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都不可能睡得着,”吴越拍拍自己床,“来来来快坐,刚才说到哪儿了?”
周亭:“…”
吴越:“那你到底几岁?未成年吧?看起来就未成年。”
周亭:“嗯,阳寿只有17,不过阴司做了二百多年了,所以,我还是比你大,只是外貌停留在这了而已。”
阳寿…吴越以为,他是修行有了一定道行成仙了之类的,“你的意思是?你17岁就…?”
“嗯,我17岁就死了。”显然不会是什么快乐的过去,周亭垂眸神色黯淡。
吴越:“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我是说…”
“已经死了,没什么好避讳的,”周亭看看接收器,看见吴越眼巴巴的盯着,想起来这个还没解释,“哦,这个是接收器,和你们用的手机差不多,通话、信息,还有些其他功能,生死簿也通过它来下达任务…唔…已经1点多了,你确定不睡,明晚再说也行的。”
“不行的,你要睡觉吗?你是鬼,鬼不用睡觉的吧”,提到鬼,吴越居然这么坦然的面对鬼,真的谢谢周亭,治好了他多年的怕鬼,无处安放的爪子伸向周亭手腕,“给我看看可以吗?”
周亭嗤笑,不知道吴越的思维方式,难道不该多关心关心他最后会怎么样,怎么做才能少受点苦,或者怪自己为什么要管这趟闲事,搞得不仅投不了胎还一堆稀奇古怪的毛病,宠溺一笑,摘下接收器递给他,正要交待什么,吴越一把接过一顿操作,
周亭:“别!”
吴越无辜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手下动作来不及停,手贱又按了一下…
周亭绝望,非常绝望,声音都萎了好几个度,凄凉道,“别…乱…按,”
吴越并不知道怎么了,看情况应该挺严重的,抱歉的还给他,“sorry,我还是不看了。”
“反正该干的你都干完了。”周亭接过来仔细翻看操作记录,‘发送了一份空白的工作日报’还好,‘下班打卡’这才凌晨今天上班卡还没打,老阎跟总部反应过要优化这个功能,没打上班卡就不能打下班卡,加个限制而已,一拖再拖,唔…也不算麻烦,要手工补录考勤找老阎签个字,‘给肖齐海发送实时定位’……还好处理起来虽然麻烦都无伤要害,可别把任务目标删了或者向老阎发求救信号什么的,那可真就要命了…
玩具被没收,吴越看他那紧张样,想也知道再难要来看看,悻悻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怎么死的。”
周亭:“被你气死的。”
“…别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吴越耍无赖,双手拉着周亭的手摇晃他的胳膊,“说说吧,”吴越是真的想知道周亭的一切,现在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再没机会了解对他来说,意义不同别人的过去。
周亭靠着床边,视线被拉长,“窒息,火灾窒息。你刚问我,为什么那晚不带走你,其实是因为我的私心,我…被换过命,才会17岁就死了,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但你和我不同,我不带走你,你就不会死,可能是我死心眼吧,本来你第二天阳寿也尽了,我就是…觉得不甘心,对你是,对我自己也是。未经你同意就擅自决定你的去留,最后还闹的你经历这样那样的危险,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
“别这么说,这些日子都是我偷来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对于我,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愿意的。”吴越安慰一笑,周亭自恼的情绪却半分没有减退,等剩余三感消失后,自己再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救他,他会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话。
吴越:“你也被换过命?200多年前?那当年的无常是谁,为什么知道是错的还是…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恨他们吗?”
