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栖迟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阵法困住了他,却困不住他的鬼力。栖迟单手捏诀,低声念了句咒语,说:“跳!”施灿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就像跳进了一堆海洋球里,紧接着就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感,他睁开眼,一个圆形黑洞率先映入了眼帘,紧接着掉下来一滴水珠,落进了他嘴巴里。
施灿从泥地里挣扎着爬起来,火快烧到栖迟的位置了。
他手脚并用着往上爬,鱼塘太深了,边上没有台阶,他只能将手指插进泥土里,双脚死死蹬住泥墙,忍着痛拼了命攀上去。要是换了自己的身体没一会儿也就上去了,偏偏这褚宏超又胖又矮,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和时间。
好在是上去了,他迅速去够开关,可这一次,水并没有流出来。
施灿把开关旋转到底。依旧是,一滴水都没有了。
“这一次的选择题又做错了。”赤问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太贪心了,所以,他们都得死。”
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施灿被生生甩了出去。
失去附身的褚宏超顷刻间倒下,再没有了半点生机。
火势变大,几乎就要烧到栖迟脚下。
他还在使劲挣脱,但那阵法发出刺眼的黄光,将他牢牢锁在了里面。
“你他妈的!”施灿暴躁地呐喊了一声,最后抹一把汗,冲栖迟叫道,“准备给我烧三柱高香好好谢谢我吧!”
施灿双眼一闭,径直往鱼塘里跳了下去。
33、阿灿
◎操,你叫我什么?◎
栖迟:“你下来干什么?”
施灿:“都说了救你。”
栖迟:“……你怎么救我?”
“抬脚!”施灿百米冲刺跑到他边上,蹲下身掰他小腿,“脱鞋,快点儿,脱了鞋跑路!”栖迟从没这么无语过,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扶额道:“你或许会发现,我并不是鞋子被粘住了。”
眼见得火苗猛地蹿高,俨然成了吐着信子的火蛇,施灿彻底慌了,飞快盘算着把栖迟的腿砍了能不能行,或者突然天降暴雨的概率又有多大。
“你没被阵法困住?”栖迟有些意外,旋即毫不犹豫地推他,“快走!快爬上去!”
这尼玛在这里演你妹的生离死别呢!
“别逼逼了,快想办法吧!”施灿索性上手了,抱着他又拖又拽,可那阵法之下远比千斤重的铁链都难以挣脱。
“施灿!”栖迟一贯的气定神闲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就像深陷泥沼的飞鸟,再怎么拍打翅膀也无济于事,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施灿陪他一起死,“听见没有,快走!”
“你别催我!”施灿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个什么劲,火焰已经不足一米的距离,炙热的温度已叫他汗流浃背,本能告诉他该掉头就跑,但他的内心似乎在违逆自己的本能。
太奇怪了。
“施灿!”栖迟把他推到自己身侧,试图将火焰挡住,“别管我!”
“你别废话!”
“阿灿!”栖迟急得吼了一嗓子。
“……”施灿愣住了,“操,你叫我什么?”
“操!”栖迟比他还愣,“我叫你什么了?”
“你操什么操!”施灿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挺委屈,“明明是你叫的我!”
火蛇扑了过来。
栖迟下意识将施灿护着圈在怀里,火焰覆身的疼痛叫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施灿百忙之中抽空吐槽他:“疼了就喊出来,又没外人你装什么逼!”
“我就知道这火不简单。”栖迟说着勾了勾唇角,“只是没想过要跟你死在一起。”
“笑屁,我也没想过。”施灿这会儿腿都是软的,他还没来得及跟栖迟互换遗言,忽然脚底一轻,紧接着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跟坐海盗船似的。
千钧一发的时刻,栖迟居然把他抛出了鱼塘。
施灿:“!!!”
栖迟甩开鞭子,朝着火焰狠狠挥去。
开什么玩笑!那是鞭子,不是水枪!你挥这玩意有什么用!
一鞭接着一鞭,然而叫施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火焰竟然真的矮了下去。他更是吃惊地发现,鞭子并非将火焰挥灭,而是,吞噬了。
没错,就是吞噬!
火蛇交缠,淬火的鞭子已看不出一丝幽黑鬼气,火焰钻进里面,再没有逃出来。
施灿目瞪口呆,琢磨着栖迟的鞭子里怕不是装了一台吸油烟机??
