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几声机械细微轻响,头顶钢结构车棚飞速折叠向两端撤去,收进了车身里。
风涌了进来,夹杂着秋天各种作物熟落的气息,带着点枯败,虽然凉却不寒。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带着一起去农村亲戚家忙秋收,晚上躺在开窗的炕上,也是这种味道。
“哈哈哈。”江渝弯起眼睛愉快笑道:“你这车真不错。”
白曜的刘海被吹乱了一些,束在发绳里的银发不安分的在风中舞动。“喜欢送你。”
看着在风中飞舞的银发,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似曾相识。转回头道:“不用了。我一个穷学生开这种车,怕别人会以为我被哪个油腻的中年变态老大叔给包养了。”
嘴角扯出一抹笑。“那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你是被我包养了。”歪了歪头补充。“起码我不油腻。”
江渝顿了下。
昨晚暧昧不清的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是一样尴尬的。可白曜今天一直坦然自若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该占的口头便宜一样没落下。他好像也没必要继续耿耿于怀的扭捏。
当即释怀,插科打诨接道:“那你也是中年变态老大叔喽。”
他只是反驳了油腻,其它的词汇可一个都没反驳。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侧了侧身兴致盎然问:“哎,你说实话,你究竟多少岁了?”
风很大,在呼呼的风声中,白曜的话也轻松的随意,一点都不惧怕被风刮跑。“不记得了。”
“啧啧啧。”江渝咋舌:“那你得活了多久啊。”活到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
“你要知道,白家人的年龄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他点了点头,楚云飞提过,白家人的寿数不以普通人而论。
“怎么了?”白曜痞痞一笑。“不搞年下?”
“放心,你们家族谱上所有人年龄加起来都不会超过我。”
江渝:“所以你不该反省一下,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还为老不尊妄图诱拐当下小鲜肉,祸害祖国下一代茁壮的幼苗,不觉得害臊吗。”
白曜:“……”
车实在开的太久了,他忍不住犯困。
白曜把车顶合上。“睡会吧。”
江渝调低座位,靠在松软的椅背上,迷蒙的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眼前一片白雾,挥之不散。
这是哪?
“叮——”一声清脆的铃音撞入耳中,他蓦然回身,是什么在响?
眼前飘过一头银发,被风卷着漫天飘扬。
那是——白曜?
“唔……”无法忍受的窒息感迫使他醒来,有什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紧紧覆在唇上,呼吸不得。
江渝缓缓睁开眼睛,下一瞬惺忪睡眼蓦然瞪大。
白曜微微拉开两个人距离,却依旧近在迟尺,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蹭到了一起。他没有戴墨镜,眼皮垂着,厚重睫毛影子打在眼上,逆着光,说不出的阴鹜,一双漆黑深邃的瞳孔紧紧盯着他,像是饥饿的豺狼扑倒一头羊羔,眼底最深处奔腾嘶吼着的是来自心底本能的欲望。
“白……”江渝感觉浑身被那灼热的眼神烧的滚烫,心脏砰砰跳动杂乱交织成擂鼓。刚要抬手推他,心下一惊,突然意识到,两个人是在以何种危险的姿势在对峙。
白曜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单腿膝盖顶在两腿间那尴尬位置,将他禁锢在这方寸空间里,阻绝了所有退路,就像一块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肉,等待他的只有任人宰割这一种结果。
冷汗无声从鬓角滑下来,他轻咬着牙,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柔弱的靠垫,成了他最后的稻草依托。
这太危险了,他扬了扬头,妄图通过这个动作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刚动了下,那眼神直接戳在了颈间,暗道糟糕,刚才的动作让他的锁骨抻起,线条流畅优美,喉结在颈线上构建了完美的起伏。像是瘾君子面对一块饱含罂粟的糖,盯着他的目光更加灼热,甚至丝毫不掩饰以往压抑的贪婪渴求。
江渝好像被按在砧板上烤着,此刻连车内空气都烫的灼人。
“你……”冷汗一滴滴往下流,滑落的痕迹把雪白皮肤细的发亮,他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小,在强势的压迫下,酒吧里叱咤风云的夜店小王子弱的不像话,如细蚊道:“起来。”
白曜没有动作,只是喉咙滚动了一下,伴着水声发出一声极低吼声。
下接微博@努力填坑的相与
第25章 江先生
江渝喘息过后静静靠在座椅上,身上出过汗,每一寸皮肤都被洗的雪白发亮,捞起一边白曜不知从哪弄来的热毛巾,低下头擦拭身上。
指尖还有些麻,带着温度的毛巾擦过胸口一块块泛红痕迹,若有所思,动作缓缓停了,漆黑浓密的睫毛垂下。原本心里应该很乱,但此刻却有种莫名的放空。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白曜从后备箱拿出换洗衣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扫过锁骨的牙印,目中明显露出些许意犹未尽。
“你特么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江渝终于在那热烈且欲求不满的眼神里爆发,从脸红到耳根,怒吼。“转过去!”
