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问青苦笑,“我当时昏迷不醒,还是,”
“还是我。”里德舒展腰肢,蓬勃而蓄势待发的生命力在身躯中流淌,“把你们三个人一块儿拖回来的。”
他嘀咕,“谁知道你和床上现在躺着的那个那么沉。”
“是啊,”问青吔他一眼,告状“他把我和顾俭拴在地上,一手抱着你,一手把我们俩跟拖猪一样拖回来的。”
“能把你弄回来就够不错的了,你还指望自己享受啥待遇?”
里德挽起袖子,一道道青红交加的伤痕在吸血鬼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问青自知理亏,动了动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问青,当时你怎么会突然攻击里德?”
问青摇头,“我也不知道,一阵眩晕后,硕大的烈日灼烧地面,蒸腾的气自下而上,里德和那日出现的怪物的身影重合,到最后完全变成它的样子,我没办法,只能先下手。”
“出现了幻觉?”
问青有一瞬间的表情狰狞,他木道,“与其说是幻觉,倒不如说是那些怪物附身在了人的身上。”
“附身?”
“对,”问青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实在不可思议,甚至你们会怀疑我精神出了问题。”
他道,“自从回来之后,我就发现这些人的身上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变化。”
望舒凝神,“什么变化?”
“附身。”
他肯定道,“每个人的身上都攀附着一只青面獠牙的恶心鬼怪,从腰间至脖颈,直到身体出现一圈圈被勒住的紫红印记。”
顾明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怎么没感觉?”
问青又用那种关爱智障的怜爱眼神看着顾明阳,“做你的饭去吧。”
言归正传,里德朦胧的红瞳逐渐凝重,到最后甚至略有崩裂,“你说我的背后有鬼怪?”
他忽的开怀大笑,“你我都是什么东西你忘了吗?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
众人静默。
要不是真切了解里德话中的含义,现在他就应该被吊起来打了。
问青,“你现在没有了,那只鬼怪被我掐死了。”
他用最冷漠的脸说出了最逗的话。
里德直立身体,逐渐不耐,“喂!说什么呢你?真以为自己是个神棍了?”
“他说的是真的。”
男人扶额起身,“虽然无法相信,但顾明阳的身上也趴着一只。”
实在不怪众人会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若不是有同证人存在,任谁也无法相信问青的话。
“不是吧二叔!你别吓我了。”他搔了搔头,“我实在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只鬼怪实在丑陋,满口的尖尺锋利粘稠,凸起的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出声的顾俭,尖锐的爪子正试探似的往前伸。
【这不是幻觉。】
不可视见之物,并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或许,是你同顾俭在外面便出现了幻觉,所以后续的遗留症状还没有消失。”望舒纠结的看着他俩,“我的确没有感知到明阳身上有任何的东西。”
他一言未发,用刀割破自己的掌心,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望舒来不及制止血液便滴答滴答流在地板上。
然后——迅速消融。
但与其说是消融,倒更像是什么东西卷起舌头贪婪的舔舐干净的晶亮痕迹。
那个一直趴在顾明阳身上的怪物猛的扑下身来,张开的蹼抓住牢牢地板,一口又一口的贪婪舔吃着血液。
但唯独你没有,顾俭缠住他的发尾,“一片流光溢彩的纯粹,与这里分毫不溶。”
他声音压的低,伴随着应声而落的碎片声消融不见。
问青执起刀来,与里德对视一眼,二人下楼察看情况。
“二叔,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看看。”
几乎是在顾明阳下楼的瞬息,楼层升起一方限制空间。
他将小爱神蒙在被子里。
柔软清瘦的身体上泛着香。
一片昏沉的黑暗中,只有他眸中明亮,但这股明亮很快萦雾成一片水汽。
“不行,哥哥,你不能乱动。”
“不行?”他手指轻轻搭在上面,疑声。
望舒泄恨似的一口叼在他颈上,碾磨着把皮叼破,泛着莹莹蓝光的灵力被渡给另一人。
但很快,望舒不得不停止。
他浑身热的起火,小羔羊似的蹭着屁股底下的毛毯,身上倾烫着一人,他无法逃离束缚。
“你真坏。”他语气近乎孩子气。
话音刚落,又怕被怪罪,轻轻的蹭蹭他的额,终于说出那句神明期盼上万年的话。“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很爱你的。”
他细腻又敏感的情绪被好好接纳,回顾给望舒的是千万年从未学过的、炽热的语言。
第49章 烈火炼狱(6)
顾明阳总觉得二叔在某些地方变的有些陌生。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总感觉那双眼睛瞥过来时令人脊骨发凉。
他好像是二叔,但又不止是二叔。
顾明阳怀着微妙的情绪凑近二叔,殷切道,“二叔,吃饭去吧!”