缘起始末,周亭追溯记忆,“在我很小得时候,母亲因病去世,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再没回来过,是奶奶一人把我带大。
200多年前,我是当朝王爷孙言府上的书僮,说是书僮其实就是找个借口照拂我和奶奶,每天陪小王爷读书玩乐,王府上下都没拿我当过下人。
直到我17那年,王爷和夫人得了千金,要去庙里还愿,偶然机会认识一位算命先生,叫黄景山,这位先生名气在外,算命不要钱,不过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江湖套路,算不要钱,求运消灾是要收钱的。
得知孙言是王爷,难得让他逮到机会碰到个金财主,哪能放过往死薅的机会,拉着孙言硬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孙言又气又笑,敬他是个俗尘外的师傅,不好动真格把他抓起来,孙言又不依不饶,非要给他算一算。
夫妻俩本来是家里有喜事来还个愿的,不想坏了好心情,含糊其辞的一再拒绝,黄景山有些急了,这可不是煮熟得鸭子么,哪还有让他飞的道理?最后面子里子什么的都不要了,“王爷,只消告诉我姓名和八字,我说的要有一句不对,从此我金盆洗手再不出世。”
孙言拗不过他,一直跟在身后嗡嗡也烦,拿笔写了名字和生辰,看似客气听则不悦,“劳烦大师快些,”
☆、左右都是逆天
黄景山他是真有本事,一次就能算到八九不离十,但对孙言,他打起精神,不容有任何差错,来来回回算了三次,第一次疑惑,第二次不可置信,第三次矛盾不已,耽误很久,他的夫人杨欣柔都有些不耐烦了。
为了最大程度博取孙言的信任,黄景山下了很大的功夫,能泄漏的不能泄漏的天机都倒出来,“您五岁家中变故,七岁病灾,十四岁有过一段…”孙言一瞬间慌张,黄景山尽收眼底,隐去了不该说的,“一段坎坷,还背了命债…”含糊其辞的表达方式适合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好了,我信了,”十四岁有过一段姻缘,这件事就算有机会能查到,但还没出世的孩子是不到三个月他亲手了结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只有他自己,因为那个女人和大夫,都让他给杀了。
刚得了女儿的喜悦荡然无存,“你说我印堂发黑,解释解释。”
说到这儿,黄景山却笑了,“王爷赎罪,那句话是唬人的,行话罢了。不过没想到戳了个正着,您是真的有血光之灾,您的阳寿只有37,方才听闻您的生辰,也就是说,不到10天了。”一句话落地,王爷和夫人都僵住了,一时间谁也反应不过来要说什么。过了这个2月就37了。不到10天。最多只有10天…胡思乱想着,又觉得有些扯淡。
黄景山看孙言犹犹豫豫对自己的话并不十分信任,咬咬牙,王爷,也许我技艺不精,算错了也未可知,您当我胡说八道吧……不过如果府上有什么转运或不干净的事情,可以随时找我,处理这些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告辞。”说完拱手作了揖,走了。这种有钱的大户人家,最怕这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他肯定,孙言绝不会听过就罢。
王爷和夫人回府后,坐立难安,不知道还好,听黄景山那么说了,万一是真的呢……他名声在外,就算是有吹嘘的成分,不说事事料事如神,十之五六的准头总是有的吧。王爷心想,万一我就是这一半中的可能呢,不能拿性命去赌他算的不准吧…
杨欣柔好日子过惯了,家里顶梁柱要是死了,那朝里落井下石的人都得来踩一脚,她哪挨得住,“王爷,有备无患,您不比寻常人家,儿子还没成家,女儿刚出生,这一大家子人都离不开您的…”女人总是比男人更信这些。孙言负手斟酌,立刻找了手下去请了黄景山,先看看他怎么说。
孙言的召见早在他意料之中,一直蹲在庙里等着,等的时候也没闲着,把做法要用的东西早早备好了。
等他上门,孙言有些急躁,“你既然跟我说那些,想必已有破解之法,说吧,什么条件?”开门见山,毕竟不到10天,谁也不敢赌是今天还是明天,况且要化解,应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好的。
“我确实有办法”黄景山似乎已经想好了,毫不犹豫“换命,我可以给王爷换命,且我已找好人选,此人就在您府上,他的生辰八字我已拿到,阳寿还有47,他替您去死,您能活到84岁。”换一天也是换,换47年也是换,左右都是逆天,倒不如把筹码加大,“我的条件很简单,只为钱财。”
孙言:“我府上?是谁”
黄景山:“您不必紧张,不是您的血亲,只是个下人,今年17。”
“17…下人,周亭…”杨欣柔也犯了难,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别人呢?别人不行吗?”
“王爷,我知道您顾忌什么,其实也不必太介怀,他与您命格契合,又近在眼前,难道不也是一种天意吗?我选他自然有我的道理,”无论是姓名、八字、属相,属性推算出来的运气、命运各方面,周亭都是最合适的,换当然挑好的换,换个差的算怎么回事,“大丈夫既然要做,就不应该瞻前顾后,您说呢。”
见孙言还在举棋不定,黄景山朝杨欣柔使了个眼色,杨欣柔攥着手,狠心开口,“王爷,咱们照顾他们祖孙这么些年,就当…就当他们报恩了,大不了,事后咱们好生照顾他奶奶,替他养老送终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不就等于杀人吗,孙言还是很难下决定,“容我再想想…”
“王爷,”杨欣柔知道孙言的软肋是什么,“朝里那位心里怎么想的您比我一介妇人清楚,黄景山要是说的不准,大不了十几天后把他砍了去去晦气,要是真的,那被砍的是谁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家人、前程赌一文不值的良心,合算吗?”
