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铺就简单粗暴了,就是发泄某种原始的渴望。
铺堂就是恩客和楼中姑娘有了倾慕之情,约期邀客,宴请宾客,以明确“相好”的关系。铺堂的花销超大的。
在晏兮眼里,满楼的女人都虎视眈眈,眼神中透漏的讯息,好像要吃了他的令君似的。
吃个花酒就算了,令君这样的品貌,估计自荐枕席的都不会少。
晏兮气不打一处来,倒不是他抠门小气,嫌这些秦淮楚馆花钱什么的。
“走开!走开!一点眼力见没有,我们家先生清心寡欲,不好这口。”晏兮凶巴巴地朝鸨母吼回去。
“那这位小郎君你呢?”鸨母不死心。
“撒什么癔症,我禁欲好多年,还没饥渴到那种地步!”晏兮睁眼说瞎话,他推开鸨母,懒得废话,拉着杜梨就走。
杜梨被他拉着,急走了数百米,走到一处僻静处,晏兮撤了手。
方才还满脸凶光的,现在他眉眼软下来,无限委屈无限幽怨的样子:“难怪令君不要我跟着,原来是想一个人,撇下我来逛窑子。”
......
杜梨看晏兮好像误会了什么,原来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只好把这个问题先放一放,神色认真地和他解释:“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要不是我拉着,你方才是不是就进去了?”晏兮不放过他,眉毛一挑,丝丝逼问。
“我只是碰巧路过。”
晏兮捂着肚子,忍住不笑出来,逗令君真是太好玩了,他继续问:“令君啊,你知道敷春城所有逛花楼的郎君,回家打发妻儿的借口都是说,碰巧路过,你这样说,是不是在搪塞我啊 ?”
“......”
杜梨嘴笨,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晏兮拉着杜梨的袖子,伏下腰去。杜梨感觉他的身体发起抖来,仔细一辨别,这浑小子竟然在笑,乐不可支。
杜梨反应过来,有些羞恼,把瓜果蔬菜一水儿都放到他手上,甩袖朝前走去。
“哇,好重。”晏兮接过杜梨手上的东西,知道令君恼了,嬉皮笑脸地追上去,又说:“我这不是担心令君采购辛苦吗?才赶紧跟上来搭把手,令君也不念念我的好。”
他揉揉发红的眼睛,语气也带了三分困倦。
杜梨听他可怜巴巴的语气,气恼减了三分,虽然还是有些恼,但是伸手想帮他提着篮子,晏兮赶紧拦下,“我来我来,我来就可以。”
杜梨脚下不动,和这浑小子在一起之后,气恼,羞耻等情绪也多了起来,常常叫人措手不及。
晏兮也看着杜梨的眼睛,不知道令君是什么意思。半饷,杜梨蹲下身去,把篮子里的几个瓜,几条鱼拿出来,掂在了自己手上。
给晏兮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令君,我不沉 ,我可以。”晏兮受宠若惊,没想到杜梨生着气,还做出这么温柔的举动。
他心下一荡,黏上来就要求抱抱求亲亲。
杜梨一手拎着瓜果鱼肉,端肃了神色:“不可不可不可。”
晏兮拿着篮子往上挤,腆着脸皮说:“可以可以可以。”
“令君,手上拿东西不方便,亲我一下吧。”晏兮说,一边把脸凑了过去。
“不可,这里不可。”杜梨说。
“为何不可?这边没人。”晏兮看了看四周。
不要命地撒娇,持续哄劝,死缠烂打。
杜梨说什么也不肯,晏兮有些失落,脚步也慢了下来。
杜梨也有些尴尬,走了几步,晏兮没跟上来。杜梨回身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了句,“.......回家亲。”
晏兮瞪大了眼,嘴里仿佛被塞了一个甜柿子,他瞬间老实了,一面走一面笑,只盼快些回家。
......
两人走到郊外,客居的小院子就在前方,晏兮一手拿着篮子,一手的指尖悄悄地勾住了杜梨的衣袖,碰在杜梨微凉的手背上。
杜梨无奈莞尔,一手拎着瓜果,一手轻轻捏住了晏兮的手指。
晏兮重重回握,冲杜梨笑了笑,有些傻气。
他假装沉稳在地走在前面,傍晚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两人挽着红霞,十指相扣,一呼一吸,铺了一地的甜蜜与喜悦。
****
收到阎贺的邀请,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
晏兮嗤了一笑,这家伙不是说我死了吗?死人就要有死的样子,请我吃什么饭,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酒楼包厢里,阎贺眼角直跳,他食指与拇指上,各戴着一个钢玉扳指,正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眼神中的讯息朝对面的晏兮电射出去,“我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来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兮嫌筷子不干净,正在细细地擦了,殷勤地放在杜梨手上,“令君,要不要点一壶酒。”
杜梨说:“你身上才好,不宜饮酒。”
晏兮狗腿似的:“对,听令君的,那就不喝。”
阎贺抓着筷子,眼色直扫,“你要带人,带清河城隍就算了,你带她来做什么?这是谁啊?”
