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亲他?
不知道。
或许是他的眼睛很好看,眸光灿然,弯弯笑起来时比月牙都甜;又或许是他开心的样子像极了摇尾吐舌的憨憨大黄,天真无邪,心无杂念。
总之他就是毫无预兆地亲了上去,动作先于意识,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没什么不妥。就好像,早该如此。
但是!他亲回来又是怎么个意思?
有人亲了你,你非但不反抗,还乐滋滋地反亲回去?今天是我,明天换了夜游神、换了黑白无常,哦不,黑白无常没这样的恶趣味,反正换了其他人,你也这样吗?
真不懂矜持,还老害人失控。
蛊惑人心的小妖精!
得亏这些话栖迟只在心里想想,要真说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施灿把持不住把他怎么了呢。
倒打一耙的本事十足见长,都是跟施灿这个小鬼学的,栖迟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脑海里飘满了“近墨者黑”的弹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觉倒也安稳,醒过来的时候被窝凉了一半,房间外正热闹。
“你这个饺子肚皮都破了,真难看。”
“那我少放点馅儿……你看,这个正正好!”
“是挺好,嘿嘿,鼓励一个,mua!”
“你们在干嘛!!!”春风满面的某只鬼见愁推开门就看到他的小鬼手上捏着个面团,正噘着嘴往边上那人的脸上凑。
如遭雷劈。
栖迟一秒都没犹豫,风驰电掣般掏出鞭子狠狠劈向他俩,一对野鸳鸯被迫左右分开,他们身前的饭桌却遭了殃,一鞭子拍了个粉碎,连带着上头包好的饺子拌好的肉馅儿无一幸免。
“你干什么?”施灿怒发冲冠还莫名其妙,“你有病啊!”
好啊,学会跟野男人私会!还学会骂自己老大了!
野男人抖了一抖:“栖……栖哥,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啊……”陈冉染回黑发又穿了件可爱的卫衣,栖迟一时没认出他来。
“你们……你们刚刚……在……”栖迟深呼吸几口,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施灿你干什么亲他?!”
“亲他怎么了?”施灿火气上来语气也冲,“昨天我不也亲你了嘛!”
操,还有脸说!
陈冉沾了一脸面粉,右脸颊湿了一块,隐约能看出个唇形,栖迟觉得自己肺都要炸了,偏那两人还不知羞,居然开始相互帮对方掸面粉,这还不够,最后施灿把陈冉的手一拉,招呼大黄大摇大摆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大放厥词:“哼,阴晴不定的老东西,爷爷不受你这闲气,我们去外面下馆子!”
“站住!”栖迟怒道。
“干什么!”施灿回头怒视他,像是生怕他欺负了陈冉一样,竟还护犊子般把他拉到了身后。这动作彻底激怒了栖迟,他攥紧鞭子,气得牙齿都在打颤。
“你干什么啊!”施灿不耐烦道,“我站住了你想干什么?打架吗!”
妈的。
栖迟强压下怒火,随口胡诌:“把大黄留下!”
施灿顿了顿,留下就留下,最后只拉着陈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黄呜咽着蹲到门口,活像父母吵架殃及池鱼的夹心饼干,狗生艰难。
混蛋栖迟!
施灿又气又委屈,明明昨晚还有说有笑,现在说变脸就变脸!什么玩意儿!
他在地府里没什么朋友,陈冉算一个。而他的朋友今天刚把此生挚爱送走,心灰意冷间给他来了个电话,说他不想当魂差了,想先去阴司鬼牢里干一阵子保安静静心,已经跟Lucy打好了招呼,临行前想跟他再吃顿饭。
“要不,我做饭给你吃吧。”施灿囊中羞涩请不起大餐,但心意却有个十成十,他想了想,“你来我这儿,我去买点面粉肉馅儿,咱们包饺子吃。”
“你家?”陈冉犹豫道,“栖哥……栖哥他……”
“没事儿!”施灿笃定道,“栖迟他其实很好,你们只是不熟悉而已。”
他信誓旦旦地一句接一句栖迟好栖迟秒栖迟呱呱叫,结果好家伙,不出一个小时,打脸了。
身为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面子!
关起门来两个人,你怎么打我骂我……那他妈也不行,凭什么被你打被你骂!
