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森冷又给了他一刀。男人身影彻底消失了,自半空飞飞扬扬掉下几片白纸。
江渝过去看了看,大体看得出应是一个人形剪纸,被白曜劈成了三片,本应该是脖子的地方缠着一根金色发丝,刚伸出手。
“别动!”白曜厉声制止。
眼前发丝突然呼啦蹿升出一簇火花,瞬间连同白纸一起烧成了灰烬。
他惊愕站起来,回头问白曜:“这是怎么回事?”
见它烧了,白曜似乎松了口气。“小把戏而已。”握刀的手往旁边撒开,长刀脱手瞬间化为一只赤鸟,拖着火红翎羽,扑闪了两下飞上来落在他肩头。那小鸟一身鲜红,只有眼睛是漆黑的,在他肩头跳了跳,歪着脑袋,豆眼好奇的看着江渝。
“这是什么?”他折回白曜身旁,单手抱着婴儿,好奇的腾出一只手来逗那只鸟。
白曜看了眼婴儿,蹙眉,解开外套扣子,脱下来披到了他肩上。
顺势按着他肩膀,江渝的注意力还在那鸟身上,啧啧在逗。
见他此刻还有心情嬉皮笑脸,眉头皱的更紧,沉声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离开医院,我不是告诉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我回来吗,你想过吗?如果今天我来晚了……”
江渝眼角收了收,只是一瞬间便收起那副玩世不恭,抬起眼,四目相对,那双星眸灼的白曜有一瞬间慌神,不由与他错开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婴儿转身朝医院走去。
第23章 前世的关系
白曜低头跟在他身后,关心则乱,意识到刚才的语气太生硬也太过了,这人本就如此随性豁达,自己知道的。
可是他忍不住……一旦靠近,自己所有情绪都会不受控制,尘封的心就像打开了唯一出口,所有滚烫井喷而出,灼的他乱了方寸,心里眼里都是他。
回到医院,江渝把婴儿交给值班医生,谎称自己半夜出门散步遇上的,把车祸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医生也没有怀疑他为什么吃饱了撑的凌晨散步,只是目光奇特的在白曜身上游离,脑中还充斥着今天小护士们YY后给他灌输的霸道老板强制禁断恋。
窗外夜色漆黑,人心在夜深人静时往往更接近真实,两个人站在凌晨寂静的走廊里,谁都没有先说话。江渝微微弓着腰,手肘抵在冰凉的窗台上,两手合着搭在鼻尖,有点像福尔摩斯思考时的惯性动作。
成日里不着四六的脑子此刻就像一台缜密的机器,把脑中各种交织成团的信息被一点点拉扯开,又一点点捋清整合,在这期间,走廊安静的诡异,连尽头房间病人的打鼾声都逐渐消失了。
这沉默,对白曜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终于他放下手,问:“有烟吗?”
白曜胸口好像始终揣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不上不下,闷闷指了指此时穿在他身上的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有。”
江渝摸了摸,在里兜里掏出一盒烟,依旧是硬宽盒的漫天游,修长浓密的睫毛垂着,抖了一根叼在嘴里,在眼睑打下一小片阴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刚才那块塞回兜里的防风打火机。
白曜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引火符给他点上。
他的表情一时间变的啼笑皆非,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纡尊降贵,可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边,道了句“谢谢。”凑近火苗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抽烟总是这样,把一口的尼古丁尽数压进肺里,吐出来的烟圈极少,但那仅少数的烟圈扫过眉眼,又让长睫下的那双眼睛好似水洗般黑的更加深沉。
白曜皱了皱眉。
他仿佛拿的是自己的烟,嘴里叼着含糊不清客气道:“你也来一根?”
白曜摇了摇头。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抽完这一根他又抖出一根熟练叼在嘴里,白曜再次掏出符箓为他点上,一次又一次,直到抽到第六根的时候。
没有再帮他点,而是道:“够了,你想一股脑把自己抽成蚊香吗?”
江渝笑了笑,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重新塞到了盒子里。他转了个身,眼中闪过一丝如愿以偿的狡黠,背靠窗台抱着手,两腿交叠斜斜的把整个腰线拉长。“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他扬了扬头,略微拨开额前有些长的头发,“你为什么要选我做你的助手?”
