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老一小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干干净净,除了彼此,他们和这个世间似乎再没有什么牵扯。也许是出于内疚,也许是出于不安,孙言好生安葬了他们。于他,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之后也再没去坟上祭拜过。
周亭和奶奶前后脚被不同的无常带走,奶奶即刻入了轮回,周亭却没有,生死簿查出他阳寿未尽,不能入轮回,这事被查了个透彻,冥界众鬼都唏嘘不已替他可惜。
逆天改命必遭天谴,马玉良特许周亭在阴间做个阴司,等那两个有罪的人死后受谴,如果他愿意,即使阳寿尽了,也可以不用立刻投胎,继续做阴司看着他们受完刑都是可以的。
周亭做阴司,本以为自己只是对人间失望又了无牵挂,心里对孙言和黄景山并没有太多的埋怨更不至于恨,直到碰到吴越,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释怀,那么大度,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况且奶奶的死和他们也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在阴间呆了这么久,还是想看着他们遭报应,虽然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这种行为不仅没什么意义,更使他执念越来越深,耿耿于怀,不能放过自己,好像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跟他们俩耗着,不知道罚的是他们还是自己。
几十年后,黄景山先死了,魂魄扣押在狱,孙言活够了本,84岁一天不差,到了阴间,黄景山被带到方正那儿一起受审。黄景山知道有些违背天道的事做了肯定有报应,但他可想不到,报应来的这么猛烈,说得不偿失就很贴切。
黄景山和孙言的行为震惊整个冥界,冥王亲自陪审,说是陪审,最后的判定都是他协同所有阎王一起商定好的。
孙言即刻下狱受三世火刑,黄景山乐意给人换命,就让他每生每世都活不过30岁,一直到孙言三世,180年结束,再一起打入轮回。从那以后,周亭对‘30’这个数字格外敏感,总是会不自主想到这两个人。
最初的几十年,周亭天天都去看孙言,和他死的时候受的罪不一样,他虽然死于火灾,但是是窒息,整个过程说不痛苦那是假的,但比起孙言,还是不值一提,孙言受的是实实在在的火刑,捆在架子上烧,没有实体,烧不死烧不烂,但是分分秒秒的痛苦是一分不会落下的,就这样,要烧180年。
黄景山也转到第二世了,对他的惩罚倒是还好,除了命短点儿,他每一世的家人估计上辈子也是不干什么好事的。
五十多年后,黄景山第二世结束,周亭就不再关注他们,一方面陈双对自己不错,时而开导自己,时而觉得对不起自己,他也尽量不再去想起或提起这事,另一方面,他做无常后,每晚在梦中接去世的人,他在梦中都是对方最后的期待和支柱,在那一刻,被融入,被需要的感觉,比天天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太多了,放开过去,放过自己。
思绪慢慢收回,周亭面无表情,继续讲述,“当时带我走的无常是陈双,”
吴越呢喃,“又又姐…”
“嗯,冥界是掌管生死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必须严格按规则去办,她知道是错的也不能擅自去偏离任务,我从没觉得她对不起我。再者,你也看到了,我为了让你多活一天,后果是什么,想想挺蠢的,自以为是帮你,现在看来我真是害人不浅。”周亭压抑内心的不快,终于得以表达,对于换命,陈双他们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闭口不提,能避则避,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完完整整说出这件事。
他只说给吴越带来了什么痛苦,避重就轻没有说他为吴越付出了什么代价,他做的也是逆天的事,冥界是个公私分明的地方,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也会接受该有的惩罚,更何况他的魄魂珠,也不剩什么了。
集装箱里的白色光线冷暗,吴越目光里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言难尽,很想表达又不敢表达,“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能遇见你,我很高兴,瞎了聋了瘫了死了,都高兴。”
“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残,只要我在,你就要好好的。”
☆、可真是渣
吴越有些怔住了,突然想到周亭一直以来对他照顾,陪伴在身边,是不是都是出于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或者是对自己感到歉疚,抱着弥补的心态,把他看待成一个无辜的可怜人,“其实不必的,我不怪你,如果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真的大可不必,就像你对又又姐一样,我也没觉得是你害了我什么。”
刚才吴越笨拙的告白,和这一番话,周亭算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了,原来两个人处在同一种感情中,迫不及待想把话说开,可转念也想逗逗他,“我当然觉得对不起你,”
吴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躺下拉上毛毯,从头到脚把自己盖了个严实,“先睡了,明天要早起。”语调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心里却跟被刀割开了一样,咬着牙使劲闭着眼睛。
周亭笑着坐在吴越床边,“不听我把话说完吗?”毯子里的人不动,他的手慢慢探到毯子里,搜寻着吴越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抓住十指交叉放在吴越胸前,感受到了吴越逐渐急促的心跳,
“我得承认,一开始纯粹是想看看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有,应该呆在你身边替你解决,是一种责任和担当。但…见你第一面起,这个目的就变的不那么纯粹,我也得坦白,你白净好看,非常惹人喜欢。”被子里的人身子僵住,脸上发热,“我们认识不过一个月,却每一天都让自己陷入一种恶性循环,越来越喜欢你,越来越不能喜欢你,我可是个死人啊,凭什么喜欢你,”
那天在沙发上抢手机,天知道他多想做什么,明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可他还是要说,“你是我人间的光,能认识你,仓促一生也是值得的,所以,我们一起活,好吗?”