仅仅过了两分钟,鱼塘里的火就被吸食得干干净净,连带着黑烟都没放过。
Unbelievable!施灿脑海里最先跳出来这个词,伴着开心消消乐的音乐特效。
“栖迟!”他回过神后又迅速跳了下去。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他施灿三跳鱼塘。Jack救Rose都没跳那么多回海呢。
啧!
“你怎么样?”施灿踉踉跄跄去扶他,“受伤没?”
“没事。”栖迟劫后余生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神情,只是一张俊脸染了不少烟灰,黑黢黢的看着有些不搭,还有些倔强的可爱。
操?
可爱?
施灿你疯了吧!
“你脸好脏。”栖迟抬手在他左颊轻轻擦了一下,“真黑。”
“谁也别嫌弃谁,”施灿笑了笑,眼睛弯弯的,“你脸也脏。”
栖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动了动身体,发现阵法已经解开了。
“能动了?”栖迟点点头,施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说,“别傻笑了,快办正事去吧!”
“什么正事?”栖迟纳闷。
“褚宏超啊!”施灿拉着他就跑,“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酆都城外,百鬼林中。
双方人马已经对峙了半个小时。
长发齐刘海的女人坐在粉色跑车引擎盖上,一根烟见底,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左耳的耳钉,催促道:“陈冉,你到底行不行?”
“行的,”小可爱心虚地摸摸鼻子,“尔盈姐,你再等我一会儿。”
陆尔盈裹紧棉衣,风很大,但她没有回车里的打算,还想看看陈冉这小东西怎么敷衍她。
“苏慕姐,你别难为我们了。”陈冉拖着尾音奶声奶气地叫唤,“把褚宏超交出来吧,我不想再跟你打架啦!”
苏慕身后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孤魂野鬼,连操着尿不湿的都被赶出来营业了。她今天原本在树上看账本,正昏昏欲睡呢,娘娘腔拎着一条萨摩耶就过来了。
那狗子他们都见过,前几天刚跟着栖迟一行人来过百鬼林,娘娘腔虽然十分想把它烤了煎了炸了,但没有这个胆子。关键这狗子居然还会说人话,虽然一直都在重复同一句“栖迟有难,苏慕救命”。
等狗子跑近了才看清,原来声音是从狗子叼着的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的。苏慕接过手机,锁屏是那个撒尿小鬼没心没肺的自拍,滑开就是备忘录,光秃秃打着几行字,意思无非是栖迟惹了麻烦,需要请她帮忙去黄泉路上拦灵车,然后把一个叫褚宏超的胖子劫走藏起来,千万不能让他进酆都鬼城,否则栖迟就完蛋了。
事关栖迟,苏慕一刻也没舍得耽误,最后直追到城门口才堪堪拦停灵车,最后二话不说把人魂魄给劫走了。
跟城内相安无事了几年,今天怕是不得安生了。
色令智昏啊。
前脚刚踏回百鬼林,后脚魂差陆尔盈就带着她的小弟陈冉杀到了。苏慕与他二人不甚熟悉,先前也没打过交道,但这陈冉仿佛也在有意无意地拖延时间,叫她摸不着头脑。
百鬼林群鬼闻声一个个都冒了出来,表面上是为了维护苏慕,实则各怀鬼胎皆是为了自保。他们中形形色色什么样的恶鬼都有,鬼城鬼官们无非懒理闲事才叫他们如此逍遥法外,若因为苏慕将他们得罪个彻底最后牵连整个百鬼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看眼前就两位年轻魂差,要真动起真格来也不见得是谁吃亏。
要说还是事业单位好啊,打不过也没事儿,反正背后还有整个鬼城撑腰。
34、天神
◎左边刹车右边油门,大黄都会你不会?◎
城外飘起了雪。
“尔盈姐!”陈冉兴奋地跑到她身边,“下雪了下雪了!我还是第一次在地府里看到雪呢!”
“嗯。”陆尔盈接了几片雪花,跳下车从腰后抽出一柄枪,直接把枪口对准了苏慕,“最后十秒,把褚宏超交出来。”
陈冉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尔、尔盈姐,你……”
陆尔盈失了耐心,斜他一眼说:“你如果还想帮她,就滚到对面去。”
“没有!”陈冉不敢再求情了。
操,栖迟你们到底还来不来了!
眼看魂差大人认真起来,群鬼各个打起了退堂鼓,跑的散的劝苏慕交人的应有尽有,苏慕倒是临危不惧,轻飘飘拍掉肩上的雪花,抱着胳膊不紧不慢道:“记得告诉栖迟,我是为他死的。”
“为个不在乎你的臭男人?”陆尔盈放下枪,“你跟我们负隅顽抗没有用,再耗下去黑白无常就得过来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苏慕皱了皱眉,问她:“栖迟到底犯了什么错?”
