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缪寻不知道怎么接。
男人走进来,从瓷瓶里捻出那枝鲜嫩可人的桃花,含苞待放的花颚紧紧互相包含着。
之前被女仆喷了些水,浸得枝条柔韧,花苞晶莹,点缀一点脆生生的绿叶,一副妖娆萌发的蓬勃姿态。
薛放捏在手里把玩。
缪寻低头穿衬衣。
日光穿透纯白衣料,透出少年的腰身。
薛放转过眼眸,呼吸顿了一瞬,又浅浅舒展。
抬起手腕,那桃枝像从指尖生长出来,花苞才放一点的藤条,勾住白色衣角,从后背缓缓上挑……
缪寻呼吸急促,动也不敢动。
布满荆棘伤痕的皮肉一帧,一帧,跳跃在主人的视野里,像打开了宫帷的纯白幕布,被平静而悠然地审视。
用鲜嫩桃枝挑开小宠物的校服,确实比单纯放在瓶子里欣赏要“风雅”……
还过分轻佻。
枝条顶端的花苞,轻轻搔过伤口处,“外面长合了,里面还痛吗?”
缪寻转身一把抓住桃枝,拽过来,愤愤折成两半丢在地上。
薛放瞄了眼地上的花,又看看气呼呼的少年,神情依旧温和:“今天我不会替你涂药,安心。”
少年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薛放走过去,接过他扣了一半的衬衣,平静帮他一直扣到最后一颗,“下午放学后在这等我,带你去白塔。”
缪寻扭头,很不情愿:“去那干嘛?”
迫不及待想把他丢给白塔了吗?
“带你做脱敏测试。”
“……然后呢?”缪寻的心砰砰跳。
“然后,”薛放修长的指节抚上少年的脖颈,感受着皮肤下蓬勃跳动的脉搏,“给你熟成,可以吗?”
第120章 盐焗之猫 5 放置豢养play
与缪寻想象中不同,薛少爷对待“脱敏”这件事极为认真。
——是正正经经的那种“认真”。
不仅请了专业团队一对一指导,护理师,营养师,训练师,心理医生……轮番上阵,还要每周做总结评测,势必要在缪寻成年前追上进度。
“从十五岁开始已经算迟,不过结合天赋加紧训练应该没问题!”护理师承诺。
“他天赋不错,但也要小心对待,别过度消耗他的精力,”薛放抬起手,随意捏捏少年的耳垂,看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释出浅笑,“毕竟之后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们懂我们懂,请您放心。”
专业团队识趣地收拾东西麻溜退下。
缪寻默不作声,闷闷不乐走到一边,假装在收拾衣服。
这一件,是少爷买的,那一条,是某人定制的,全是柔软细腻不易过敏的料子,贵得让人咋舌,连睡衣睡裤都不放过。
颜色也是他选的。
纯净的素色,天然染料制作,生成色,淡青色,总有着缎面光泽的质感,只因为裁缝量尺寸时,薛放过来看了眼,评价道:“年轻人穿素色清爽一些。”
那副越长越浓艳的容貌,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衬托。
裁缝量尺子的手一顿,迟疑问:“浅色……他这个年纪,在学校打打球做做运动容易弄脏,要不然单做几身深色的?”
“不用,多做几套换洗即可。”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缪寻却觉得,这里面有些若有似无的私心在。
这个男人陷入了某种矛盾,一边克制清明,一边又在用各种手段侵入他的生活。
没有任何越界的事,甚至连去小黑屋的频率都减少了。
距离忽然拉远了。
或许,是”熟成“那两个字惹的祸。
……
到了月底,缪寻不禁忐忑起来。
先前说好让他住到月底,下个月会不会继续,也没人通知他。
薛少爷去隔壁星系公干,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了。缪寻犹豫了几天,在对话框里打字又删掉,还是不敢发信息问他。
这要怎么开口?
问“你还会不会再买我一个月”吗?
简直像厚脸皮的商家在问要不要续约服务……
要不还是,试探问一下?