所以,这算是告白吗?周亭猝不及防的拐弯,吴越险些翻车,带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啊…你属狗的啊!”夜深人静,不敢扯着脖子喊,使劲拽也拽不出可怜的手。
心里的恶气出完了才松口,周亭看着手上整齐深刻的牙印欲哭无泪,这就是报应,“嗯…还挺好看的。”
吴越没想到他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但周亭喜欢他,就够让人兴奋的,“你承认属屎我就属狗。”
吴越看不见外面,周亭靠近准备隔着毯子亲吴越的嘴,停在半路,进退两难,低声骂着,“真是吐不出象牙,”兴致退了大半,起身回到自己床上躺着,看看接收器,凌晨四点,再有一会儿就要干活了,“赶紧休息吧,天快亮了。一会我给你请假,你就别起来了,睡到几时算几时。”
吴越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总觉得漏了什么没问,隐约觉得还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困劲儿上来挡不住,再加上昨天中毒的后遗症,不到一分钟呼吸就沉了。
翌日一早,人员充裕,苏莹莹强烈要求下地干活长知识,免了张文新不好当众包庇女儿,梦洁心安理得继续吹空调。张文新对苏莹莹的表现很满意,这年头很少能见着这么踏实肯干又不娇生惯养的女孩了,打算回去让人事结束实习期,让她提前转正。
这次墓葬并不算大,三天,挖掘工作基本接近尾声,昨天郑娇娇押送走一批文物,剩下的一批跟着队伍回去,除了这些小件,大件的东西比如棺椁、尸体、铜炉等不可能被做手脚的东西都放心交给万成去想办法,反正他们钱多力气大。
也许是周亭的过去让他太心疼,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梦里都是零零散散分外逼真的画面,一会是周亭在陪奶奶,一会是他在陪小王爷读书,一会是火灾里哭天抢地的哀嚎,吵得他耳朵生疼,浓烟里周亭到底盯着他,为什么盯着他,他为什么在那儿,两张黄纸燃烧,火光刺眼,听起来模糊不清的咒语,锋利的短刀割破左手食指,“啊!”
钻心的疼痛中惊醒,吴越弹坐起来捏着手指,疼痛持续跳动,太真实了,他喘着粗气,即便开着空调他还是满身汗,这个梦又长又乱,脑袋仁疼。盯着左手食指的疤痕看了很久,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呢…
吴越一觉睡到了上午11点,睡眼惺忪的出了房门,做了一夜的梦,身上都汗透了,手上拿着洗漱用品和干净的衣服去洗漱。眯着眼在毒辣的阳光里搜寻了一圈,嗯,那人还在,搓了搓自己的脑袋,去了洗澡间。
心不在焉一直想着周亭被换命的事,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这么对他,真是杀千刀的两个人。一边回忆一边批判,沐浴露、洗发水、香皂、洗衣液一起上,也不知道用什么洗了什么,有时候情绪上来了还嘀咕着骂几句。
11点半都收工吃饭了,陆陆续续集中到大餐桌前,厨子抹着汗乐呵呵的上菜。周亭是看着吴越进的浴室,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该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前天硫化氢泄露,吴越闻不到,他猜测是嗅觉开始失灵了,但洗个澡跟嗅觉有什么关系呢…
疑惑的走到洗澡间门口,水还在哗啦哗啦放,荒郊野外只有太阳能热水器,这都快半小时,水早凉了吧,“磨蹭什么呢?发电机发的那点电不够你祸害的,大家晚上都得摸黑了。”
“艹”水声太大,吴越的精力都沉浸在周亭的故事里,压根不知道有人来了,突然门口说话声响起,手里的肥皂都吓掉了。
周亭:“赶紧出来吃饭。”
吴越一个人生着闷气,昨天表白的时候,那温柔劲儿呢,怎么下了床就不认人了,可真是渣。三下五除二正式开始洗澡,连穿好衣服也就花了5分钟。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头上还挂着水珠就上了桌子。
昨天他出了意外,大家都格外关照他些,厨子还特意给他开小灶做了碗银耳莲子养颜汤,吴越哭笑,他需要的是排毒,不是养颜啊…
吴越坐下后,桌上的好几个人都不自主的打量他,他在浴室里热气熏蒸了很久,脸颊和脖子粉红,泡过水的皮肤更加白皙,发丝上偶尔滴下几滴没擦干的水,不用干活只穿了裤衩背心,要是把这工地搬砖的背景换一换,可真是□□了。
梦洁和莹莹偷偷咽着口水,林青山也有点看呆了,筷子含在嘴巴里忘了吃饭,兰开来回看看,气不过,用筷子敲了敲林青山的碗,“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比他好看?”