跟上次一样的问题。
跟上次一样回答:“有些事情我不方便插手,而你有阴阳眼,可以……”
“啧啧啧。”他摇头,“别跟我打太极。”这些天相处下来,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方便。
“退一步来说,即使你要找助手,为什么非是我?”
白曜没有说话。
看他沉默,江渝心下更有把握,挑了挑眉继续道:“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或者说,认识我的前世,又或者更久远以前的我。”紧紧盯着白曜,等待捕捉接下来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就像死刑犯终于等到了枪决的那一天,沉重的包袱无形中被释然,白曜的唇角微动,紧绷的眉目在那一瞬间缓和下来,轻点了下头。
他一直都知道,这人很聪明,可从来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这么快。
江渝表面装的一副了然于胸,心里早已万马奔腾。
这也太操蛋了吧!
试探问:“前世的我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兄弟?”
白曜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总免不了苦涩凄凉,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逼人神色,温柔的有些软弱。“我说恋人你信吗?”
“你扯淡呢!这怎么可能!”他终于绷不住了,对于这个答案下意识排斥,破口道:“你当狐妖小红娘啊!一会是不是再从天掉下个红线仙,给咱俩牵一牵!”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觉得白曜对他好的不正常,带着些许的亲昵成分在里边,再结合楚云飞说的他已经活了许多年的事情,推测出两人前世应该认识的结论。
可关系是恋人的话,这也太扯淡了!
转世轮回苦苦追寻的死了都要爱,狐妖新番白曜篇啊。
眼睛可见的暗了下来。“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也没打算用前世的事情来控制你的今生。现在的你是一个崭新的人,拥有一颗新的心,你可以随意去爱任何人,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我都不会干预,选择权给你,只是,我想让你知道。”
“我一直都会守着你。”
江渝挑着眉看他那副堪称卑微愁苦又无怨无悔的姿态,只觉得一口锅从天而降。
明明他什么都还没做,但好像是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一样。那忧郁又强颜欢笑模样不亚于刚经历完人间疾苦的祥林嫂。
心中风起云涌,潜意识感觉是在骗他。可忍不住又想,他说这种谎,有什么好处?
一切都拿到明面上坦白,白曜反而松了口气,耐心为他理了理领子,仿佛真的只是不想隐瞒说出来轻松而已,不奢望有任何回应。“你别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吧。”
如果有个人男人跑来告诉你他是你前世的恋人,还一直对着抱着感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的话那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了。
江渝一夜难眠,他在想白曜话的可信度。仔细回想从认识到现在的细枝末节,尤其是白曜每次那克制,贪婪,侵略深情的眼神。
前世恋人蓦然成了最完美的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白曜就提着早饭来了。
小米粥搭配虾仁烧卖,另外还有素三丝和鲅鱼蒸饺。他似乎对江渝的喜好掌握的很透彻,买的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看着摆在桌上还冒热气的早餐,江渝有些无言以对,那家茶楼很火,天不亮就有人等在门口,曾经有排过两条街出动交警疏通的最高记录。
看了看表,现在还不到六点,那他是有多早去排队,买了以后又是多快给他送了过来。
把一次性竹筷递给他,白曜坐在床边为他夹了个烧麦在空的一次性餐盒里,丝毫不提昨晚的事。
他也没脸没皮的当昨晚事情没发生,捧场的把所有东西吃了个精光,借此来压下心底那浮动不明的情绪。
“少吃点。”白曜看他把一盘蒸饺都吃下去,抬了抬筷子,却还是忍住给他打掉最后一个饺子的动作。“吃太撑不好。”
江渝填尽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吞着食物含糊不清道:“酿废酿四更不好。”
浪费粮食更不好。
白曜失笑摇头。“又不是养不起你。”
江渝别过脸去,鼓着腮帮子嚼,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一会儿还有一针,你扎完。”
“为什么?”他瞪大眼睛,忙把一大口东西吞下去,明显噎住了,捂着胸口惊道:“我早就好了。”
这人不是想故意找茬吧。
“你昨晚受了风,以防万一。”给他接了杯温水递到嘴边,白曜耐心哄道:“乖,听话。”
江渝:“……”
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含糊不明又暧昧不清的话。