“好好。”今日吃过糖了。白曜哄着炸毛的某人,听话转了过去。
“小渝。”他顿了顿。“说真的,你以后跟着我吧。”
江渝在他身后窸窸窣窣的换衣服,漫不经心道:“这不是跟着你的吗。”
车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小虫,刺激着他原本就敏锐的神经,头稍微往后一侧,余光瞥见那白花花的腿又硬生生止住了。错开注意力,拿起扔在驾驶台上的墨镜低头戴上,掩饰性推了推。“你知道我是那个意思。”
江渝穿好裤子,果然白曜比他腿长,低头在裤脚地方挽了两节,闷闷道:“再说吧。”
没答应也没拒绝。
即使如此白曜也满足了,唇角缓慢拉长,掩于墨镜下的眼中是鱼儿上钩后的狡黠, 他逃不掉了。
车驶出树林,遮蔽在上方成荫的横柯消失,视线豁然清明,有清新灵动的风从车窗涌进来,带着湿气和暖意,这种和煦的风是北方秋天不会有的。
好嘛,江渝感叹,在他颠龙倒凤时候别说出市了,秦岭淮河都跨过去了。
前方是一块广袤土地,纵横捭阖的水渠把土地分成一块一块葱绿的稻田,此刻阳光很烈,但还是有不少人撸着裤管子在地中间插秧。
稻田中央围了一个不大不小乡村,一间间错落有致的茅屋罗列在里边。水渠里的水通过村口吱嘎转动的大水车被引到村子各个角落,灰瓦白墙,水流潺潺。
江渝眼中:这村前有良田背靠连绵群山,处处透露出因交通不便所以未曾被开发的窘迫,大概可以建个当代桃花源,开发个农家乐什么的。
水渠间的路只有两尺多宽,车肯是开不过去的。
白曜熄了火。“就在前边村子,我们下车走过去。”
江渝下车,面前惨况让他情不自禁抽了口气,只是几个小时而已,白曜那辆熠熠生辉堪称越野阿波罗的车,就像刚被欲求不满的富婆索取完一样,伤痕累累,虚脱疲惫,亟待来两片金戈。看着被磨蹭严重的底盘和车身上斑驳划痕,银漆都被刮开了,露出里边白色隔水涂层。
这农家乐……代价有点高。
“你这车有保险吧?”他默默问。
“怎么?”白曜随手把车钥匙扔进兜里,笑着揽了一下他的腰凑近。“这么贤惠,还没过门就想着给老公省钱了?”
“滚。”江渝推开他。“要点脸行吗?”
他心疼的明明是车。七位数的车,他也舍得开出来走这种破路。
畜生啊。
“不要。”白曜把手插在兜里,微风吹着留海一颤一颤。“要脸的人没媳妇。”
江渝:“……”意识到跟面前这人已无法交流,转头摸了摸受尽欺凌的车脑袋。
用朗诵的声调悠悠道:“看,你主人疯了。”
白曜失笑,随意靠在车上,修长的腿交叠在前方。“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东西。”
“你要是答应我了,财产,地位,权柄,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好吗?”
江渝:“……”别过脸去,虽然不知道这话几分玩笑几分认真,但还是有些不自在道:“别说了。”
他真的需要时间好好考虑,而现在,这人一直在身边蛮不讲理的索求,让自己跟本没办法静下心来细想。
他就像山洪一样来势凶猛轰轰烈烈,把那颗从未在这方面想过的心冲的天旋地转,他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做决定。
白曜锲而不舍。“江王子,再考虑一下呗。”
心底那丝迷茫蓦然消散,江渝跳脚。“谁特么告诉你这个傻逼绰号的?”
