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易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从眉梢一直延续到下颌,他抚着右脸跳了起来,“周麟你疯了是不是,说归说,打我干嘛。”
周麟懒得搭理他,把他整个人往背上一甩,“抱住我脖子,抱紧了。”
只见他双手似有吸力,空中那些白色气团纷纷坠下被他吸于掌心,他疾步奔到顾小易走进来的洞口方位,将手中的气团汇成一个巨大的气泡,口中念道:“破!”
顾小易只觉得头顶上方一阵狂风大作,旁边的芦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石壁上的光也忽然间消失了,他正上方的岩顶出现一个纵裂开的缝隙,星河在缝隙间流动,熠熠生辉。
只是那缝隙似乎被什么力拼命拉扯着,一寸一寸开始弥合。
周麟当机立断,双腿暗中发力,腾空一跃,竟然就这样背着顾小易跳了出来。
猛烈的气流冲得顾小易眯起了眼,不过在他最后离开洞口的那一刻,看清楚了那一穹石壁上嵌着满满当当的夜明珠和其他的宝石。
“啊!”顾小易又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等他们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周麟拉着个冷脸,把顾小易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甩开,气呼呼地就往前走。顾小易张口结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快步追上周麟,闷着头走在一旁。
两人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顾小易憋不住了。
“苏晓棠呢?”
“山下。”
“我们这是去山下?”
“废话。”
顾小易声若蚊蝇,从牙齿缝挤了一句“谢谢”出来。周麟定在原地,阴恻恻地看着顾小易,看得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你要干吗?”
“你那胳膊要是没好,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手欠去捡荧菇。”
顾小易一时语塞,心中愤愤不已,我又不是要捡蘑菇,还不是你骗我说这山上有玉石。
周麟粗声粗气地说,“你别忘了你那条胳膊是我的。你再乱跑,我就把你那条胳膊给卸了。”
顾小易倒是没被他这句威胁吓住,周麟说得越多,他愈发确定了一桩自己的推测。“周麟,你是不是在那个洞里住过?”
虫洞开,斗星移。南注生,北注死。
蓦然间,一颗巨大的流星划破了夜空,消失在无尽长夜里。
第24章 第 24 章
“陛下,南将军求见。”女官拢着衣袖,叩首屈膝,态度甚为谦卑。
白华有些错愕,她虽然知道南凯风回来了,但是没料到他会来觐见,一时间有些恍惚。南凯风自从被擢拔为上将军,就被东青都指了去驻守边境,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因为张令丘成亲,他传信拜托自己向东青都帝君告假,那一夜他喝了许多酒,许是太开心了,竟然跑来宫里向她致谢。
白华轻轻合上眼睛,有些事过去得太久了,不用再提了。
“宣。”
殿下跪着的南凯风见一袭赤红宫装的白华从侧殿走入,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南凯风下跪叩首,神情肃然。依南赤国惯例,上将军见王原本可不拜,南凯风似乎却在这一条上尤为死脑筋。
两人以君臣之礼客套寒暄了几句,白华故意一直不问南凯风觐见的目的,最后果然还是南凯风自己开了口。
“赤族恐对陛下有异心。”
白华听闻此话皱了皱眉,又舒展开,眉宇间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话怎么说的,我本是赤族的人,赤族怎么会对我有异心。他们若是不满意,我这个女王便做不得。”
她起身从王座上走下来,走到南凯风的面前,扶他站了起来。“南将军,你这话当真是莫名其妙。”
南凯风看着面前这张略施淡妆笑意盈盈的脸,和记忆中那张面孔截然不同,自己当时怎么就认错了呢。他猛然惊觉自己脑中所想,赶紧正了神色,继续说道,“赤族对于……柳清远单独向陛下密报,十分不满,对陛下知情而不通知赤族也颇有微词。我,臣担心,他们在暗中想对陛下不利,故专程来宫中请辞,请陛下多加小心。”
白华垂首不语,良久,回了一句,“南将军专门就为了说这个来的?”