他微一颚首,道,“知晓了。”
【看吧,冷淡的跟冰块如出一辙。】
又是这样,这种状态已经连续持续了三天,但仍迫在眉睫的是——“门又打不开了。”
里德咬了咬后槽牙,实在对这缺德站点做出点儿投诉效应。
“已经三天了,那门能打开的时间越来越短,房子里憋闷的时间却反之延长。”那男人颓废的瘫在椅子上,手里掰着干干硬硬的面包。
“它不会是想将我们全部困死在这里吧?”
“有意思吗?”女人随之附和,唉声叹气不止。
这局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通关的有力条件,那怪物也不再出现,没人讲话时这座木屋就好像是独自被时光长久的遗忘在这里。
连带他们,或许也会毫无生息的死在这里。
迷茫,未知,一眼到头的绝望却似乎近在眼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问青眼神坚毅,“主人,我出去探路,若门打不开,请好好照顾自己。”
他执刀起身,却被望舒拦下。
“问青,去收拾一下吧。”
他叹了口气,继而无奈道,“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问青“主人,你,”
“你知道些什么?”那男人抢先问话,“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不说出来?”
队伍中仅剩唯一的姑娘悄然啜泣,“我们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吗?我还没有和父母团聚,甚至连他们的音讯都不得而知,如今却要自己先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望舒轻声道,“你安安静静的,它们不会伤害你。”
“什么?”那男人不可置信。“你要我束手就擒?”
“不。”望舒道,“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在遇到怪物时,不要对它表现出有任何的攻击倾向。”
“你什么意思?”
“我已摸清副本大意,还请各位安静听从指挥,不要捣乱。”
中年男人,“我该如何信任你?”
望舒摇头,“于之如今,我无法给予你们任何承诺,但请相信,我绝无恶意。”
里德眸中亦满是不解,问青将装备收拾好,虽不能理解,但他所做的决定,里德还是宁肯相信的。
“等等!”那男人叫住望舒,“门现在是打不开的。”
“不。”望舒将手握在门把上,“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其实是最为善意的一个副本,你看待它是什么,相信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对吗?”他声音清澈而柔和,虚空中不知与谁耳语,猛的开门,明亮的光照应在爱神身上。
他脚下的路蓬荜生辉,皆为热烈的簇拥者所铺就,那是鲜花与织锦铺就的康庄大道,是无法企及的一生高度。
这次的副本与任何一次都不同,它温柔而又充满善意,虽然人类怀着恶意的心去揣摩它,厌弃它,但却无人知晓隐匿这其下的原由。
望舒朝着那飞鸟簇拥的火云步步走去。
然而不过是,“向死而生。”
第50章 烈火炼狱(7)
这一次,他带上了之前一直守在家中的顾明阳,五人小队再次集结。
路上开满了鲜花,层层叠叠的小草踩在脚下柔柔软软。
但越往前走,那中无法忽视的压迫感直冲脑髓,整个身体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不行!停下!”问青神色煎熬,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他接近癫狂,痛苦的跪倒在地。
“我无法呼吸了,你们先走,我随后再和你们汇合。”他几乎是咬牙忍痛说出这句话来。
“问青。”他的声音听不真切,眼前出现重影,但又被彻骨的寒冰冻脊骨,“问青,你真的难受吗?”