黄景山哗然,‘女人不好惹,张口就要砍死我。’
孙言终于无力反驳,沉默不言,杨欣柔总算放心,示意黄景山即刻就开始,以免孙言后悔。
黄景山将携带的法器逐一摆好,杨欣柔甚至心急给他打起了下手。阵法布好,两张黄纸写了名字和生辰八字,用刀割破左手食指,“弟子鲜血为祭,为圆人间一梦,今蒙天令,逆天换命,愿受五雷正法,赐我此灵易乾坤”…
整个过程简单又快,两张纸燃尽,黄景山开始收拾东西,孙言和杨欣柔有些愕然,对视一眼,“这?这就完了,所以换了还是没换?”
黄纸顺利燃尽就是大成,虽然黄景山也是第一次用这个阵法,不过只要他做法,从没失手过,他有这个自信,“您认为有多复杂,王爷,且看十日之内,若您满意,别忘了你我之约。”
孙言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保他荣华富贵一天,皇亲国戚是何等财大气粗,他不过一个道士,翻不了天。再者,这人也必须得留着,以防万一。
孙言:“本王一言九鼎,”
黄景山自己也知道,招惹了这样的人,沾上就是一辈子,他走后孙言果然派人跟着,十天为期,或是身首异处或是大富大贵,黄景山不屑的笑了,‘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虚伪的很,早知道多要点好处了’。
接下来的几天,孙言寝食难安,杨欣柔也跟着上火,她其实很信黄景山,但孙言不是,时时刻刻都心惊胆战,怕黄景山是个半吊子,为了发财豁出去来唬他,成了最好不成就算。
人之所以心存希望是因为知道还有明天,当你告诉他大限的时候,他只会患得患失,在后悔和恐慌中等死,即使黄景山给他换了命,他还是怕。
☆、想想挺蠢的
孙言五行属金,火克金,37岁的火劫逃不掉,但命还是捡回来了。正好是第十天晚上,孙言在屋里看着书,不多时一阵不正常的困意袭来,蜡烛倒了都不知道…
静谧的深夜,都在睡梦中,周亭是第一个发现的,书房浓烟窜到了房顶,隔壁几间房都沾上了火苗,“走水了!快救火!”他喊的喉咙沙哑,挨间房把人救出来,一众被惊醒,三九寒冬衣服鞋袜来不及穿,跑出来打水灭火,那时候灭火条件有限,面对这个火势,瓢盆瓦罐无异于火上浇油,几个见势不对的马上去街上找巡警,得知是孙言府上着火,火速调动灭火兵来灭火,去宫里找了值班大夫连拖带拽的赶过来。
这一来一回耽搁了很久,周亭年纪小,没什么危险意识,或者说危险对救人命来讲没那么重要,他救出了小王爷,救出了奶奶,救出了几个下人,这个府上上下下三十多条命,最后背出来的是孙言,孙言已经不省人事,大夫一拥而上,一番诊治,都说他福大命大,只是在昏睡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
但一旁的周亭,满脸又脏又黑,头发凌乱,眼睛也被烟熏的一直泛泪,不停的喘着,胸腔像火烧一样疼,每呼吸一下都撕心裂肺,很热,热得他边拽衣服边往外走,走的踉踉跄跄,视线无法聚焦,一阵天旋地转,倒下了。
被奶奶发现时,他已经没有呼吸,大夫检查了他的鼻腔和肺部情况,无能为力的摇摇头,鼻腔里都是黑灰和粘膜受损的血,肺部气管温度很高,别说人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没得救。
醒来后的孙言和杨欣柔惊得说不出话,心里虽然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真到这一刻还是害怕的,怕周亭变成鬼报复他们,也怕有报应。
奶奶伤心难过到了一定程度,反而不哭不闹,格外镇静,就好像周亭还活着,拿着手绢给他把脸擦干净,给他把头发整理清爽,坐在旁边就看着。杨欣柔小心靠近,轻声跟奶奶说,“我们去给他换身体面的衣服。”
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奶奶的眼泪决堤一样崩溃,哭的连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喘不上来的抽噎,一口气赶不上一口气,五脏六腑的血都往心脏里攻,胃里一阵痉挛,呕出一口黑血,倒地后再也没起来,瞳孔渐渐失焦,泪还在涓涓往外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