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中仅剩的几人戒备的堆在一起,看向被三人围在中心的望舒。
“朋友,你必须说明白,他是从哪里来的。”男人撇了望舒一眼,费力移开视线。
“对啊!”女人据理力争,眼神划过一丝愤恨,怨毒的眼睛好似要将望舒整个儿剖开。
“我们从一开始的人数就是系统决定好了的,谁也没有凭空从半路出现过,现如今你们却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嘘寒问暖,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更何况,他怎么可能是人!”
“怎么不可能是人!”顾明阳小炮仗似的冲上去,几乎要炸了,“你们片面之词!别拿那些肮脏的东西与望舒相提并论。”
噼里啪啦的柏树枝在壁炉中燃烧旺盛,望舒垂下眼睑,小扇子似的长睫落下来,手中的姜撞奶温热,指甲盖泛着柔和光泽的粉。
他漂亮的略有些失真,若摆在橱窗中由顶级人偶师捏造出来的产物才算比较合适,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很让人难以相信他的动机。
不知不觉墙壁的温度愈加寒凉,望舒放下杯子,又道,“目前为止,只有开极寒的门才是最安全的,我并无恶意,若不信,大可以随我一同出门试验。”
他咔哒一声拉开门,呼啸的风雪灌进来,玉骨铸就的人,鸦青的发丝纷飞,敞开的那一扇门,正是凌冽的极寒。
小队的人不由吞咽了口口水,一直憋死在小木屋不是办法,可出去又不能够保证全身而退,或许放他出去试一试看看有什么新发现,倒也算合适。
男人点了点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下午六点之前回不来,门我不会再给你们打开了。”
他扔过去一把匕首,退到沙发上,“好自为之。”
顾明阳正缺一个趁手的工具,他拾捡起来,敲了敲刀身,抬头看去却发现另外三人早已聚集一处。
“顾明阳,你留下来。”
顾俭将背包递给他,“总得有一个看家的。”他意有所指,顾明阳不会不知道,但让他们几人冒险去外面更不放心。
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二字,“保重。”
“会平安回来。”望舒将一枚花种塞进他手中,耳语,“必要时,捏碎它。”
顾明阳楞楞看着手中圆润饱满的花种,点点头。
风雪似乎自他们来到这个副本开始便再没有停止过,一脚一个坑的纯白色总会令人感觉到底下隐藏的某些东西,反思脊背发凉。
在他又一次踩到坚硬的碎骨时顿了顿,顺势的牵住了望舒的手,“不要摔倒。”
望舒抬眸,顾俭从来都是这样,处于任何境况下都不会有丝毫的慌张不安,他总能以自身的韧性在漫无头绪的危机中趟出一条路来。
他的血液是流淌的温热,眼中的神情却要比这寒冬更加凌冽,只在触及到某一处软肉时才仿若遇到炎夏,迅速融化。
望舒不合时宜的感到牙齿有些痒。
他们几人当中,除却里德对于温度没有太大感知,其余三人皆是如同寻常,直到问青问起,“这路,好像是越走越热?”
明明无一处冰雪消融之地,却依旧感觉到了身体的体温在逐渐升高,大雪弥漫看不清路,无方位无角度,只凭来时的感觉。
裹挟的风呼啸而过,仍不觉刺骨寒凉,的确是温度在升高。
坚硬的冻土变得松软,望舒将手探下去,摸到了一手的血腥黏腻。
他目光忧虑,蓦然间白雪骤停,空间内的风霜迅速消减,几人终于看清层层泥土遮挡不住的东西——
这好似是一个巨大的焚尸坑,各类的动物头骨,支起的腹部构造与零零碎碎被风干踩碎的细小骨头,折叠弯曲到不可思议弧度的部位,无一不彰示着这条路上所经历过的厮杀事态。
很显然,触碰到关键点了。
顾俭正给他细细的擦拭被血液泥土染脏的手指,望舒若有所思,他垂下睫,久久不语。
问青使一把刀子刮剐蹭蹭寻找线索,里德则凭借敏锐的嗅觉能力复刻这里之前的场景。
“土里的血迹很新鲜,时间不超过半月。”里德顿了顿,又说,“可骨头这样的风干程度,完全不可能是半月能够达成的。”
问青:“除非。”
望舒叹了口气,神色悲怜“它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
“成年大象的象牙、砗磲的珠子、猴子被锯开的脑壳、还有短吻鳄的皮。 ”
“这是个动物主题?”