于是他发了条:【下周一可以一起吃饭吗?】
等了三天,没有回音。
挨到月末最后一天。缪寻默默收拾起行李,来清扫的女仆见到,笑着说:“您都知道了啊,我来帮您收。”
少年心脏缩紧,低着头轻轻“嗯”了声。
“少爷恐怕不能回来送您了,缪少爷去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连回来见他一面都不肯吗……
缪寻连收拾的心情也没有了。他走出僻静的小院,路上经过的人都盯着他,有唏嘘,戏谑也有同情或鄙夷。
小小年纪就自甘堕落,现在失宠要被送走,走在哪里都是一场惹人发笑的活戏码。
缪寻原本无所谓。
那个人待他好,再难听的话他都不嫌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喘两口气,把情绪逼下去。却走到了偏室附近,在光亮敞开的窗户前看到了苟云和……威严冷漠的容老爷。
苟云倒是热情,招招手让他进去。可容老爷的审视像细密的钢针,看得缪寻头皮发麻。
容老爷不喜欢他,缪寻知道。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签合同。”苟云表情慈蔼,他日常就像个邻家叔叔,可圈里无人不知他没心没肺,毫无底线可言。
这种人最可怕。
“那么就按照薛公子答应的,租金还是按天计算,三年的话就是1095天,每日3000星际币,除此之外还有给闪密西族的三项特许经营和星际港口代理权,嗯……既然如此,租金方面我们就打个95折。缪寻,你觉得怎么样?愿意给薛少爷打折吗?”
完全是一门生意。
他的亲舅舅轻描淡写地抿着茶,血淋淋地一刀扎进他心口。
“干嘛要问我……”
苟云觉得理所应当:“这是你的事,总要问问你的意见。而且不是你发信息要薛少爷留你的吗?”
一刀又一刀,搅烂了少年仅存的自尊,让他站在那里面对两个成年人或调笑或轻蔑的注视,僵硬得无法动弹。
仿佛在说,你耍的那点小伎俩,我们都知道。
容老爷斜眼瞧了他,缪寻的血从头到脚凉到彻骨。
“我没有……”少年攥起手指,抖着肩膀否认。
苟云表示理解:“你为自己打算也是应该的,好好跟着薛少爷,别惹祸。”
少年强行咽下去,止住抖,倔强要求:“我要回去……”
“回哪?闪密西吗?你不想跟着薛少爷?”
“………”
“我还以为你挺愿意的。”
“………”
他愿意,可他不想做明码标价按天租来的东西。
容老爷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耐烦,“签完字就可以走了。”
苟云收起合同,经过缪寻时拍拍外甥肩膀,“闪密西前路通畅,你母亲会为你骄傲的。”
少年的头颅沉重,抬也抬不起来。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他和容老爷。
冰冷的穿堂风吹过,激起中年人剧烈的咳嗽,容涣驱动轮椅驶向后堂,进到后室之前,微微撇过头,留下一句话:
“你给自己标了什么价钱,别人就会按什么价钱来对你。”
3000星际币一天的租赁价格,对容家来说,不过是普通的贱价。
掏得起,也不值得珍惜。
缪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小院的。
他的行李已经打包好,终端上有一条新消息:
【我帮你转学去了异能者学院,好好学习,之后再见】
就这样吗?啊?
3000块一天买来的小玩具,不关起门往死里揉躏,只送出去上学?
最后一晚,他缩在被窝里,狠命擦着眼泪,在模模糊糊看不清的屏幕上打下三个字:
【我恨你】
对方回得很快,只回了两个字:【别哭】
…………………
自那之后,缪寻几乎没再收到过薛少爷的消息。
进入哨兵学院,一下子面对的就是旷日持久没日没夜的军事化训练,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每天雷打不动二十公里野外拉练,跑完了一身泥水,还要冷飕飕坐在教室里听理论课。
这是一所优秀的私立学院,包下一颗气候恶劣的边境荒星,整颗星球都是实地训练场。
没有星际网络信号,没有固定的住处,每15天进行一次淘汰赛,排名倒数前10的学生会被全体嘲笑着踢回家。
缪寻的生活,突然从舒适天堂跌进了混沌地狱。
第一个月,他时常半途精疲力竭,摔倒在拉练场地的泥土里。唯一学会的是在其他学员从他身上踏过去时,紧紧抱住脑袋防止受伤。
第二个月,他学会了边听理论课,边躲开B级向导讲师的精神勘察,偷偷开小差。
第三个月,他会顺手拉起摔倒的其他学员,带他们跑一段。
第六个月,他面对三个学长在深夜不怀好意的围堵,折断两个人的腿,打碎一个人的牙,自己受了轻伤,吃了处分。
…………
第十一个月——
“凶凶小猎豹,马上要放假,你不回去吗?”