“灿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反倒是陈冉内疚起来。
“怎么会!”施灿更加不好意思了,“是我给你添堵了。”
“咱俩别那么客气了。”陈冉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也别跟栖哥生气了。”
不气才怪。
“不想提他,我们先去吃饭吧。”
陈冉抬手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去鬼牢报到了。”
“啊……”施灿有些遗憾,“那我陪你去。”
“鬼牢重地,你进不去。”陈冉搭着他的肩,“当了鬼牢保安就没那么自由了,等我放假再找你玩,你现在就乖乖回家去!”
回家,回个屁家。
他们就此分道扬镳,施灿还在气头上,自顾自找了个桥洞躺尸,他并不是一个气性大的人,活着的时候受的委屈可比现在大多了,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憋闷过。
其实在外人面前丢不丢脸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施灿天生也不是爱面子的人,他生气的根源还是在于栖迟本身。
他在陈冉面前夸栖迟的话绝不参假,字字真心。他们共事的一个月时间里,虽然开头并不愉快,中间也磕磕绊绊,但总体来说栖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老大。他闯了祸栖迟会毫不留情地骂他几句,但到最后也都帮他一力承担了,甚至为了他跟阎君叫板,还有之前在火场里,栖迟在最后关头把他抛出了鱼塘。
这都让施灿备受感动。
他自小没有被人庇佑过,仰人鼻息委曲求全更是常态,可跟栖迟混在一起的日子里,让他恍惚地以为自己有了靠山,虽然那座靠山偶尔是珠穆朗玛峰偶尔是维苏威火山。
大概是孤独久了,才会汲取到一点温暖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去,恨不得昭告天下。也大概是自己过于僭越,跨过了彼此间最安全的距离。
总之,都是错。
可即便如此,施灿也没有半点跟他求和的心思。
谁不比谁傲娇呢,哼!
凡冥两界日夜颠倒,人间骄阳初起,酆都鬼城忙碌一天落下了帷幕,小贩们陆续骑着三轮车收摊回家,施灿掏出手机看了眼,都半天了,栖迟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
肚子不懂事地咕咕乱叫,施灿想到昨晚栖迟跟他说的8333功德,靠,这么一吵架又得喝西北风了。还有大黄,栖迟会不会虐待它,会不会嫌它吵嫌它一天拉两泡屎就把它给狗头给砍下来了?栖迟这厮可最怕麻烦了。
越想越难过,鼻子也跟着发酸。
没劲。
施灿点开个人主页,无所事事地修改了昵称,还把头像换成了全黑的图片。仪式感十足。
百鬼夜行的大群里Lucy发了消息,提醒大家冬至将近,近期的工作行程做好安排,免得那一天状况频发。施灿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看下头一连串跟了好几页的“收到”。
他翻了翻,没看到栖迟的回复。他们说栖迟从不在群里冒泡,不合群的一批。
但不冒泡不见得不看群消息吧。
施灿琢磨了一会儿,他不想跟栖迟求和,但不代表他不接受栖迟的求和,那既然要让栖迟来跟他求和,总得给对方个台阶或者提示不是。
于是,他点开对话框双手打字——
功德与狗皆失:收到
Lucy:啧,说多少次了实名制实名制,再整这非主流的直接踢群了
栖迟:踢
<系统消息:功德与狗皆失被踢出群聊>
栖迟:他试试看
Lucy:……
Lucy:大佬,为何如此断句【惊恐.jpg】
栖迟:大黄怼了我一肘子
“栖!迟!我!操!你!大!爷!”施灿盯着刺眼的系统消息,发出了由衷的呐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心情不好,你俩也给劳资吵架去!!!
39、下问
◎你想成为他的牵绊还是亲手送他一碗孟婆汤?◎
百鬼林的树屋会议室内,苏慕正叼着烟一言不发地盯着桌上码放整齐的野猪野狗野山羊皮,神色转了好几转。
最近城外不太平,不知从哪出现的一个小鬼,茹毛饮血残忍暴虐,家禽野味无差别攻击,还咬伤咬死了几只野鬼。酆都城外的孤魂野鬼虽然大都恶贯满盈,但这么多年来被镇压着也算相安无事,平白无故跃出来这么一个似乎未被驯化的恶鬼,一时间搞得鬼心惶惶。
“姐头,要不咱报告给城里的那帮公务员吧?”矮鬼吊着一只胳膊,眼角也肿着,他昨天刚被小鬼偷袭,要不是跳进忘川河水遁逃走,一条命都得折里头。
苏慕吐了口烟圈,眯着眼未置可否。
矮鬼跳上桌子,挑了个位置盘腿坐下:“我看着就是个八九岁的娃娃,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他妈的,等把他抓着了,非把他抽筋扒皮了不可!”
