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生气啦!”施灿被他捏着也不反抗,“你打我骂我,还叫Lucy姐把我踢出群,我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冤死了。
栖迟有些开不了口:“我没有……也不是你以为的情况,有误会。”
“误会?那你不会解释吗?”施灿拔高音量,“你长嘴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不会先哄我吗?”施灿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给你台阶,你不要不识好歹!”
这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啊!栖迟盯着他那一噘一噘的小嘴,强忍住十二万分的冲动才没亲上去。
“我错了。”栖迟带着满面笑意,“我给你道歉,要不你打回来骂回来,好不好?”
“嬉皮笑脸。”施灿哼了一声,“算了算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不为例。”
栖迟笑得益发深,连忙点头应承。
施灿把棉衣盖到他身上,又开始担心起来:“黑白无常会找到这里吗?”
“暂时不会。”栖迟也不知哪来的底气,“这里阴气重,我们的行迹会被遮掩住,能躲个几天,等我伤好一些,他们找上来也不怕。”
“他们一定要杀我吗?”
栖迟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施灿说。
“你知道?”栖迟挑了挑眉,“是赤问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施灿点点头,把之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叙述了一遍。栖迟听完不觉蹙起眉头,事情是这么个事情,本末却大相径庭。
究竟谁偷了谁的命,谁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赝品。赤问为什么要说谎,他又为什么揪着施灿不肯放。
“我会连累你的。”施灿突然说,“与其咱俩团灭,要不你把我押回地府吧,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我……”
“你相信我吗?”栖迟打断他。
施灿认真想了想:“一般般吧。”
“……”作孽啊,栖迟稍稍坐正,换了种严肃的语气,“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依靠我。”
“为什么?”
栖迟都气笑了:“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我不是问这个,”施灿说,“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傻子。
栖迟切了一声:“你管我。”
“好吧。”施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过分好看,“那你以后要是后悔帮我了,可别怪我!”
不怪你怪谁,红颜祸水。
话是这么说,但施灿心里清楚,若真到了不可救药的那一步,他一定想尽办法也不能把栖迟拖累进来,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办法是什么。
“什么都别想了。”栖迟揉揉他的脑袋,“先睡吧。”
“好!”施灿搓搓手臂,转身在栖迟边上坐下,身边之人咳嗽了一声,说:“冷。”
施灿震惊:“你不会是想让我把毛衣也脱了给你吧?”
“要不。”栖迟吞了吞口水,“你坐我前面来吧。”
“什么?”施灿没明白。
栖迟把棉衣从身前翻到身后,直接上手把他拖进了怀里,棉衣够大,能裹下他们两个:“别动,这样我们都冻不着!”
道理是没错,可是两个大男人用这种姿势睡觉,不别扭吗?
特殊时期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总比冻死好吧!施灿也便不再挣扎,心安理得地靠了下去,某人的私心得到满足,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其实施灿并不困,他脑子里很乱,也有很多话想跟栖迟说,但显然那个人没什么心情,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睡着了。
他又想到了赤问。赤问说他在帮他,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他吗,不可能,他们之间可什么交情都没有呢,他总不是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吧。
酆都鬼城里的鬼官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只要还在世上一日,便要提心吊胆一日,栖迟真有那个本事跟整个地府对抗吗?
对了,赤问又跑哪去了?
或许,他真能救自己?
不行不行,等他救命不就是与虎谋皮,他的目的尚未明朗,万不可将自己拖入更深的泥潭。
“阿灿……”身后的人喃喃说起了梦话。
说梦话就说梦话吧,喊我名字干什么?我没姓吗,叫那么亲昵作甚!
“阿灿。”
还有完没完了!施灿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又被他叫魂般的搅散了几分,怎么以前没发现栖迟还有说梦话的毛病,他也不敢动弹,生怕把病恹恹的伤号闹醒了。
然而身后的伤号却小心动了起来。
栖迟稍稍收紧手臂,将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家伙往怀里带了带,而后侧过头,轻轻吻在了他的耳朵尖上。
施灿:“!!!”