“哈哈哈哈哈哈。”白曜笑起来,那张好看的脸沐浴着春风,说不出的柔美和煦,跟平时冷峻严酷的白爷判若两人。
他微愣,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好像这人本来就该是这样。
“有病。”在心里生出荒谬想法前赶紧止住,三步并两步,慌乱又迫不及待的往前走了。
脚在踏上水渠一刹那,双目蓦然失了焦距,好像这一脚没踩在地上蓦然踏空,心跟着笔直坠了下去。
又来了。
就像上两次的梦境一样,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仿佛自己与这山川草木相连。
耳畔吹过塞北的风沙,夹杂砂砾打在脸上,听到昆仑山上积雪嘎吱压断枝头落地,寒风卷着积雪严寒肃杀,他看到江南水乡里伴着船工打梆子的小桥流水,见到西湖姹紫嫣红的四季轮回,从苏堤春晓至断桥残雪……
“小渝?”白曜跟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愣住,一动不动。
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只手蓦然将他拉回现实。
江渝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没事。”
最近怎么老是有些种乱七八糟的梦和幻觉。
村口出来了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根电视剧老佛爷常用的藤木龙头杖,穿身广场打太极老大爷常穿的盘扣对襟褂子。把枯瘦的手搭上眉梢仰头往这边看了看。
下一瞬,他好似热心乡亲迎红军,终于见到了亲人!
神采奕奕,抖抖嗖嗖,足下带风,虎虎生威的朝这边走来。隔着老远就对白曜伸出手。
“真没想到,竟然把白爷给惊动了,罪过罪过。”
给白家递帖子的时候,他还以为不会搭理这事,或者随便派个人来看两眼就完,没想到白曜会亲自来这里,那可真是心潮澎湃,非一句受宠若惊无法形容。
白曜在他手上简单握了下,松开,冷淡道:“客气了。”
江渝忍不住挑眉瞥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那张脸能直接从六月酷暑转到三九严寒,简直比翻书都快。
老爷子丝毫不觉的热脸贴了冷屁股,依旧精神抖擞笑着,看向江渝,歪着头客气问:“这位先生是?”
他经年累月养成笑脸迎人习惯,职业性假笑挂起,主动伸手。“我是白爷的助理。我叫江渝,江流入海的江,矢志不渝的渝。”
“哎哎哎,你看我这眼神。”老爷子一听忙用双手抓住。
白家那是同行业巅峰存在,所有人都得仰他们鼻息,谁让人跟冥府那边有关系呢。江渝主动伸手堪称纡尊降贵,当即拍马侃侃。
“先生一看这模样就不同寻常,年少有为,将来肯定能成大气候。”
“借您吉言。”江渝礼貌笑。心道这老爷子还挺精神,这么大年纪了,耳不聋眼不花,不仅脑子转的贼灵活,连马屁也拍的叮当响。
白曜扫过他一直紧握的手,拧了拧眉头。“有什么话进去说。”
老爷子忙拍脑袋。“哎哎哎,瞧我光顾着说话了。”
“大家都在里边等您了,二位这边请。”说着,蹭蹭走到前边引路。
江渝见他腿脚比自己都利落,好似喝了八百盒脑白金一样精力过剩,突然觉得那根拐杖有些多余,果然是用来看的。
老爷子刚才说“大家”?
试探问:“除了我们其他人都到了吗?”
那老爷子半转过身,边走边热情道:“到了,秦家,谢家,叶家这几个老家族都到了,都是家主亲自带人来的,还有几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老早就到了,跟村里姑娘可聊得来了……”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
健谈的人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你问他耗子窝在哪?他能把里边几只耗子都下了什么崽,再按公母论资排辈给你挨个说一下。
“江先生,你结婚了没?”老爷子突然炯炯看他。
“啊?”在他问出口同时,江渝明显感觉背后有只微凉的手正缓慢摸上腰,停在腰带外边。
后背不由绷紧,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假笑着点头。“结了,佳偶早成。”
“哎,那可惜了。”老爷子感叹惋惜。
那只手又打了个圈,有些意犹未尽的撤了回去。
他松了口气,有些无奈。自己的婚事真是让这些南阿姨北大爷的东公西婆还有白爷操碎了心。
“哦,对。”老爷子恍然道:“江先生也来了。”
江渝:“江先生?”
老爷子解释。“不是您,是另一位,也姓江。”
第26章 村子里的危机
刚才那些家族都听白曜说过了,可这个八百年前跟自己同一家的江先生是什么人?
他还没问,老爷子就已经开始滔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