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饮酒我还是不如师兄,有这样的好酒量,师兄却是喜欢饮茶的。”
凤玉楼淡淡拂袖:“这倒不是。”只是喜欢喝茶的另有其人,他接触的不过皆那人的喜好而已。
段潜不知他想什么,干脆拔剑而起,唤回他的注意:“师兄来陪我练一场。”
“好。”凤玉楼提剑而上。
两相交锋,剑气横绝,段潜将全部心神交付于剑上,他格开凤玉楼扫过来的剑气,旋身横劈而下,攻势被接住,凤玉楼灌注灵力,剑身化为三道虚影,直直冲向段潜面门。
段潜蓦地下腰躲过,揉身而上,剑尖刺向凤玉楼不经意间露出的要害,满眼专注。
“段师弟。”
一句话蓦地唤醒段潜,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若是再前进一步,剑尖会径直没入心口,不知不觉,分毫不差。
段潜叹一声,“七招。”
“师兄修为精进之快实在让人只能叹息。”
凤玉楼将长剑撤走。
“但是我也没有输。”段潜笑着挪开长剑,只见剑尖上挑着一朵红梅,于风中细弱的颤巍,不胜寒风。
“送予师兄。”段潜用灵力将红梅拨开,正巧落在凤玉楼肩上。
凤玉楼收剑走过来,“段师弟是医修,却为何总这般执着于修剑。”那朵红梅随着他的动作无声滑落到地上,段潜的眼神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黯。
因为他所仰慕迷恋的那个人,就是剑尊雲骅的徒弟啊。
段潜把剑往桌边一放,半开玩笑道:“我是医修,但若有人不满我的医术而对我心怀报复之意,那我岂不是很危险只是想多少要有点自保的底牌,看我仁化峰里那些医修都是些文弱书生的模样,届时医术不精被人记恨上了,就只有被人追着打的份,那就很惨。”
凤玉楼忍俊不禁,“倒也是。”
两人在石桌上坐了片刻,修士不畏风寒,但两人肩上堆了少许细雪,凤玉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扫落肩头的雪:“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昭雪峰太高,风雪大,不宜久待,师弟也早些走吧。”
段潜站起来,“我与师兄一同走。”
凤玉楼颔首:“也好。”
二人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石阶梯拾阶而下,步伐不急不缓,段潜想了想,挑起个话头:“仁化峰有批弟子要下山行医历练,师尊说要随他们一齐去,届时我也想跟着出个门。”
“哦”凤玉楼随口问道:“宋师叔也要下山去”
“是,”段潜道:“自前一阵子师尊去过邵月殿一次回来后,便许久没有出过门,我还以为师尊早已在里面闭关了。”
“怎的了”凤玉楼有了点兴趣。
“不知,只是邵月殿那小师叔常常来我仁化峰里拾些药材,师尊向来不会拘着他,但这几天小师叔来的时候师尊却不出门了。”
“取什么药小师叔病了么?”
“也不是,拾的都是些普通的益气温脾的药材,寻常的温补之药,想是他身体还未痊愈,熬些药补身子的罢。”
“那怎的不让宋师叔替他将药备好直接送到邵月殿里”
段潜看他一眼:“师尊问过他了,小师叔说不用,他自己来便可。这我也不清楚。”
凤玉楼敛眉,“是么。”
“师兄似乎很担心小师叔”
凤玉楼回神,抿唇笑:“没有,随口一问罢了。”
段潜不说话,他能听出凤玉楼与平时无二致的声音里的敷衍。
两人在山峰脚下辞别,凤玉楼想了想,抬脚走向紫虞峰,行至半山腰间,却与他想见的人碰了个正着。
孟云池携着闵行远,正往山下走,没有御剑。
凤玉楼有些意外,迎身上前:“小师叔要出门么?”
“是,”孟云池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的到来,“凤师侄这时来寻我,有什么事么?”
凤玉楼微微一笑,“倒也无事,只是想念师叔邵月殿里的茶了。”
孟云池了然,含笑道:“今日下山有事,改日再与师侄一叙,我让宫人着一罐刚到的茶叶与你送去,也好解一解师侄的相思馋。”
凤玉楼拱手:“小师叔说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孟云池颔首:“告辞。”他带着人继续走,凤玉楼在二人身后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临到转角处,落后孟云池一步的闵行远忽然回过头来,那眼神带着冷然的敌意,直将凤玉楼看得一怔。
那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了什么吗?