学院里不叫名字,只叫代号,防止毕业后有互相认识的学员在立场对立的情况下暴露真实身份。
猎豹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徒手捏扁瓶子,“不回。”
刺猬小心翼翼问:“你要是不回,我能不能和你换一下护校的时间?我想多休两天,陪陪我奶奶……”
“可以。”说完,瓶子高高划出一道抛物线,哐当砸进15米外的垃圾桶里。
周围休息的小哨兵们都偷偷往那边看。
猎豹伸展着修长优美的肢体,姿态矫健,肌肉紧绷,沾了泥点子的冷漠脸庞,有种撕裂的野性美,看得其他刚消耗完肾上腺素的小哨兵们下腹紧紧的。
——训练团里头号狠辣份子,谁的面子也不卖,敢对他下手,连教官也弄死给你看。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的暗河里已经找到三具教官尸体了。
虽然查出的下手痕迹高度疑似猎豹,学院却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象征性关关禁闭。
一出事就开处分关禁闭,其他学员会遭受的家长,机构,学院三方在线严厉批判,猎豹从来没有受过。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重罚,直到意外死亡教官的军方亲属带人上门大闹,院方以关禁闭为由,轻描淡写拒绝了对方要人的要求,众人才豁然反应过来——
这哪是惩罚?!这是正大光明包庇吧!
弄死了联邦中将不成器的亲弟弟,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
猎豹背后绝对有不得了的大靠山。
而且靠山势力肯定在中将之上。
他身份越神秘,越挠得众人心痒痒。
不只是见色起意的教官,还有心痒难耐的同学们。
毕竟这样欲色浓郁又健实的美人,要是能压住他狠狠享受一番,哪怕被长腿蹬到重伤,都能巨大满足人类心底最肮脏的征服欲。
当然,被美人压也是可以的。
于是,几乎每天都有不怕死的先锋队试图自荐枕席。
猎豹不厌其烦,索性挂了把刀在床前。
来可以尽管来,刀就放在这里,一招没制住他,就等着被扒皮抽骨丢进臭水沟,通知家里人来领骨灰吧。
所以刺猬问完了话,一群人围上去七嘴八舌惊叹:“你居然敢求猎豹换假期?”
“他怎么会答应你?”
“说!你们是不是私下有了py交易!”
刺猬慌忙解释:“没有没有,你们想到哪去了。再说了,凶凶小猎豹只是凶,人还是很好的,你们不要整天戴有色眼光去骚扰人家。”
有人过来打听:“他为什么不回家?受了快一年折磨,哪个人不想回去歇歇啊。”
刺猬挠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好像没有家里人,每个星期唯一一次和家里联系的机会也从来不用,通话分钟都让给我们三个室友了。”
有声音揶揄着:“不会是不想回去面对金主吧?”
他话音未落,一道破空声从远处瞬间逼近,刚一转脸,头骨咔嚓碎裂,一颗小石子砸嵌进他眉心。
他两腿战战,差点当场吓死。
投掷的力度刚刚好,多一分就砸穿脑浆,器官再造都无力回天,少一分只能伤及皮肉,起不到威慑效果。
众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猎豹冰冷的锈金色眸子转了转,拿上包,径直离开。
——结果是,猎豹又又又吃了处分。
等他被放出来,学院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只剩下二十来个轮值护校的倒霉蛋。
饿了三天,他出来第一件事是空腹跑了10公里。
胃部隐约的绞痛让他找回一点活着的感觉,缺少了混乱密集的人声作为背景音,周围过于安静反而有些不适应。他加速跑完全程,面无表情忍受着嗡嗡的耳鸣,回到宿舍区。
高强度的训练养成了习惯,似乎已经成了麻痹自我的手段。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不是那个……会躲在被窝里想着某个人偷偷流泪的可笑小宠物。
从阳台收起干燥的衣物,找出毛巾和其他私人洗漱用品,在往公共澡堂走时,一种难受又心悸的感觉再次占据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