“不,”望舒摇头,神色凝重,“这是次世界给我们看的惨案。”
这些来自各地聚集的动物尸骸或多或少都被强制的剥夺了生存必须的东西,它们或苟延残喘,或被残忍杀害,都是人类犯下的罪行。
“不可被轻易抹去。”
“钱财或许能够买断这些动物的性命,但终有一日,柴刀会架在人类的脖颈上。”
“所以这其实是个考虑人性的副本?”问青不解,他想起那些攻击过他们的怪物,和蹊跷死去的队友,其实都不过是将报应反加在了人类身上。
里德难得皱眉,“可也无法说通,要真这样的话,那不就是一场无法解开的死局?”
众人静默。
怪物攻击人类,若人类束手就擒,将一个不留;若人类反击,那施加在怪物身上的攻击自然又会反噬在人类自己身上。
怎么想都是无解的死节。
“不一定,站点不会轻易让我们死绝的。”顾俭敛眸,再找找线索吧。
排除这些站在这里的活人,遍地尸骸的确有些令人胆颤心惊,甚至于绕道走过去。
顾俭扒开那些腐烂的皮肉内脏,仔仔细细翻腾寻找着线索。
顾俭的韧性,实为世所罕见。
问青与里德都是次世界里出来的boss,自然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但作为一个人普通寻常的人类,里德在顾俭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可唯独没有胆怯。
他心情复杂。
气温越来越热,问青都脱去了身上的外衣,只留一层单薄衬衣肌肤相隔,众人也都疲累了,顾俭牵着望舒,不倦地翻找着尸骸。
这里气温这么高,实在是事出反常。
他声音沾了些倦怠,却更加暗沉低哑,热烫的气扑在望舒耳边,他问,“你饿不饿?”
没等说罢,又从背包中翻找出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糖果,他将手套摘下,仔细将外包撕开,推进望舒嘴里,“补充体力。”
问青找了块稍显平整的地方,将外衣铺在地上,“都歇歇吧。”
远看着,炎热传导似乎更加迅速起来,远处的冰面渐渐融化,露出底下晶晶亮的一小层冰霜来。
这里寸草不生,但又凭借尸骸推断出有许多动物群居生活过的些许迹象。
小木屋已然完全看不见,在这迷蒙中早已不能够辨别方向。
变故横生——
“嘶!”
里德抹去嘴角血迹,狠啐了口余血,“草你祖宗的,你是真有种啊!”
问青突如其来的发难令众人都意想不到,他的眼神萃了寒冰,抄起匕首来迅速冲向里德,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要命去的。
“玩儿真的你!”里德狠狠将问青掼到地上,爆起的青筋与红瞳格外凌冽。
问青闷声一言不发,他一个打挺将里德反压其下,二人陷入僵持当中。
“不对,这不对!问青,停下!”
问青没有丝毫理会望舒的意思,里德忙着防守被步步紧逼,稍显吃力。
“不对,”望舒焦急道,“他中了惑,顾俭!”
望舒拍拍他,“你……”
先走两字还没出口,就看到顾俭硬撑着的跟跄向后退,“快……走!”
他不得不将匕首紧紧握住,锋利的刀剑入骨深刻,顾俭意图用痛感来抵抗自身收到的侵蚀。
他的眼神愈加寒凉,里德早已抽不出身来应付另一个发疯的队友。
望舒步步前进,顾俭艰难的摇头,苍白的唇吐出断断续续的间隔语句——
“望舒……走!离开这里。”
望舒解开外衣,卸去防备,脆弱的颈暴露在顾俭眼前,顾俭眼眶充血,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不要命了!”
“赶紧走!”
他几乎是泣血般吐出这句话,顾俭怕自己控制不住去伤害望舒,秀美的面庞与怪物粗犷的身形在眼前交替,顾俭的身体意识执起刀刃,保护自己。
他不能这样做,哪怕断骨自刎,也绝不能伤害望舒。
他靠了过来,扑鼻的香。
顾俭怔愣住了。
望舒被他扑倒在地,二人身形差异太大,面前的遮挡使得望舒不能窥见任何除却顾俭之外的东西。
他解开衣扣,玉骨造就的颈流畅延伸。
顾俭被他强压着贴近跳动的血脉。
他敛上望舒的双眸,狠狠咬下。
第48章 烈火炼狱(5)
神明察觉疼痛,下意识想要挣扎,继而被狠狠镇压。
仿若是野兽圈地占领般的举动,顾俭将望舒扣进怀里,完全贴合。
半分不能动弹。
他舔舐干净那段血口,清甜的香弥散鼻翼。
藏起来,藏进一个任谁都没有办法窥探的地方。
他完全发了疯,那力气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强度。
连里德的靠近都被划分为争夺。
“望舒!”