48、有欲
◎我有欲,我不刚◎
第五殿。
阎君撤下了寓示地位与疏离的古董屏风,正与夜游神大人第不知多少次地对峙。
“野仲,你该清楚此事若生差池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野仲道,“就是因为知道后果你承担不起,我可是在救你们的命。”
第五殿主心中杀意凛然,面上倒还维持着一贯的平静,甚至有些讨好地同他商量:“本座知你心系栖迟,他此次大逆不道的行径本座可以从轻发落,只要你不再……”
“发落?”野仲冷笑了一声。
“只要你不再插手此事,”阎君强压下怒意,“本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既往不咎。”
“你打算如何处置施灿?”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生死簿既已出了差错,衍生出他这样不该存在的魂魄,那自然是要拨乱反正。”
野仲冷冷道:“既然只是一个小小鬼魂,何苦劳动了黑白无常与数百鬼兵,如此小题大做?”
“如何算是小题大做?”阎君义正言辞道,“生死簿关乎天下苍生,任何问题都不敢怠慢!”
“这话也就那些傻子们信。”野仲沉下眉目,用一种迫人的气势说道,“你当真以为我毫不知情?”
阎君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变得闪烁其词起来:“夜游神大人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的事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野仲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闭目塞听了数千年,我就真成了耳聋眼瞎之辈吗?你身为冥界阎君,却将地府生死安危系于九天之上,心甘情愿做一条走狗。”
“野仲!”阎君震怒,“注意你的身份!”
“天界于你下达了什么命令我管不着,但要想将他二人打得魂飞魄散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可别最后弄巧成拙。我所作所为虽存了私心,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三界安宁。”
“私心?”阎君眯了眯眼,“说起来,夜游神大人有阵子没去鬼牢见那位天神了吧?”
野仲摇扇子的动作一滞。
“生死簿经过过谁的手,又是如何落到十殿阎罗这儿,大人心知肚明。”阎君像是抓到把柄,扬眉吐气起来,“这突然错乱的一脉魂魄,要说真跟那位没半点关系,可难叫人信服。大人卖主求荣保下他,只怕要落个鸡飞蛋打遗臭万年。”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本座自然是逊了些资格。”第五殿主冷嘲热讽道,“只是大人的一番苦心那位可愿领受?你如今摇摆不定自己的立场,做神做鬼都没你这般糊涂的!”
一纸糊涂账。
孰是孰非,功过对错。如何说清。
谁欠了谁,谁弥补谁。又如何道明。
栖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身上棉衣盖得严严实实,身旁却是空空荡荡。
“阿灿?”他顿时紧张起来。
好在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他,施小鬼正蹲在一处墓碑前,抱着膝盖垫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人烧纸钱。栖迟呼了一口气,慢悠悠走过去,挨着他蹲下:“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施灿僵了一僵,往边上小心地挪动几步,没敢正视他:“我……我随便走走。”栖迟瞧见他眼底的乌青,下意识伸手去摸,施灿飞快地偏开头,然后躲得更远了。
“怎么了?”栖迟皱了皱眉,“昨晚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是他妈压根没睡着好嘛!
施灿承认自己有时候是一根筋转不过弯,但他不是傻子。深更半夜趁人熟睡之际一亲芳泽,如果不是喜欢那一定是变态,显然,栖迟并不是后者。
难怪之前会如此大发雷霆,哪是什么起床气什么阴晴不定,完全是因为那会儿他正噘着嘴亲陈冉。
有个词叫吃醋。
如果栖迟换个性别,他当下就能反应过来。
都说夜游神喜欢栖迟,可他妈没听说栖迟也是个gay啊!
等等,夜游神是不是也喜欢我来着?
操?!都是同性恋,你俩勾搭成奸不行吗?非要要来祸害我这个良家直男干嘛!