凤玉楼忽然发现,作为师徒来说,这两人的距离未免靠得,似乎有些太近了。
“怎的一直转头看着凤师侄”
闵行远忽的将头转回来,抿唇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
“嗯”孟云池眯了眯眼,将他就要踏出青石砖外的身影拉回来:“当心脚下。”
“是。”闵行远悄悄瞥他一眼。
一路无言,孟云池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脚下,偶有结了层透冰面的砖体,猛一下看不出来,但不小心踩一脚会变得非常滑,容易从长梯上掉下去。
走下长梯后孟云池收回注意力,却见闵行远面色有几分忐忑,看着他道:“师尊你……生气了吗?”
孟云池有些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我方才看凤师兄……我绝对没有搪塞师尊,是真的没有其它意思……”
孟云池:“……”
你到底在脑补些什么
孟云池握了握他有些凉的手,“别说了,你一说愈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闵行远看上去似乎更慌,想跟他解释。
孟云池直接用唇堵住了他的嘴,也安了这人的心。
一吻毕,孟云池手里多了枝梅花,刚从闵行远身后摘的,他把花枝捏在手里转了转,抬手将之别在了闵行远耳朵上,“走了,傻徒弟。”
猛男佩花,闵行远愣兮兮的,“哦。”
一路畅行,径直出了宗门,两人御剑而起,孟云池朝他招招手,“过来。”
闵行远收起飞剑屁颠屁颠跑过去,站在同尘的剑身上,孟云池绕到他身后,“站稳了。”
两人身影腾空而起,径直朝天而去,孟云池划了个罩圈出来挡风,手掌抚上闵行远小腹,摸了摸。
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感觉软化了些许,不像之前那般结实紧致。孟云池摸了半响,眯眼道:“最近还有难受吗?”
“还好。”闵行远觉得孟云池再摸下去他就要起反应了,声音有点卡顿:“师尊,别摸了,我——”
“嗯”
“我——”
他的声音蓦地变调,消失在万里长空里,半响从喉咙里挤出两声模糊的哼声。
……
孟云池理了理他的下衫,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拭去手上沾的浊夜,笑着轻声附耳又重复了一句:“站稳了。”
闵行远还未从那巨大的刺激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脚下的巍巍万里长河,锦秀江山,想回头看看孟云池的表情。
不用说也知道与平时很不一样。
毕竟平时的师尊可不会在御剑时做这种事情。
“别动,”身后传来孟云池的声音,“还是说——你想再来一次”
闵行远不动片刻,忽然低声道:“师尊再来一次……也可,”他转头,轮廓分明的脸在天边之际的辉光下如打上了一层浅色晕光,眼底琥珀色流转,“只要是你,怎么样都行。”
孟云池神色微动,半响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兔崽子,净会说些骚话迷惑你师尊。”
闵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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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人界
两人最终落在一处村庄附近, 白茫茫的雪罩住了一切,从小屋烟囱里冒出一条长直的黑雾,有了几分烟火气, 证明这片村庄确实有人居住。
孟云池向村长买下一间土屋, 村长热情异常,也许是银子给得管够,村长险些都要将自家棉被给他塞那间空荡荡的小土屋里去了。
孟云池带闵行远入内, 烧了火炕, 只手一挥, 原本空荡的小土屋内瞬息间便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
火炕烧热了,孟云池携人到床上去, “累吗?”
