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力地支撑,在岸上,刺鲀的身体慢慢干瘪,萎缩,脱水,最后就像一只干巴巴破烂的布袋,九龄珠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低下去,最后伏在刺鲀身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父亲母亲死了,从小陪自己吃,陪自己玩的,自己最亲最亲的刺鲀爷爷也要离自己而去,为什么?
“证道的道路上,牺牲是常态。”
檀景捋了捋紧贴额前的发丝,缓缓道:“真是抱歉,蔑刃家的小女孩,我还不能死在这里,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夜晚的寒风裁成他的眉骨,也冻得他的话语毫无温度,“你的爷爷死了,你的亲人都死了,恐怕你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既然如此,就由我送你上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刺鲀爷爷,不要立flag啊啊啊。
☆、冥士之道
手套之下,檀景的手指很长,关节粗大有力,他劈掌成刀,一步一步地朝九龄珠走去......
又是这样,身体害怕得动不了了,和那天夜里一样,毫无还手的能力,除了害怕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亲人都死了,只剩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死就死吧......为什么还会感到害怕,真是一个自私懦弱没有用的胆小鬼,求求了,求求了,无论是谁,快来救救我啊!!
“我会让你死得很快,你应该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檀景眸如晦珠,手起......
一缕白烟化过,九龄珠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她大睁着双眼,行尸走肉般被人抱在怀里,极致的害怕让她关闭了意识。
几个烟化,白烟聚形,一个白色的身影抱着九龄珠,远远地立在了城楼上高高挑起的灵斗幡上。
敷春城家大业大,四面城楼设置灵斗幡,分别从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向指引邪煞。
“阁下,且快停手罢!”灵斗幡高高扬起,那人寥寥数笔,迎风而立。
他一手握剑,一手紧紧抱着九龄珠。九龄珠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温暖力量,慢慢缓过来,抓着他的衣服,哽咽在他怀里。
杜梨看起来颇为狼狈,他脸上落了灰,几痕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地印在他的白袍上。
那年,露陌仙君叱咤宵晖,十荡十决。
如今兵阵半成,杜梨“震”字旗号下有且仅有两千璃龙士兵。
然今日叠春门,三万银甲天兵录属鱼涉嫡系亲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璃龙士兵数量少,并不代表不能打。
这只军队从宵晖之战伊始直到如今,几乎是九天最为精锐的部队,这点毫不需要怀疑。
另外,在战争中,攻城方的士兵数量优势却往往因为地形、城楼建设等原因体现不出来。
垒春门依靠地势,修窄城楼,成易守难攻之态。
既然已知叠春门前地势平坦,那么城楼的设计怎么能毫无凭借,一览无余呢?
事实上,叠春门有着自己的后手。
“城”字从字形上看,从土,从成。
土表示防御,而“成”属“戈”部,意为军事防守。
叠春门在修建时,着重修建角楼。
角楼亦称炮楼,城楼上依次排开的炮楼不仅可做警戒之用,还可做狙击之用。
叠春门毫无障碍,也便没有供于躲藏的地方,这便是最好的炮击场地。
“上膛。”杜梨下了指示。
一水训练有素的璃龙士兵两两一组,有条不紊于炮楼之中装弹上膛
“发射。”军旗下劈。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鱼涉乍见增兵来援,又以“风火山林”为号,内心吃惊不已。他很快就缓了过来,自己麾下银甲天兵不可谓不精锐,对方璃龙士兵虽名声在外,数量却有且仅有两千。
两千之数,螳臂当车,能耐我何?
今日这座叠春门,非破不可。
鱼涉不服杜梨已久,原是因为和檀景的合作而攻城,如今见了杜梨,攻城的心又烈了一层,非得叫这位大名鼎鼎的露陌仙君看看,谁才是最应该被授予夔龙纹,得到九天至高无上的荣耀与肯定的那个人。
数百门迫击炮齐轰而出,鱼涉料不到会有这样突然的打击,银甲天兵纷纷受伤倒地,损失惨重。
鱼涉反应过来,组织人马打开防御阵法,冒着炮火,奋勇向前。
这是鱼涉所能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因为璃龙士兵并未携带足够数量的灵弹,一轮的迫击之后,弹匣见了空。
因此在最初的一轮齐射之后,城楼下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鱼涉见状大喜,只要登上城楼,和璃龙士兵展开肉搏,三万人马齐上,车轮战,耗都把他们耗死。
鱼涉满脸杀气下来命令,“一鼓令下,附城!二鼓令下,登城!三鼓令下,杀兵!四鼓令下,杀将!”
