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白曜的脸色更差了。“咣当”把碗砸到了床边桌子上,极力压制自己却还是没控制住堵在胸口的怒气。
“江渝,你还记得你是个人吗!”
他眨了眨眼睛,弱弱问:“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白曜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感觉那里的青筋快要爆出来了。“你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吗,这次是我及时发现了,那么下次呢,你总是照顾别人,为什么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我注意什么?”他侧身趴到床边,端过白曜砸在桌子上的那碗粥自己一勺一勺吃起来。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能吃能喝。”
一个高烧过后能自己主动吃喝的人,确实没什么毛病。
白曜被他弄的没了脾气,这个人,还是一点没变。照拂旁人,庇佑苍生,唯独不会爱自己。
“哥哥,白曜哥说的对,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江湘琦在他身后发声。
白曜适时往旁边挪了一步,两人病床也就隔着一米多点距离。
江湘琦正躺在床上,昨天插在身上的管子已经全部撤掉了。
江渝顾不上吃了,欠起身子问。“琦琦,你感觉怎么样?”
江湘琦甜甜笑,只是短短一夜,面容就恢复了血色,脸颊上甚至还隐隐有些红晕。
好多了,胸口不像以前那么闷了,而且一点也不疼了。”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肩膀垮下去,优美的锁骨显露出来。
并非不相信白曜,而是心里那块石头非要听她亲口说才会落下。
“你顾好你自己吧。”白曜没好气的把正扭着身子抻长脖子的人按在床上,目光在他颈间留恋了眼很快就移开,拉过被子为他盖好,还贴心的把被角都掖了进去。
“好好休息。”
江渝挣扎了下,但是那双手死死箍住他肩膀,力气之大不亚于那天的腐尸。动惮不得,只能语言反抗。“我刚睡醒。”
白曜可能拿出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声音尽可能放柔。“可是你生病了。”
江渝:“我退烧了。”
禁锢的手抬起来贴上他额头,又把另一只贴在自己额头上。
他的手依旧很凉,凉而柔滑,像块化了一半的冰。
试了半天也没试出什么。
下一秒,单膝跪在床上,两手撑在他身侧,直接把额头贴了上去。
一片黑影压过来,江渝蓦然瞪大眼睛,额头上冰凉温度,让他勉强维持镇定。知道在干什么,不至于狼狈躲开,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拧着床单,床单都要拧碎了。
以往接触过那么多人,做过许多比这更暧昧的动作,但心脏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交织成擂鼓,跳的慌乱。
两个人额头相贴,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离得太近了,甚至能感觉得到白曜那不同常人的缓慢呼吸,数得清犹如天鹅翎羽般的白色睫毛。
“你……”在他即将要绷不住的时候,白曜终于退开。“还是很烫。”
“是你的体温低的不正常好吗。”
白曜一副我不管,我不听的模样。仔细给他把被子摁好,又把自己大衣外套脱下来,盖在上边。
感觉到厚重的一层压在身上,江渝翻了个白眼。“你是想憋死我吗?”
白曜假装没看见。“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乖乖躺着才放心,似乎松了口气,唇线上扬了一些。
“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江渝道:“鲈鱼吧。”提起吃,别说是发烧,就是拔牙也丝毫不受影响。
白曜低下头,似乎在考虑发烧的人能不能吃鱼,不过这实在不是他能懂的问题,最后只能缓缓点了点头。“好。”
第19章 这个妖孽
临近中午的时候,白曜来了,带了几个小菜和江渝要的鲈鱼。装在保温饭盒里,满满当当一袋子,打开的时候还是热的,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好吃。”江渝嚼着饭,这道鱼做的真很好,保留鲜香的同时一丝腥气都没留下,将那块肉里刺挑掉,挖了一大块鱼肚进碗里,随口问:“你在哪买的?”
白曜拿筷子为他拨了点青菜。“我自己做的。”
“你会做饭?!”
这个消息在他脑中爆炸程度不亚于楚云飞说他会跳芭蕾。
毕竟白曜怎么看都想是个富家少爷混世魔王,光看外表就能毫不费力脑补出他红酒香槟,豪车游轮,左拥右抱的香艳场面,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做饭?