“擅自勾出凡人生魂,时间过久魂魄尚未归位被灵车带走,从而导致了凡人死亡。”陆尔盈低头看了眼时间,“简单来说,便是破坏了生死簿的规则。”
鬼魂一旦进入酆都鬼城,名字从生死簿上一划,就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谁说栖迟破坏生死簿规则了!”
“栖哥!灿哥!”陈冉循声转过头,表情一瞬间明媚起来,笑眯眯地冲他招手,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都放了半个忘川河的水了,你们怎么才到呀!”
一路紧赶慢,总算是赶上了。施灿长长舒了口气,蹲下身抱住冲他飞奔而来的大黄,大黄撒着娇一个劲往他怀里拱,像极了受委屈的小朋友。
陆尔盈把枪别回腰后,看着栖迟说道:“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像你的风格。”
“嗯,”关于赤问的事情栖迟并不想多说,“多谢了。”
“谢我什么,”陆尔盈切了一声,“我可没说帮你。”
“是我帮你的!”陈冉蹦蹦跳跳到他跟前邀功,“栖哥,是我拖住了尔盈姐,你得谢我!”
“不过说真的,”陆尔盈冲鬼群抬抬下巴,“就算把生魂送回去了,这事你打算怎么跟上头交代?”
“生死簿系统的bug咯!”施灿抬起头,先是看到了光秃秃的两条腿,然后是长款棉衣下若隐若现的格子短裙,最后是妆容精致的一张巴掌脸。跟陈冉一样的可爱长相,瞧着却是个冷美人。
“bug?”
“嗯!”施灿大言不惭,“这破生死簿系统一天到晚瞎出bug,害的褚宏超无端暴毙,我们是为了修复bug才叫苏慕帮忙劫走他的。”
陆尔盈哼笑了一声:“希望你在阎君和判官面前也能如此理直气壮。”她转身上车,“陈冉,回去吧。”
“嗯嗯嗯!”陈冉一边应着一边偷偷跟施灿说话,“等你回地府,我再找你玩!”
施灿顿时打了个寒噤,他都有“找你玩”恐惧症了,他没来得及思考赤问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只隐隐觉得他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褚宏超的后颈还打着锁魂钉,栖迟谢过苏慕之后拎着他又往人间赶,施灿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拔/□□无情的渣男啊。”
栖迟:“?”
“我看苏慕是真喜欢你,今天这事儿要是追究起来,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施灿感慨万千,“但是你看,她一点儿都没犹豫!”
“你是不是搞错了?”栖迟说,“这个馊主意并不是我出的。”
“馊吗?”施灿不干了,“哪里馊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叫大黄追着灵车跑去百鬼林求助,褚宏超现在都投胎了!”
栖迟笑了笑。
“不过好险啊,”施灿捋着胸口后怕,“万一大黄听不懂我说的话,又或者苏慕没那么喜欢你,那可就完犊子了。”他把大黄抱在怀里狠狠吧唧了一口,“真是爸爸的好大儿!关键时刻胆子一点儿也不小!”
大黄开心地汪个不停,要是懂点英文估计已经拿狗爪子比了个大写的OK。
“施灿,”栖迟开口叫他,“你跳进火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死?”
施灿心说我跳的是鱼塘并不是火海呀,要真是火海我肯定不跳!“没有,”他如实说道,“我一般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为什么救我?”栖迟又问。
“我要是不救你,你肯定又会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话都让你说了,你怎么那么烦!”
栖迟:“……”
多余废话!
“那时候压根也想不了那么多,不过吧,”施灿撸着狗耳朵,“我潜意识里觉得你很厉害,我们一定会逢凶化吉,而且我想着我们都已经是鬼了,就算葬身火海也不一定会出事。”
“一般的火的确奈何不了我们,”栖迟说,“但赤问不一样。”
施灿想了想:“为什么会不一样?我觉得很奇怪,先前汪晓燕的鬼魂可以被刘军看到,甚至还差点杀死了刘军,这次也是,褚宏超的肉/体为什么可以被卷走?赤问的能耐真的那么大吗?什么样的鬼神可以有这样的本事?黑白无常可以吗?判官可以吗?”
栖迟偏头瞟了他一眼:“你挑一个重点问题出来。”
“排名不分先后!”施灿努努嘴,“你可以慢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