是来抓他的!”
姜平福拧着被水打湿的衣袖,唯唯诺诺道:“这怎么行,施灿落他们手上还活的了吗?”
“那死我们吗?”娘娘腔忌惮着苏慕,指着那些挂在树上的野鬼嘟囔,“都动真格了!”
姜平福小心地往外头张望了几眼,拉过施灿道:“要不你先躲起来吧。”
“没用的。”苏慕冷冷道,“谛听都来了,躲不掉了。”
“谛听?”施灿扒在窗边问,“西游记里的那只谛听吗?”
苏慕瞟了他一眼:“西游记是杜撰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苏慕叹气都没心思了,“谛听原身白犬,世间神鬼皆可追。”
寒风凛冽,窗沿上悬挂的骷髅头风铃闹得正欢,他们已经几步之遥,苏慕没再观望,索性推开木窗跳了下去。
谛听停在树屋下,焦躁不安地嗅着泥泞的雪地,粗长的尾巴一摇一晃,扫过雪面发出沙沙声响。闻人语懒懒叉着腰,不咸不淡地瞟了苏慕一眼,说:“叫施灿出来吧。”
如此兴师动众,连谛听都请了出来,苏慕这会儿不免忐忑起来,事情似乎有自己臆想的不大一样。谛听一路嗅着气味靠过去,伏在苏慕脚下时忽然愣住了,它慢慢抬起头,浑圆的眼珠子颤了颤,竟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委屈的表情来。
“我在这呢。”施灿踩着楼梯吱嘎吱嘎走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奇形怪状的谛听身上,正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神兽果然是神兽,果然比大黄霸气多了。也不知道大黄这狗儿子怎么样了,还怪想它的。
谛听也闻声望了过来,却在见到施灿的一刹那炸了毛,他脊背上一溜白毛跟绣花针般竖起,然后四肢同时离地,猛地向后蹿了十几米,躲在鬼兵堆里瑟瑟发抖地瞅着他。
施灿:“……”
他们闹不明白谛听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苏慕却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之余只觉得荒谬好笑,但更多的是认命般的无可奈何。
“罢了。”她抬抬手,“施灿,你跟黑无常回鬼城吧。”
什么?这就把我卖了?
“不是。”施灿反而又当又立起来,“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
“保护你?”苏慕冷笑了一声,“算我不自量力吧。”
什么情况?
闻人语也有些发懵,他原本对施灿一事无甚在意,哪怕在人间的时候也愿意偷摸放个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过节,只不过是上命难为,如果不是栖迟抢夺鞭子打伤了杏粼,他也不至于大发雷霆,更不会连阎君都没点头的情况下擅自带了谛听和数百鬼众出城。
施灿被浑水摸鱼放进鬼门关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的,只是那时忙着与栖迟纠缠,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常大人。”苏慕还是拦了拦,“带走他之前,我有些事想了解。”
闻人语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树屋:“好。”施灿见逃是逃不掉了,只好灰溜溜一道跟了上去。
树屋内点了一盏油灯,其实对于阴司地府里的鬼魂而言,早就习惯了无边的黑暗,但内心深处对于光明大概仍有眷念。
闻人语斟了一杯热茶,放在鼻下浅浅一闻,闭着眼道:“问吧。”
“他。”苏慕指了指施灿,“还有栖迟,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闻人语有些意外,睁开眼看她,“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帮他们?”
苏慕在前两天听到风声,说鬼城里正在通缉施灿,而栖迟为了救他,绑了判官强行闯了出去,最后还打死打伤不少鬼兵。所以冬至时分,当她在鬼门关外看到栖迟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她一丝一毫都没有犹豫地找到了施灿,将他偷偷带了进来。
因为一切都是栖迟的意思,她自然全部都会照办。
她知道栖迟喜欢施灿,但也仅仅是这样以为。
其实早就该意识到的,赤问为什么会带走施灿?
“施灿!”苏慕突然激动起来,按住他的手臂道,“那日赤问抓走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施灿被她吼得抖了一抖,琢磨了下,最后一五一十又交代了一遍,心里祈求着别再来第三个人问他了,都他妈快背诵全文了。
“奇怪。”听他说完,闻人语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是这样吗?”苏慕问他。
“算是也算不是。”闻人语说,“生死簿是出了bug,复制出了一个多余的人格,但这个多余的人格……”闻人语瞄了眼施灿,“多余的是这个施灿,赤问说反了。”
施灿:“!!!”
怎么会这样?
“你……你没骗我吧?”施灿发懵。
“我骗你干什么?”闻人语啧了一声,“不然我们费那劲抓你玩儿呢?”
“栖迟也知道吗?”
“知道。”闻人语顿了顿,“他没跟你说?”
栖迟说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他说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所以他打算怎么处理,以他的本事又能处理到什么程度?
等等……
“栖迟把生死簿抢走了?”施灿重复问道,“他是把生死簿抢走了吗?!”
闻人语点点头,心说你们百鬼林的消息是真灵通,施灿却如遭雷劈:“他……他不会蠢到想把生死簿一把火烧了吧?!”
“生死簿可烧不着。”闻人语提醒他,“再说了,栖迟是那么蠢的人吗?”
“那可说不定。”苏慕在边上轻飘飘地搭了句腔。
“他去鬼牢了。”闻人语放出一枚重磅炸弹,“阴司鬼牢,他闯进去了。”
“什么?”苏慕不淡定了,“他去鬼牢做什么?找谁?”