林青山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低头继续吃饭,两个女生也被他敲的收回视线,擦了擦唇角的口水。周亭手覆到吴越耳朵上,靠近轻声,“我媳妇挺受欢迎的,危机四伏啊怎么办。”
吴越再不要脸,头一次听到这种虎狼之词还是没站稳,脸腾的一下更红了,连吃饭都变的秀气了起来,菜没夹几筷子,饭也是按粒数着吃,整顿饭都在发飘,硬着头皮吃完这顿饭就躲进屋子里不出来了。
结尾的工作没剩下太多,大家默契的放弃了午休,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完,明天一早就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这野地里食宿条件都差,都想尽快回去。周亭也跟着大家一起加班加点,只有吴越带薪摸鱼,自己在房间里品了好久那句话,隔一会儿想起来脸红一阵,反复折腾自己。
他午饭没吃什么,周亭想到他会饿,特意找张文新拿了两包烟,去找了厨子,厨子睡醒午觉了,下午除了备菜也没什么活,假装推辞两下,接了烟,给吴越做了碗盖饭。
☆、骗吃骗喝骗感情
周亭:“媳妇。”
“你小点声!”吴越跳起来捂着周亭的嘴,“公共场合,请你注意点,再说,我什么时候承认是你媳妇的?”
周亭:“我觉得我昨天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不是没拒绝吗…”
“没拒绝我也没答应啊,”吴越接过饭,试着闻了闻。
周亭抢过他手上的饭放到写字台上,“话没说清楚还想吃饭?没拒绝不代表答应你是海王吗?”
“还有你这种威逼利诱的?切,我反正没答应你什么,这饭大不了不吃了,哎,咱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没有的事,在我这儿只有鱼死网破,”吴越报复早上洗澡时候的事,就故意不接茬。
周亭边说边逼近,吴越背靠着墙左顾右盼再没有退路,“你你你,靠我这么近干嘛,我,我…”我能怎么样呢,大喊大叫?丢人的可是自己吧…绷不住了,“我错了,错了,答应,我答应。”
所以怎么会有玩火自焚这句话呢,火点起来容易,玩不好就容易玩脱,现在认错显然已经晚了,吴越试图蹲下钻出壁咚的包围圈,他蹲下一点,周亭的手臂就下移一点,“答应什么?”
吴越低下头,视线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你刚,刚叫我那个,”
这次换成周亭调理他了,“我们人鬼殊途啊。”周亭侧过头,嘴唇停留在吴越耳边,喷吐着热气,“还愿意吗?”
一阵阵酥麻的电流传遍全身,各个器官都起着该有的化学反应,说话的声音都发颤,“我,我”不等他‘我’出个所以然,轻轻一个吻,落在耳朵在。
“嗯……”,吴越喘着气,身上的汗毛全部站立起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前所未有的敏感,想逃离又想迎上,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周亭顺着吴越的耳根,下颚线,一路浅吻,直到唇角,顿了下,“‘我’什么?”
“我…唔”双腿发软,伸手乱抓,在周亭的衣角找到了着力点,本能的后缩,周亭一手抄进腰窝往前按,让两个人一起升温,另一只手垫在吴越脑后,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