旁边坐着满脸兴奋,拍着桌子等菜的九龄珠。
作者有话要说: 晏兮和阿梨的日常,简直,甜呀!!回家亲.......
贺贺,人家可是白富美,没爹没妈,坐拥一大片珊瑚礁,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啊。
☆、鸡腿筵席
九龄珠上了岸后,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她只和晏兮说过话,后来杜梨又救了她一命,心中对两人有亲近之感。
在等待遥海恢复的这些天里,她就住在杜梨他们隔壁。九龄珠包了一大片地,建造起了郊区最豪华的房子,刺鲀过身后,九龄珠难过了很久。
按理说她双亲尽失,最亲的爷爷也死于非命,是很应该一蹶不振的。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有着最高级的情商。在积极和消极两种情绪中,她选择的是前者,积极的情绪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看不到消极的情绪。看起来软软弱弱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但也会一秒相通,拿得起放得下。
杜梨怜她小小年纪,命途多舛,吃饭时也会喊她一下,算是连带晏兮在内,一起照顾着。
晏兮对九龄珠颇有微词,令君的关心本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现在分了一份出去,这让他明里暗里非常不爽。
不过当着杜梨的面,他不敢表现出来,再看九龄珠那傻不愣登的样子,七分的气也涨到了十分,觉得她装可怜搏令君的同情。
不过晏兮很快就觉得九龄珠也没那么讨厌了。
因为他发现,可以因为九龄珠的关系,和杜梨邀宠。
他说:“本来,令君就事多忙碌,现在那个傻姑娘一来,令君越发理会她去了,再也不把我看重了。我整个儿一后娘养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杜梨一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那个心软。
这样的结果就是,每次杜梨都被晏兮按在角落里,不亲个嘴唇红肿不算完。
自从晏兮发现了这个巧宗,对九龄珠也改善了一些态度,偶尔也会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
例如,今天九龄珠这个头发,就是晏兮梳的。
刺鲀过身后,没有人给她梳头发。这傻姑娘时常随便抓一把,蓬乱着头发就过来找杜梨他们。
今天上午,晏兮邀请杜梨下馆子,杜梨不忘叫上九龄珠。
九龄珠拿着发绳可怜巴巴的时候,杜梨才要上手,晏兮扑过来打断:“令君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转头,皮笑肉不笑对九龄珠说:“我来吧。”
片刻,九龄珠的新发型梳好了,一个精致的小辫子,直冲额前,走到哪里刺到哪里。
晏兮得意地说:“你不是喜欢刺鲀吗,这个发型,刺鲀同款,顶着它,人人侧目,保准你成为整条街的弄潮儿。”
九龄珠很高兴,杜梨一摸觉得不对劲,脸色刚要变,晏兮赶紧又梳了一个新的发型。
这回头上两角高高竖起,晏兮说:“这个发型,矮子专用,长高三尺,足够你在一段时间内,成为敷春城的话题人物了。”
杜梨一检查,沉了脸,“晏兮,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晏兮见令君脸色不对,收起玩闹的心,这才像模像样地替九龄珠抓了两个髻。
晏兮虽然不擅长给女孩子梳头发,但是他的手巧,做什么像什么,天锻兵番如此复杂的器械都能做,梳个简单的发髻算什么。
他用发钗固定了,嘴上不忘念叨:“你没了你爷爷,也要自己学会梳头发,这么一拧一揪,固定一下不就好了,每天和个狮子狗似的,蓬蓬乱窜,像什么样子。”
头发梳好后,九龄珠在水缸里照了照,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
她擦干眼泪,回头对晏兮他们笑笑,什么也没说。
太阳慢慢爬到了中天,三人出门,看起来这画面还蛮和谐。
包厢里,晏兮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在杜梨面前的杯子里蓄上茶水,眼神扫向阎贺。
两人谁也没说话,用眼神不断地交换讯息,“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令君非要带她来,左右你请客吃饭,不会少了人家女孩子一双筷子吧。”
杜梨坐姿端正,施施然和阎贺见了礼:“想必这位就是晏兮的好友阎......”