闵行远自然不累。
孟云池支颐, “不累便好。”
窗门合上,结界将房子里外格开两个世界, 有一角锦被挤到榻边,从中午到晚上, 闵行远被硬生生整累了。他动了动被腰带勒出红痕的手腕,低喘道:“师尊……不行——抽……抽筋了……”
孟云池最终还是给他解开了, “行了,”他摸摸他汗湿的脑袋, “不折腾你,睡吧。”
闵行远一搭一搭的眼皮终于合上。
孟云池给他擦过身子, 将小窗打开一个角, 散去屋子里的靡乱气息,侧头往外看,深夜里万籁俱静,像是吞没了所有动植物的痕迹, 只留下一片白茫茫。
翌日屋外响起了一片打闹之声,闵行远闭眼伸手摸索片刻,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窝早已冷掉了。他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
手肘附近附着一些黑色龙鳞,也不知是何时自己冒出来的。闵行远赤身下床,披散的头发遮住身体,走过的路径留下一点湿痕。
他忽略身上的异样,随手从榻上拾起一件里衣披上,伸手将窗口推开,冷风呼呼灌进来,闵行远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
黑龙并不畏寒,可惜师尊保持人形太久,身体习性被同化,早已忘了这一点,天天要他披着大氅。
说实话,有点热。
他前世曾在魔界里被众凶兽围剿,哪怕被咬掉了半身血肉也能只身浴血反击,将那些妄图趁他虚弱的宵小之辈灭于口下。
揣了个崽子而已,除了这崽子时不时的作弄闹腾。
他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事。
闵行远望着窗外积雪与在雪中嬉戏的孩童,眼中暗晦不明。他当初自行离开孟云池身边,多多少少也存了点以退为进的心思,但至多还是害怕。
因为在每每靠近孟云池后,他总会觉得他的师尊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真正意义上的美味。
多少次午夜惊醒,都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回原形,循着本能而去,张嘴獠牙抵着师尊的脖颈皮肤,只需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刺破那层堪称薄嫩的屏障,品尝到底下的血肉。而对方却丝毫不觉,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躺在他身边,闭着眼沉睡。
他惊醒后夜不能寐。
这该煞的天性。
闵行远的指尖不自觉陷入掌心里,他眉头紧蹙许久,忽然听到屋外极轻的踏雪之声。
闵行远伸手一抓,拿了中衣与外衫一并穿上,翻身上床,正巧土屋的小门被打开。
“醒了啊。”孟云池的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段晃眼的白皙,手里攥着两条草绳,草绳上吊着两条鱼。
“我起早了些,去河边弄了两条鱼回来,”孟云池的手指尖冻得微红,将鱼搁在案板上,洗净了手,过来替他将一头有些散乱的长发用发带束起来,“起来多久了。”
“不久,”那微凉的手指在头发间穿梭,闵行远有些享受的闭上眼:“师尊准备怎么做鱼”
孟云池低吟片刻:“一条清蒸,一条红烧怎么样”
“不……”不一会儿他自己又否定了,“一条片了拿来做汤,还有条拿来焗个鱼块儿……”
闵行远的手指有一些没一下敲着窗台:“我听师尊的。”
孟云池着手将鱼剖开取出内脏,洗净后把鱼骨剔走,将肉片成片,放在一边备好,然后处理另一条。
闵行远在榻上支肘看着他,只觉得这人不管做什么都令人赏心悦目。
鱼片下锅,在浓白沸腾的汤锅里上下翻滚,小料是热情村长送的,冬日里家中小窖里屯了不少。鱼片很快转熟,香味开始弥漫出来,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叫人安谧满足。
孟云池将焗鱼块同鱼片一同端上来,将盖子掀开,顿时满屋鲜香。他把汤盛进碗里,推到闵行远面前,用手帕拭了拭手上的水珠:“试试”
闵行远伸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连同鱼骨也一同咽了下去,面色不变的笑道:“师尊做的鱼,自然是好吃的。”
孟云池拿一双琉璃剔透的眼睛看了他半响,伸筷子夹一块鱼片放进嘴里。
放咸了,齁得慌。
他再夹一块焗鱼块。
没什么味道,入口后还有种淡淡的苦味。
都不好吃。
白瞎了这一屋子鲜香。
孟云池看到闵行远还在伸筷子,叫住了他的动作,“罢了,别吃了吧。”
“师尊为我做的,”闵行远夹了块焗鱼,“自然是要吃完。”
“当心吃坏肚子。”
“怎么会,”闵行远笑望他一眼,“是真的好吃。”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为他做饭,不论味道如何,他都觉得这是好吃的。虽然他早已分辨不出味觉了,无法尝出咸淡之分。
孟云池看着他一块块吃完,有些无奈的扶额:“不必勉强。”
闵行远放下筷子,低叹:“怎么会勉强呢。”他哪怕是端来一杯毒药,他也能毫无顾忌的一饮而尽。
他站起来笑吟吟道:“吃也吃饱了,师尊与我出去消消食如何”
孟云池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隔壁好几个小孩穿着大棉袄围着围脖在打雪仗,冻得满脸通红不停吸鼻涕,却仍是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