施灿觉得自己要疯。昨晚强自装睡才没露馅儿,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喂!”栖迟又喊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淦,为什么要脸红!
“别怕。”栖迟以为他在担心鬼兵,安慰他道,“他们找来了也不怕,有我在。”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这么给力给气的话了,呜呜呜。
施灿腾地站起来,同手同脚就往池子边跑:“我……我去洗把脸!”然而他忘了,大白天人来人往,那池水也就能当个镜子照个影子。
为什么呢?怎么会呢?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施灿想了一整晚都没想明白,这会儿看着平静的水面更纳闷了,几天食不果腹风餐露宿下来,整张脸都是说不出的难看,头发乱糟糟像染色的鸡窝,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没一会儿,影子里就多了一个人。
脸上依旧没有血色,但看着心情不错,嘴角微微扬着,栖迟抬手解下银绳手链,头发瞬间披散下来,软软的打着卷儿。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子,看到这样的男生应该很难不心动,可他妈老子是男的!
“阿灿?”栖迟见他又开始神游,“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没睡好,没……没事。”施灿咬了咬牙,还是问不出口。
栖迟笑了笑,去捉他的手腕,眼见得要把链子套入他的右手,施灿急忙抽开手,肉眼可见的慌张。栖迟举着手链愣了愣,有些尴尬,一时半会儿有些闹不明白,但总算是看出来施灿在躲着他了。
“那个……”施灿大概也觉着自己反应剧烈了点,后知后觉地揉着细白的手腕,低着头瞎说,“我……我只能戴金的,其他的我过敏!”
“这样……那你之前送我的……”栖迟把自己的那一条放进棉衣兜里,施灿以为他会说那你之前送我的我也还你吧,结果下一秒就见栖迟又转了转戴在手上的另一条,说,“你送我的我可以留着吗?”
“啊,”施灿摸了摸鼻子,“当然可以,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栖迟满意地笑了笑,在后退半步的动作里夹了点肉眼可见的心酸失落。
终究是自己幻想了。
墓园里又来了几波人,带着花和酒。
“什么日子啊,这么热闹。”施灿千辛万苦找了个话题。
“过两天就是冬至了。”栖迟说,“阴极之至,阳气始生,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施灿尬聊。
“鬼门大开,我们回到鬼城的好日子。”
“……”施灿懵了,“我们要回鬼城?”
“不错。”栖迟说,“在人间东躲西藏可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也不想你总是惶惶不安夜不能寐。”
我他妈夜不能寐的原因是因为你啊智障。
施灿附和地点了点头,问他:“那回鬼城做什么呢?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栖迟冲他笑笑,“你什么都不用管,我知道该怎么做。”
事关自己的生死,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
“你不怕吗?”施灿问他。
“不怕。”
“哦。”施灿叹了口气,“我看你对阎君判官什么的,都挺刚,你怎么能这么嚣张?”
“无欲则刚。”栖迟一本正经道。
“那我不行。”
“什么不行?”
施灿说话没过脑子:“我有欲,我不刚。”
栖迟喉结滚动,直勾勾看着他:“什么欲?”
“财欲。”施灿说,“我特别想发财。”
作者有话说:
感冒了,难受
49、冬至
◎你说我现在去给你烧点纸钱你能收到吗?◎
冬至降临。
随着最后一抹霞光跌落,栖迟脑海里没由来地跳出了那句“凛冬已至,日暮栖迟”,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是他,有些熟悉,但他后面似乎补充了另一句,可是他都不记得了。
或者说,这也许也并非真实。
于他们这样的鬼魂而言,真实是世上最虚幻的东西。
黄泉路排起了冗长的队伍,鬼门关口挤满了盼家的亡灵,酉时五点一到,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施灿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他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的感受,如果当初第一次在百鬼林见到众鬼时称得上惊悚或滑稽,那这一回就只有震撼与肃穆。男女老少,各个年代,或独行或结伴,他们行而有序,彼此间并不攀谈,默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