“我不认识他!”阎晏二人齐声道。
“阁下误会,今日上乾下乾纯阳卦,宜出行,宜消费。吾坐在这里吃饭,尔等也坐在这里吃饭,只是日子好,碰巧坐在一起,没有什么认识不认识。”阎贺说。
碰巧?
杜梨:“......”
晏兮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令君不用给他这么大的面子,给他行什么礼,他配吗?再说我怎么会认识一个脑子有病,老是神神叨叨的假神棍?只是这个店实在太挤了,我们不小心拼个桌吃饭而已。”
杜梨听着耳边不甚热闹的人声,很快判断出来,这家酒楼今日客人不满三成,有这样拼桌的吗......
阎贺一掌拍在桌上,带了三分震气,附和道:“是啊,有些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世界上,趁着今日好乾好坤,该扒拉两口就扒拉两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又跟我翻小帐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你累不累啊!”晏兮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呢,岂听不出阎贺话中的好坏,当日阎贺报他身死,又着实放了他一条生路 ,也是希望他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他也就领了阎贺这份情,不过在口角之争上,晏兮不想认输,还想再回几句嘴。
杜梨在桌子下捏了捏晏兮的手心,笑了笑,打圆场道:“既然如此,萍水相逢亦有情,想必大家都饿了,先吃饭吧。”
晏兮这才悻悻作罢。
菜端上来了,晏兮看着席上这个菜式,直皱眉头:“某些人请客吃饭,就让吃这些?”
席面上绿油油一片,每个盘子里闪烁的油花屈指可数,几只拇指大的草鱼躺在盘子里,蒸笼里蹲着几个白面包子,桌子中间放着整个席面最尊贵的一道菜——烤鸡。
遗憾的是,只有半只。
“某位嘴挑的闲人少说话,现在你走遍敷春城,看看还能找出比这菜式规格高的席面来?”阎贺冷哼一声。
他发泄完情绪后,也有些无奈,解释道:“敷春城百废待兴,物资供应不足,哪家酒楼不是缩减规格,就这还算好的了,吃点蔬菜,吃点萝卜怎么了,委屈了你不成,润肠通便,对身体好!”
“阎王拉家常,讲得什么鬼话,吃饭,你说这个干吗?”晏兮捣捣筷子,眉头凝成一团,简直太不满意了。
那边的杜梨告了罪,已经给九龄珠夹了几筷子,九龄珠移着碗,够上杜梨摸索不定的筷子。
晏兮脸色一动,夹了一只鸡翅膀,放到阎贺碗里,难得面带笑容劝道:“萍水相逢,太子爷,来,吃个鸡翅,祝你和这个鸡翅膀一样,越飞越高,节节高升。”
阎贺瞬间有些感动,这家伙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有我......给我夹菜。
转眼,晏兮又夹起了一块鸡腿,利索地放到杜梨碗里,笑道:“令君,你吃这个。”
杜梨正扶着饭碗,转头把那个鸡腿夹到九龄珠碗里,说:“珠儿姑娘吃。”
九龄珠开心死了,正要下嘴咬,瞥到晏兮杀人的眼神,她何等有眼色,强咽了一口唾沫,又夹回杜梨碗里,连连摆手:“这个鸡腿啊,只是看着香,其实吃起来......更香!不不不......令君吃令君吃,我最近吃多了红肉,上火,不爱吃油腻的。”
鸡腿又回到杜梨碗里,他转头,“晏兮......”
晏兮笑眯眯看着杜梨:“你吃你吃,吃营养点,对身体好,身体好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
晏兮没有往下说,杜梨心思恪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阎贺埋头苦吃,更是不知道晏兮的阴暗的小心思。
一抹笑容悄悄浮上了九龄珠的脸庞,她朝心领神会地朝晏兮扬扬眉,我懂你。
晏兮见她花痴般,眉眼乱闪,这......肯定是勾引令君,狠狠瞪了九龄珠一眼。
九龄珠低头扒饭。
这个鸡腿,只有一个。
这顿饭是晏兮的朋友,阎贺请的。唯一的鸡腿自己吃了不合适,但是夹到阎贺碗里又太怪异了,自己和他交流并不多,算不上熟识,还不到夹菜的交情。
杜梨正犹豫,那边的阎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探身,一把将鸡腿夹到自己碗里,一口咬下去,吃的满嘴流油,“你们都不吃,我吃好了,推什么推,看来你们好东西吃多了,噢,这个腿子可以啊,比翅膀肉多多了,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