话语间莲步轻移,回到了王座,面色沉静如水。
南凯风顿了顿,抱拳颔首,说了一条令白华震惊不已的消息。
西池城中,有白虎印记消失。
南凯风和西池驻扎的一名将军素来交好,两人上月在例行会议后小酌几杯,也不知道是对方憋了满肚牢骚,还是真的不胜酒力,把西池城一件瞒了几年的旧闻爆了出来。
五年前西池城的望族毕家,继承人在进行祭天仪式时出了岔子,年轻的继承人当场血溅祭台,一命呜呼。他母亲当时就晕死在祭台之下,父亲毕瞿风嘶吼一声,久久不能言语,千百年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始料未及,这个过场性质的仪式,竟然真的会祭上一条生命。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毕瞿风是否会再选一个继承人时,毕家对外宣布,老爷因悲痛欲绝,去山里闭关静修了,继承人一事,日后再议。
这一等,便是五年,大家也没再见到毕瞿风。
可是那将领口中,真实的情况却是,当日在祭台之上,毕瞿风的白虎印记也随着儿子的死一并消失了。
“此事可有查证?”白华惊得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陷入沉思。自从南赤国切断了外界的陆路交通,与其他三国的通信渠道中断了大半,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双向的,其他国家对于南赤内部的事务也是知之甚少。
南凯风略一迟疑,“臣原本打算立刻着手调查,但接到了关于令丘的消息,就……先行回来了。等臣返回驻地,再设法调查清楚。”
白华低下头,默然片刻。冕旒下的面容有些模糊,待她再次抬起头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唤了一声,“兄长。”
南凯风心头一跳,惶恐不已,自从十五年前白华从南家离开,再也没听见白华这么喊他了。
“兄长,白华有错,弄丢了上任女王交予我的朱雀匣。”
南凯风脸色大变,“蓁姨给你的……”,自觉失言,一时间讷讷,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上一任女王,南蓁蓁,是南凯风的亲小姨。那个朱雀匣,在南凯风还是个小捣蛋鬼时,曾经在宫里翻出来过,被最疼他的小姨一顿暴打,至今没齿难忘。
“兄长,白华有一事不明,那朱雀匣,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为何不能打开?也不能说与他人知晓。”白华的目光定在香炉之上缭缭白烟,柳眉微蹙,忧心忡忡。
南凯风还真不知道这事当说不当说。当年他被打得皮开肉绽,抱着他亲娘脖子嚎啕大哭的时候,也问了他娘同样的问题。
他亲娘抹去他满脸的鼻涕,“小祖宗,这次你姨打你不亏,你可知凡触碰朱雀封印的人,葬生火海不说,连灵魂都会被烧个干净,永世不得超生。”
“那匣子里,藏了一件远古流传下来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是没人可以打开那匣子,除非,除非是朱雀传人。”南凯风踌躇着,却还是把这番话告诉了白华。
朱雀传人,遥望不可及的身份,数百年前,青龙守护神大展龙威,南赤国不是没人犯嘀咕的,大家偷偷地在说,就是因为南赤国的国君不是朱雀传人,朱雀守护神才袖手旁观,避影敛迹。
这也是赤族一根多年的心头刺,拔不得,丢不得。
“那匣子,是怎么丢的?”南凯风追问道,据他所知,南赤王宫,贼人进来只能插翅难飞,莫非是内贼?
白华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唤来宫人,从内殿端上来一个箱子,示意南凯风打开。
南凯风不明就里,打开箱子一看,只见一块烧成残片的薄绢。
“那贼人,当夜躲过了护卫,从正殿的扶桑树爬了上来。潜入我宫中,偷走了朱雀匣。看起来,此人相当熟悉皇宫内的布局,我怀疑是有宫内的人提供了情报。但是贼人行动诡秘,毫无踪迹可查,只是在离开前,他恐怕是去招惹了我的毕方,毕方唤出烈焰,烧掉了他身上的一件衣物,这才留下了一点线索。”
至于后来宫中侍卫顺着声响跟踪一名黑衣人未果,白华却不想再提。
“这块布?”南凯风用手指捻起这片残绢,才发现在光线下此物熠熠生辉,似有流光潋滟。“这是?”
白华派人查过,这块残片应该是属于世上仅有唯一的隐身衣,盗跖。
“盗跖最后一次现身是多年前在西池城内,这么多年也没人知道具体下落。如此看来,此人极有可能是西池城派来的。只是我遣柳容查过近一年入城的登记册,根本没有经水路从北冥洲入境的西池人。“
要么,那人隐藏了真实身份,要么,那人就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入的城。
而且几件事,都指向了西池城,难不成,他们也得知了朱雀印记消亡的消息?还是有别的企图?