第24章 孟石村解锁
在白曜的坚持下,他到底还多扎了一次针,不是屈服于淫威,而是屈服于金钱,老板就是好,只要一句扣工资,别说扎针,甚至可以让他在火车道上压个腿。
随手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起来撑到他面前。“今天跟我出个任务,可能有些远。”
被他这么水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服侍,江渝有些不自在,别扭的伸出手,回头对江湘琦道:“琦琦,我俩今天出去有点事情,晚点才能回来。”
江湘琦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不任性,不撒娇,不多问,一直如此。
白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洁白的小瓷人,有手指大小,用红线拴着,上边还坠着两个小金铃铛。弯下腰,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江湘琦懵懵睁大眼睛,手臂绕过她的脖子,瓷人系在胸前,站起来道:“这是一道平安符,你戴着它,可以早日康复。”
江湘琦拘谨笑着,低着头小声的道了谢,手指有些局促的摩挲着小瓷人。
江渝当然不信那些什么早日康复的鬼话,那东西多半是个避鬼符。正好他也不放心,昨夜那个神秘男子比以往见到的任何鬼怪都要来的诡异,白曜只字不提,他更觉得异常,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再来。
白曜这人无论什么时候身板都很直,脚步沉稳走路带风,黑色大衣呼啦呼啦扬在身后,尤其是白天,他总要带着墨镜,加上那一头白发,走到哪里都像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熠熠生辉的江王子跟在他身后都成了背景板,像是港剧里黑社会老大的小马仔。出门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个大妈,对方往地上一躺,刚要碰瓷,“哎呦~”刚叫唤了一半,睁眼见他这副模样,麻利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好像被碰瓷的是她一样。
小马仔憋住不笑,白曜有些无奈的看了他眼。
出了门不用招呼,江渝一步三跳的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置,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白曜拉开车门,低头推了推墨镜,很好掩藏住了嘴角弧度。
车一直开到郊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渝一直以为“远点”最多跨个区,但按现在这个架势是要出市了。
方向盘一打,车拐进了一条山野小路。江渝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
白曜道:“孟石村。”
孟石村,他没听过这个村子,自从搬到蓝城市,除了学生会活动联谊组织的郊游野餐之类,自己很少出来。
“我们去做什么?”
白曜平稳开着车。“这个村子最近出了些事情。”
“你可能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几个家族,秦家,叶家,石家,杨家还有白家。大家都修的阴阳道,可所擅长的却又不一样,所谓术业有专攻,湘西秦家擅蛊,神农后裔的叶家擅医,杨家擅长控魂赶尸,不过如今法治社会都实行火葬,他家这几年败落的很快。再就我们今天要去的孟石村,石家最后一位传人就在那里,他们家里所擅长的就是五行风水八卦局。最近他遇到了些麻烦,在道界寻求帮助,我正好有些疑问,过去看看。”
江渝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既然跟着白曜,也算是入了这行,这些事该好好记着。好学的问:“那白家呢?”
刚才白曜介绍了这么多,独独没有说自己所在的家族。
白曜似乎冷笑了一声:“白家说白了就是给地府打工的,用现在社会的话来说我算是个公务员。白家职责就是——捉鬼降妖,平世间一切不平。”
江渝拧巴着眉头。“最后这话谁说的?”
白曜:“我说的。”
即将脱口的吐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默默吞了口气。“说得好。”
心里想:真特么中二,港剧英雄番看多了吧,好大口气。
白曜笑了笑,似乎听出了他的口不对心,没有再说什么。
江渝转头看着窗外。他们已经出去很远了,繁华都市逐渐被甩在身后消失,窗外景色变了。
看惯了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此刻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方块整齐的农田是那么可爱,尽头有农民简单搭建用来守夜的房子,虽然小但砖瓦屋檐五脏俱全,树木不同于市里那些修剪平整像是模子里扣出来花坛。张牙舞爪肆意疯长,枯黄的野草绵延引着远道,一切都是自然随意不加限制与改造的。
空气很新鲜,他把手伸出车窗,感受风从指间呼啸划过,像是一块极其柔软丝滑的绸弹过指尖。
白曜轻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