白曜显然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极为自然的点了头。目光停在他唇上,如墨染的眼角缓慢拉长,露出一丝笑意,欠起身,伸手漫过床上桌子到他的脸旁。
“你干什么?”江渝往后缩了一下,这个动作,如果他撑过来,自己是避无可避的。
把他嘴边饭粒拿下来,白曜坐了回去。“饭都能吃到脸上,你也是厉害。”
江渝:“……”
刚才他竟然有种,白曜会亲过来的错觉。
暗暗为自己的自恋感到羞耻!
事实证明,那不是错觉。
白曜看着他,眼中笑意越来越深,在他注视下,唇微微张开,把刚才从嘴边拿下来的饭粒塞进嘴里,还轻轻吮了下指尖。
脑中有根神经咔嚓断了,一股热气从胸膛直接冲上头顶。这个人,不,这个妖孽,竟然在撩他!
在他大脑死机的时候,白曜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又给他夹了块豆腐,问:“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才反应过这恶劣的玩笑,职业性假笑挂在脸上。
“请您不要胡说八道。”
埋下头,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饭吃完,吃饱后摸着肚子沉沉往后靠去。头发垂到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喉结在抻开的线条上凸起,尤为明显。
“不行了,我好撑。你下次别做的这么好吃了,我忍不住。”
白曜的目光停在他的微动的喉结上,轻收了收眼角,就像是一头饿狼紧紧盯着毫无防备的羊。
良久后收回目光,掩饰性的去推鼻梁上墨镜,但那只是下意识动作,他其实什么都没没戴,指尖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转过头去看着桌上残局。
一条三斤的鲈鱼连带配菜吃的干干净净,另外几个小菜剩的也不多,轻笑了笑:“饿死鬼投胎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吃。”
挽起雪白衬衣袖子,开始给他收拾战场。
怎么能让老板动手呢,江渝忙坐起来,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自己啃剩下骨头。狗腿道:“您坐您坐,我自己来就成。”
白曜失笑摇了摇头,继续把饭盒里的剩菜倒进垃圾袋里。“以后别吃的太撑,对身体不好。”
他趁机拍马。“这不是,你做饭好吃嘛。”
白曜笑,唇角拉长,这个笑维持了好久。
竟让他觉得有点老祖母费尽心思终于换来不孝孙子看一眼的心酸。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江渝撇着眉踌躇。“这哪敢啊。”
让堂堂白家家主,人鬼两界风云赫赫的白爷天天给自己当厨子。
这福气,想想就折寿。
“我愿意的。”白曜看着他,目光真挚的仿佛是在求婚。
江渝:“……”
你还是别愿意了。
“我一会就要走了。”他把垃圾拎在手里,大衣外套搭在手臂,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隐隐有些期待。
江渝:“???”你那是什么眼神,犹豫的抬起手,挥了两下,试探道:“老板再见?”
无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作罢的表情,走到门口,扭开把手,出门前又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回头叮嘱。“晚上我不过来了,那边有点事,你将就吃医院餐吧。”
“下午还有一次针,你别推掉,把它打完。听话。”想了想又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我回来,不许擅自离开医院。”
就像是远行丈夫嘱托不谙世事的娇妻一样,谆谆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想了想,真的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轻叹了口气,像是到了嘴边的鸭子又放了一样十分遗憾,不舍看了他眼。
江渝:“……”
你这幅哀怨模样,搞的好像咱俩有什么一样。僵硬扯了扯嘴角,挥手。
“老板走好。”
赤脚下床,蹭蹭两步上前,将门咣当关上。把这个哔哔赖赖了半天都不走的人以及海王哀怨目光一起被关在门外。
脑子有病吗?
跳回床上躺下,真是的,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早点回来不就行了。
他才不在乎什么针不针的,不就是挨次扎吗。
躺在床上,心思缓慢静下来后,他想,白曜说那边的事,是指冥府的事情?
江湘琦磨磨蹭蹭坐起来。
她本来性子就比较内敛,话不多。每次白曜来都尽量降低存在感,总觉得打扰两人不好。
看着仰头想事的江渝,温吞道:“哥哥,白曜哥对你真的很好啊。”
“是啊。”江渝若有所思,白曜对他的好,他感觉的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保护与照顾。
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张脸吗?