“你很紧张?”闻人语抓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苏慕眼神闪躲了一下,说:“是啊,鬼牢是什么地方,他居然敢往那去。”
“不对。”闻人语直视进她的眼睛里,“他去找谁?鬼牢里有谁,你怎么知道他是去找人的?”
“不然呢?”苏慕冷静地反问他,“不然他去做什么?”
施灿听不下去了:“你们别打哑谜了行吗?我就想知道,栖迟抢了生死簿,这算大罪吗?”
“我换个委婉的方式。”闻人语说,“上一个这么干的,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西游记是杜撰的。”施灿说。
闻人语啧了一声:“那我说直接一点,轻则十八层地狱,重则魂飞魄散。”
阴司鬼牢深处,万丈幽冥之下。
栖迟浑身是血地立在猩红的血门之外,而里面那人,是他数百年前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时见到的第一人——前任判官,沈织。
而一个月前,地字一号的鬼神出逃,连同逃走的还有两位,一位是赤问,还有一位就是沈织。
“他们都说你已轮回转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鬼牢之中?”栖迟当时是这么问他的。
沈织却道:“地府里的鬼官最会唬人,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但一殿殿主却保了我一命。”
“什么错误?”
沈织笑道:“因为我从十八层地狱里将你放了出来。”
“什么?”栖迟一时没转过弯来,“我不是刑罚期满吗?”
“刑罚期满?”沈织笑得愈发诡异,“你的刑罚期限,那可是永生永世啊。”
“我是谁?”栖迟头痛欲裂,“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生死簿里有很多秘密,拿着秘密来跟我交换吧。”
沈织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又被抓回了鬼牢里头。
可是这些话却一直萦绕在他耳间,时不时冒出来,他将信将疑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这一次。
52、因祸
◎我帮你破个处吧◎
栖迟一路杀进鬼牢,机关守卫重重于他而言竟如入无人之境,激烈的动静沈织一早就察觉到了,他气定神闲地盘腿而坐,对栖迟的到来一点儿都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会来。”沈织高深莫测道,栖迟没有功夫跟他废话,直接将抢来的生死簿扔了进去,说道:“我需要你查一个叫施灿的人,告诉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栖迟对生死簿无计可施,但前一任判官可以,他将起因经过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沈织一边听着一边操控着生死簿,鬼兵们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来,栖迟只得又分神去处理他们。
半晌,血门内的沈织将生死簿一合,忽然仰天长笑起来,栖迟速战速决地解决掉一波鬼兵,趁着间隙问他:“查出原委了吗?”
“原来如此。”沈织将生死簿扔回给他,原本病态惨白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因亢奋而燃起的红晕。
“什么?”栖迟心焦万分,“是什么?”
“关于你想知道的这个人,生死簿上只说了六个字。”
“别卖关子了!“
沈织一字一句说:“二十二日永夜。”
“什么意思?”栖迟一鞭子挥在血门上,恨恨道,“我只想知道如何救他的命!”
“他死不了。”沈织笃定道。
鬼牢更深处传来一道响彻寰宇的怒吼,那吼叫声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甘悲愤跃然纸上,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竟叫他鬼使神差地往那挪了几步。
“那里是地字一号,”沈织出声指引他,“你是该去看看。”
然而栖迟的步子还没迈出去,不远处就响起了第二道叫喊声。
“栖迟!”
他猛然僵住了。
深渊断桥的另一端,施灿正喘着气竭尽全力喊他的名字。
阴森鬼牢内众鬼齐聚,第五殿主正襟危坐,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分立两旁,连不常在冥府露面的豹尾、鸟嘴、鱼鳃、黄蜂这四大阴帅都出现了。
“算了吧。”施灿眼眶泛泪,目之所及皆是他,“栖迟,算了吧,你别管我了。”
栖迟却把目光投到了他边上的苏慕那里,苏慕有些闪躲地眨了眨眼,最后耸耸肩:“你怪我也没用,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玩死。”
“有趣有趣!”沈织笑得愈发猖狂,“相安无事了千万年,是该搅一搅这潭死水了!”
阎君怒目横飞,一抬手,数道血门拔地而起,交错相叠着将沈织逼至更加阴暗处,他的声音被彻底淹没,空荡荡的鬼牢里只剩下施灿若有若无的抽噎,栖迟无言望着他,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收回鞭子,飞到了悬崖那边。
“你呀。”栖迟一手扶过施灿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挲过他的脸颊,笑笑,“老这么哭哭啼啼的。”
“你管我?”
明知他存的什么心思,动作也暧昧到了这份上,自己居然就这么乖乖就范了,施灿内心痛骂了自己几句,但转念一想,人家也是为了他才落得这个地步,是死是活都不知呢,给他占点便宜就占点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周围一众都瞧得真切,施灿不傻他们更是精明,也不知是谁悄摸嘀咕了句“死断袖”,闻人语扫了一个眼风过去,苏慕的神情也有些千回百转。
判官拿回生死簿册子,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请示阎君。在场众鬼官各怀心思,阎君不想在此刻节外生枝,事情一旦牵扯出来,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搪塞过去的,其他人倒也无妨,只是这苏慕……
“黑无常,”阎君吩咐道,“择处僻静的水牢,先将他二人关押候审。”
鬼牢上通黄泉下至九幽,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远庞大,水牢比沈织所处的血牢略微低了那么一等,但他们每走一步亦是如履薄冰,一旦沾上了那些脏水身上皮肉必定烂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