“别吹牛了,”瘦得跟筷子似的女鬼阴阳怪气地开口,“差点被开膛破肚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那他妈是老子不跟他一般见识,你懂什么?”矮鬼疾言厉色地反呛她,“要我说,这小鬼该不会是你这色鬼跟哪个狗男人的私生子吧?”
“要真是老娘的私生子,能把你打的屁滚尿流,老娘倒欣慰得很!”
“都闭嘴。”苏慕不耐烦地弹了弹烟灰,扫视一圈,“娘娘腔回来了吗?”
“没呢,”矮鬼啐了一口,“打听个破消息都打听一天了,指不定在哪玩小男孩儿呢。”
在这一点上筷子女鬼倒是跟矮鬼达成了一致,她抱着怀里的猫哄了哄,一眼瞟见角落里低头做着会议纪要的老实鬼姜平福,抬抬下巴说道:“他不是跟那个叫施灿的魂差关系挺好吗?不如叫他去打听打听,问问看城里最近逃了什么小鬼,我觉得可比娘娘腔靠谱多了。”
姜平福见众鬼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苏慕刚要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喧闹起来,他们打开门窗往下看,却见娘娘腔叉腰站在树下,身边还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仰头望着他们。
“这谁啊?”有人小声问了一句。
“曹操。”矮鬼说。
“哈?曹操都还没投胎呢?”
矮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施灿?”苏慕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
“别看了,栖迟没在,就我自己。”施灿说。
苏慕跳下树屋,才想到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投奔你,”施灿吸吸鼻子,“我辞职了。”
苏慕皱了皱眉,看向娘娘腔。
“不关我事!”娘娘腔急忙摆手否认,“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他的,一个人在河边玩弹弓,扎了个叫栖迟的稻草人,打得千疮百孔,啧啧啧。”
“怎么回事?”苏慕一针见血,“吵架了?”
“嗯。”施灿红着眼委委屈屈,“我饿了,能先给我点吃的吗?”
苏慕惆怅地唉了一声:“老姜,给这小祖宗整个炭烤栖迟。”
“清蒸也行。”施灿噘着嘴嘟囔。
一顿饭下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代了一遍,施灿咽下最后一口蘑菇汤,鼓着腮帮子义愤填膺:“哼,我出城之前还摘了一大捆彼岸花放在他家门口,过敏过不死他!”
“……”苏慕抹了把额头,“你们小两口……”
“谁跟他小两口了!”施灿拍案而起,“不就是当个孤魂野鬼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等个几十年等到移植我心脏的人死翘翘吗,有什么等不起的!我才不要给他当牛做马了,功德我也不要了!”
亏,真他妈亏!
打工了一个月,倒赔了不少功德不说,还要受这种委屈,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慕无奈:“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会生气?”
“谁知道。”施灿说,“他本来就阴晴不定,谁知道怎么惹到他了!”
“好,”苏慕摇摇头,“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亲陈冉?”
施灿愣了愣,莫名其妙:“没为什么呀,我看他心情不好,想着包饺子分散下他的注意力,再鼓励他一番,陈冉也亲我了,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对吧?”
谁他妈礼尚往来是你亲我我亲你?
“那你为什么亲栖迟?”苏慕又问。
“他先亲的我,”施灿纠正她,“我也是礼尚往来。”
“那他为什么要亲你?”
“为什么亲我?”施灿脑子一团浆糊,“你这么多为什么,这么多亲你亲我,我有点晕。”
苏慕知道跟他讲不清楚,只叹了口气,苦笑道:“一报还一报,也该叫栖迟吃点苦头了。”
“什么意思?”施灿更晕了。
“没什么,”苏慕话锋一转,“问你个事儿。”
“嗯嗯,”施灿擦擦嘴巴,摇尾示好,“知无不言!”
苏慕问他:“这段时间城里有没有逃出来什么厉害的小鬼,十岁上下的年纪。”
“没听说,”施灿想了想,“最近城里挺风平浪静的,怎么了?”
“有个麻烦事。”苏慕沉着眉头,“你先跟老姜住一起吧,没事别瞎溜达,等气消了再回去。”
“我才不回去!”施灿气道,“我以后就是百鬼林的一份子了!”
拉倒吧,你要真赖在百鬼林里,栖迟怕是要一把火烧了这百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