自嘲笑了笑,他虽然自恋却也自知,那样一个堪称呼风唤雨的人,要泡他,不至于下这么大成本——一条性命。
白家只是跟冥府有关系,并不是掌管生死的阎王,改命的事对他来说也很棘手,否则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冥界跑。
江渝扬起头,喉结再次凸显出来,脖子的线条韧而美,像是工笔中的高古游丝描,到了末端柔美收进领口掩藏,看着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缓慢的眨着眼睛。
他能在龙蛇混杂的地方干干净净混这么多年,靠的不是脑子进水和神经脱线。相反,在某些时候,江渝敏锐的观察力与信息捕捉能力,情商和智商都比一般人要高。很懂得察言观色。
从第一次见面,江渝就发现白曜看他的眼神很不寻常,贪婪又克制,相处时,又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自然,随意。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对于白曜这个人的性格还是了解一点,简单来说就是狂妄酷炫拽,可能是职业原因,成天顶着一张厌世脸,无论对人对鬼都没什么好脸色,比如那个警察就被甩了一脸冰碴子,黑白无常也给驳了面子。
这么一个人,凭什么对他如沐春风有求必应。
江渝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喉结,刚才那侵略性的目光,他注意到了。
一向跳脱的大脑,难得沉稳的徐徐转动,形成了一个不成气候的猜测——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第20章 站在床前的女鬼
没过多久打针的护士就来了,无形中又收割了一位妈妈粉。
扎针时候一直反复确认:“疼不疼?疼不疼?真的不疼是吧。”
江渝连连点头。“是的,真的,不疼。”
絮絮叨叨又叮嘱了很多忌口沾水常识。妈妈粉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掏出手机。“小伙子,长的怪俊的,阿姨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加个微信吧,你们聊聊。”
江渝一脸意料之中,佯装羞涩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结婚了。”
“啊?”老阿姨很惊讶。“你还这么年轻……”
英年早婚?
他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胡扯。“就刚才,白头发那个,我对象。”是的,白曜简直是上天为他量身定做的挡桃花神器,第一,他是这医院的大老板,没人敢撬他墙角。第二,成日一脸生人勿进,没人会找他去确认。第三,也算是报复他成天哔哔赖赖的不正经,彼此彼此。
一句话五杀,干净利落,成功把病房内老阿姨和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年轻小护士劝退。
点滴中可能有催眠成分,打上不久他的眼皮就撑不住了,越来越重,怎么回事,他迷蒙想着,头一歪靠在身后枕头上睡了过去。
他来到了一个地方。
天空灰蒙蒙的,黑青色混染,时不时夹杂着道道紫色闪电,雷纹在空中蔓延,末梢又噼里啪啦炸开,呼啦呼啦打着闪,四周仿佛北极洲尽头的极夜,又像是黎明之前的破晓,能看到东西,却很暗。
江渝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这地方他未来过,零零散散的枯树张牙舞爪,入眼可及尽是及腰的曼珠沙华,艳艳赤色似鲜血欲滴,又如烈火摧拉枯朽直烧到天边。
眼前的大地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这人不着调想着,哪里环卫这么厉害,养这么一大片带传说色彩的花,很快就会成网红打卡圣地了。
东南西北大致相同,他随便选了右手边方向,漫无目的往前走,也不知要去哪里。
走了会儿,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野兽咆哮。
这是他走了半天,除了红花枯树遇到的唯一活物,是狮子还是老虎,难道自己来到了苏门答腊草原!
猫下腰,缓缓朝声音的源头走去,那些花本来长势就好,高耸着连成一片,江渝猫下腰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埋在里边,他放低脚步,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不得不说,上次的腐尸尖叫,这次的猛兽吼声,他的猎奇行为跟作死没有区别。
然后他看到了声音源头,瞳孔骤缩,一下子连动都不敢动了,那是比猛兽更可怕的——厉鬼。
七八团黑影抱着团翻滚,鬼气森森,他们长着血盆大口,甩出猩红又长的舌头,撕咬,啃食着自己的同伴,厉鬼是没有意识的,所做的一切都源于欲望本能,他们渴求生机,渴求鲜血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