第25章 第 25 章
苏晓棠远远看着一簇火把一路飘来,欣喜若狂,等走得近了,就见两人满脸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
她没料到是这么一幕,原本打算关心顾小易的话也在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了?”苏晓棠小心翼翼地问顾小易,周麟一贯脸黑,现在更是比刷锅水还黑几分,她可不会此时在老虎头上拔毛。
“苏晓棠,我可告诉你……”顾小易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圈周麟,“到了西池城,你可得好吃好喝的招呼我,我先陪你去见你要见的人。”
先?苏晓棠皱起小脸,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后”陪周麟走一趟东青都啊。
“哼。”周麟听见顾小易这番话,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如你所愿,明天就到。”
啊,这么快?顾小易和苏晓棠都呆了。
周麟懒得和他们解释因为虫洞的开启,导致他们所在的位置被移动到离西池城更近的地方,不过倒是省了三四天的脚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南方有星星陨落,那又如何,生死有命,与我周麟何干。
羲和大陆原本的版图像极了阴阳八卦,四个国家的国土相互接邻,同力协契,彼此牵制。只不过斗转星移,一部分大陆沉入深海,中间还发生过若干战事,尚武的西池城借机吞并了周围一圈散落的小国,国土扩张不少。而随着北冥洲退出大陆之争,东青都据守中原一带,西池国的版图看起来像一条狭长的弯月形状,几乎占据了整条毗邻九渊的海岸线。近三十年来随着海底魔物的活动加剧,西池城沿海的渔民叫苦不迭,不仅原本的渔业和制盐业受到严重影响,性命之虞更是火上浇油,因此不少人迁离了边境,另谋生路。
第二日午时过后,顾小易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西池城,城墙雄厚方正,巍然耸立,城楼之中还伸出了长长的炮台,看起来固若金汤。南赤国的城墙上不仅爬满了藤曼,还生有许多树木,相比粗犷的西池城就像个扭捏的娘们儿。他仰着头,嘴巴好像被人塞进一个鹅蛋,半天合不拢。
周麟在一旁大皱眉头,实在是见不得他这般土包子的模样,真是丢人。此刻他又披上了一件玄色的斗篷,掩盖住自己半张残脸。
苏晓棠倒是容光焕发,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故意咳嗽了两声,“我们走了这么多天山路,都累了吧,我让城卫送几顶轿子过来,咱们坐轿子走。”
说罢,她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灰,脚底生风地冲着城门外的守卫走了过去。周麟和顾小易面面相觑,也快步跟上了。
“你说你是谁?”守卫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小姐我是镇国公之女,让你们校尉下来见我。”苏晓棠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守卫如此摆谱。
“你说你是镇国公的女儿,证据拿出来啊?有没有郡主的信物啊。”那守卫言语极不耐烦,近来西池城闹干旱,他已经在日头下站了半响,后脖颈都要冒烟。
苏晓棠沉吟半晌,是从包袱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了城卫。
乖乖,顾小易缩了缩脖子,亏得那日从客栈逃离的时候,没从苏晓棠包袱里把这个牌子顺走,当时他怕这个牌子太显眼,犹豫了良久,最后只摸走了几张银票,结果还在南湖底泡了个稀烂。
守卫接过这块牌子,神色大变,捧着就往城楼上跑去。苏晓棠估计他是去找守城校尉验明正身了,回头冲顾小易一笑,“天气有点热,要不咱们坐马车?”
守城校尉带着一众兵士刷刷刷从城垣上冲了下来,将苏晓棠三人团团围住,“就是他们三人。”刚才的守卫指着他们说道。
苏晓棠看着那守城校尉有些面生,对他们这一举动莫名其妙,“我那令牌是真的。”
话音刚落,几把刀架在了她的颈上,“就是真的,才要抓你。”守城校尉大喝一声,“陛下有令,凡持护国公家眷令牌欲进出城者,一概送入大牢,择日开审。”
什么?苏晓棠彻底晕了。
周麟正要凝神聚气,被顾小易抓住手臂,“这是白天,人多口杂,咱们还是见机行事。”周麟一怔,明白了顾小易的用意,瞬间被几个兵士压住手脚,便不再挣扎。
“慢着。”苏晓棠大叫一声,“这两人我不认识,你们不用祸及无辜,放他们走。”顾小易听了直摇头,“你这话,说得忒晚了点。”
果不其然,只听那守卫阳奉阴违地说道,“我刚才见你三人甚为亲密,谁知道他们其中有没有你的夫君,保不齐两个都是。”说罢,粗鄙地大笑起来,“一并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