他猛的被震醒。
顾俭居高临下,问,“你真的难受吗?他又重复一次。”
问青想要点头应是,可却霎时被推出了痛苦之外,竟然瞬间丝毫感觉都没有。
“你感觉你痛苦,只是你觉得你应该会痛苦。”
“什么意思?”问青茫然无措。
“你想要什么,这个世界就会给你什么。”望舒替顾俭接下一句。“因为你觉得那些鸟儿接近前方便会被次声波震碎内脏,所以你下意识觉得前方危险。”
“你只是下意识如此感觉,但它却真实给了你这种痛感。”
“或者更直白的来说,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你的通感所主宰,心中所想,自然倒映眼前。”
“那么你觉得,你真的会觉得呼吸困难吗?”
“不……”问青显然有些苍白,“我再体会时,那种感觉竟一下子消失不见。”
“所以,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望舒狡黠一笑,与顾俭对视不及,看到对方眼里毫无遮掩的纵容。
“什么意思?”三脸懵壁。
望舒娓娓道来,三天前,他与顾俭偶然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做了试验后才能论证今日以下种种。
“当初,我下楼去给哥……顾俭煮粥,我便想,厨房应该有米,可以先往柜子里看看。”
“结果你在柜里发现了米?”
“不仅如此,它好像知我并不许会烹饪,将所有食材工具和图片说明都放在了柜子里。”
“那一瞬,我好像摸到了些苗头。”
我与顾俭共同商议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他继续道,“于是我又想,时间一天一天往后拖延,若困在屋子里出不去了该如何解决。”
里德余光扫了眼顾俭:“所以这两天能够开门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封闭木屋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其实不止如此。”望舒腼然。
“然而今日能够开门,完全存在赌的成分。”
“你能够看到的是什么,便是内心所望。”
他背光微弯身体,伸出手来,“还能站起来吗?”
望舒的面容模糊不清,问青试探着伸手握住,却被从中截胡。
一只冰凉的指节拉起他。
“赶路吧。”顾俭拉起他后后复又执起望舒的手,他向后望一眼。
问青分明看到那双狼也似的眸中丝毫不曾掩饰的野心,他阴鸷而又无法逾越,唇角轻启,他说——
【退后。】
问青本应与他对视回去,脊骨却不由自主弯曲,他屈辱的向后退步,攥紧双拳时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里德碰了碰他的臂膀,看向顾俭的眸中满是深意。
“跟上。”里德道,“顾俭不对劲。”
顾俭与风神郗吾融合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张同属于顾俭的面庞愈加冷凝俊美,他探视着□□的记忆,交握传导给望舒的灵力愈来愈多。
“够了。”望舒小幅度想要挣开他的手,他纠结复又说道,“如今你还没有恢复完全,我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了,你要好好蕴养身体,不要再浪费灵力了。”
他好似没听见一般恍若未闻,交缠的手不变的握住他。
“我从前在时,你却从没如此落魄过。”
“如何才算落魄?哥哥,”他小声道,“你回来是就望舒最大的幸事。”
“你因何几度淌血救人,又因何把自己的身体弄得破破烂烂,”。
那原本被自己日日以灵力灌溉娇养着的宝贝不仅未增丝毫灵力,这具身体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缺口漏洞,那些一道道被割破的伤口只是自表面愈合,但血肉经络再承接风神的灵力却有些勉强。
“哥哥,”望舒道,“我已在虚无之境中被你们保护了万万年,如今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拯救诸神,所做一切,不过唯我自愿而已。”
他安慰道,“况且你忘记了吗?我的神格来自众人的爱意。”
“从还是一团虚无开始,就注定我在这世上恒久不会消亡,直至终生泯灭,再无爱意的须臾。”
行至眼前,那团灼热的火云触手可及。
蒸腾的热气喷薄欲出,飞禽的尸骸随处可见,这似乎与他们之前看到的景象重合,万物陨落,骸骨遍地。
再往前便真的不知如何了,几人当中顾明阳已然快要支撑不住。
滴滴答答的汗珠和凭白来的蒸腾热感令人烦躁。
谁都不好受。
却谁也没有叫苦不迭。
“问青。”望舒唤道,“带着他们,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