“不……没事,不用过来……我有分寸。”他声音嗫嚅,被钳制的腰细细一把,喘息着劝道,“顾俭……你先把我放开,我不会走的……我,”
他话音还未落,里德便疾风般借力而来,刹那间,
【里德好似被什么埋于深渊的怪物凝视,那是一种高纬度生物面对蝼蚁的不屑,甚至让他下意识想要跪地臣服。】
里德强撑着酸软的膝,站立起来。
问青力竭晕倒,蒸腾的热气自地下传导,这是一场无声的恶战。
尽管如此,顾俭依旧没有松开望舒。
“滚。”
他声音低沉,渺然无寂,“我说,“滚。”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风沙隐匿了二人的身影,那股禁忌般的力量才松散。
那是令人悚然精心的绝对压制,但绝不属于一个普通人类。
望舒沉入幻境,漩涡深陷其中,而他却仿若回归母体般舒适,但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同源的端倪】
他对于郗吾的灵力太过熟悉,熟悉到身体中流淌的血液都与那股灵力兼容。
那股一瞬间爆发出来将里德摁倒在地的灵力,分明就是哥哥,绝不会错。
他有太多委屈和话语想对他诉说,可到最后竟发现情难自怯,先红了眼眶。
他跪坐在顾俭身上,看着对方凌冽的眉眼,与昔日故人分明是那样的相近,在那双深沉的眉眼望向望舒时,他便知道了这是哪里。
识海,郗吾安放他的最初之地。
俊美的原始神明轮廓精绝,处处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可他的怀抱是那样暖,令人深陷依偎。
他轻而怯的唤,“哥哥——”
“恩?”郗吾撩起眼皮,冰蓝色的眸不可捉摸。
衣物的布料相互交缠,过渡给对方的体温似乎让望舒羞红了脸,他耳垂轻颤,“哥哥,你还会消失吗?”
郗吾没有答,望舒平日里性情温和柔软,今日却仿佛被栓了绳儿的小倔驴,嘴巴抿着,又问,“哥哥,你还会走吗?”
识海中的一切都停顿,唯有二人是这方芥子空间中唯一的活物,可郗吾却无法回应他宝贝的小神明。
似乎时间滴滴答答走了很久,风神才答,“不会的。”
他捧住爱神雪白面颊,水红的唇饱满柔嫩,他擦上去,伏在他耳边道,“不会的。”
风神没有细说,但他与顾俭之间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其说他寄宿在顾俭身上,不如说那便是他自己的分魂,只是经受刺激唤醒了沉睡在他体内的风神。
不论是残缺不全的凡人顾俭,还是作为神明的风神郗吾,都是望舒唯一的——
【爱人。】
郗吾似乎倦怠极了,这方空间中无法计算时间流动,于是望舒醒来时就发现二人盖着薄被相互依偎。
已是三天之后。
最先发现望舒醒来的是问青,他眼底红血丝密布,可以想象到这三天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
顾俭始终沉睡,紧紧攥着望舒的手一刻未放。
问青尝试将二人分开,却发现强行掰开只会让二人受伤,于是只能作罢。
问青先是亮起了眼眸,又霎时眼神黯淡,“主人,我并不是故意攻击里德。”
“问青,过来。”
他受到蛊惑,低垂下头倚身在床边。
温柔明亮的灵力自原身躯传导给他,抚平身上大大小小的暗伤。
望舒“你平安无事就好。”
里德始终掌握着分寸,高傲又轻蔑的吸血鬼贵族倚在角落的小沙发里浅眠,眉头微皱,但看样子并无大碍。
二楼的小阁楼昏暗低沉,望舒不得不先起身恢复精神。
“你醒了?”顾明阳将手里的蛋羹放在柜头,一个初时的豪门大少如今轶然已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今可谓是小队的中心劳动力。
顾明阳深吸口气,复又盯着他,认真道“望舒,你身上越来越香了。”
不是那种浮躁外来的气味,而是自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浅淡暖香,抚平倦怠狂暴,于黑暗中散发明丽。
他垂眸时如此姝丽,却令人生不起分毫亵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