杜梨心如止水,五感全开,一旦上了战场,他反而冷静下来。
兵法——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璃龙士兵开始变阵。
他们出了炮楼,有条不紊地形成左、中、右三队。
中队手持铰牙盾,身披寒光甲,队形犹如一只坚硬的长矛,气势一往无前,策马冲入城下,几个突击下来,很快冲垮了天兵兵阵。
左右两翼发动了侧击,杜梨天尊下凡,气势浩瀚,手持殉玉剑,带领队伍冲入敌阵。
以两千之数,硬生生撼动了鱼涉三万银甲天兵,毫无畏缩。
鱼涉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为了城中至宝,如今神兵天降,攻城无望,要是再把命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他内心深深的感到挫败与无力,不甘地看了一眼杜梨身后的叠春门,撒腿就跑。
要知道鱼涉虽然身为军队将领,但逃跑起来与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反而跑得更快更凶。
他还没跑多久,就发现自己跑不动了,面前出现了一堵无可逾越的围墙,整个敷春城似乎被关在了一个黑匣子中。
这是怎么了......
随后追击而来的杜梨也察觉不妙,空气中异样的波动,草叶无精打采地摩擦,春夜月华的温润消失了,仿佛有什么邪气遮蔽了天空,影响了光照。
枕春门的方向......似乎有异常水汽,体量惊人。
杜梨凝神,挽弓一箭,一声啸响,擦着鱼涉的左臂,射透他的衣袖,疾射的箭力将他从马上掼下来,钉在了地面上。
杜梨灵力大耗,侧耳朝城内听了听,什么都听不到,不知道晏兮怎么样了。
璃龙军阵没有办法再维持,一点一点光亮,萤火虫般慢慢地消散开去。
刍灵应该已经剿清,晏兮该是没有大碍,杜梨心中犹如火灼,不可抑制地牵挂起来,只盼他速速赶来汇合。
只身带领两千士兵破阵守城,要说毫无大碍也是不可能。杜梨身上亦有不少地方挂了彩,破敌后,他身上才慢慢地疼了起来。
其中有两道气劲渗入脏器,稍一呼吸,疼得冷汗涔涔。
杜梨轻晒一笑,他有些庆幸还好晏兮不在这里,他浑小子见了自己这样,指不定该是怎样担心。
杜梨将鱼涉交给城楼上的薛福福等人,又问了他一些问题。
鱼涉被俘之后,似乎是放弃了挣扎,也不隐瞒,一一回答了。
杜梨挽袖提剑,施展功法,朝枕春门的方向一路急赶。
至此,救下九龄珠。
****
“檀尹君,身为冥官,你为何要这样做”杜梨回首敷春,耳边闻得百婴啼哭,多少生灵已经命丧刍灵。
他眸光悲悯,犹如撕心创骨之痛,悲恸伤绝。
“露陌……”檀景看清了来人,看清了他身上同自己一样的狩岳袍,他的笑意如同春雨瓦片上的薄薄水汽,“现在还是唤你杜令君更合适。”
檀景的眸子深不可测,他扣扇的手笃定又有力,沉沉问道:“冥士向道,杜令君认为,什么是道?”
在杜梨看来,道是精神,道是信仰,道能让眼前的方向清晰。
他跃下灵斗幡,将九龄珠安置在城楼上一处安全的角落,寻声执剑走近一些。
檀景再问:“三界和平一百余年,如今的道,更像是一种荣誉感,世人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会选择捍卫胸中的一口气而慷慨赴死,而把认输逃跑看做是屈辱。杜令君,你又如何认为?”
杜梨停在檀景数步之外,他沉默,面色有些纠结。
要是年幼的杜梨,自然认为心中的道义是至高无上的,为了维护心中的道义,死算得了什么。
如今的杜梨......他凝眉片刻,“檀尹君所言,虽是冥士风骨,但也未免太过教条迂腐了。”
“在我看来,那样去死的人,就是一种华而不实的谬赞。” 檀景冷笑一声,声音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所奉行的是强大而必胜的王道。宵晖之战之后,三界得百年和平,鷇印之变之后,三界也得百年和平。
这样看来,战争才是和平,战争带来和平。与其惴惴不安,不知什么时候九天与幽冥再起争端,届时护不住天下苍生,护不住我的城池,护不住我的至爱,不如掌握力量,掌握战争最根本的核心——力量,才是掌握和平最有效的手段!
我已得殂妖玉与鲟鳇珠,今日敷春城内尽管尸骨遍野,润海石我志在必得!”
“狂妄!”杜梨惊怒不已。
他知道关于道的争论无休无止,然而靠力量来掌握自己或是他人命运,却是一种毋庸置疑,掷地有声的最好证明。
但他无法认同檀景的做法,掠夺至宝,引发妖患,生灵遭难。
刍灵进城后,怕是已经满目疮痍,多少人惊惶失措,妇女与儿童凄厉的呼救传来,眨眼却被遏制在喉咙里,他们遇难了......
杜梨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剑柄上的流苏被风打得凌乱不堪,他夔龙纹覆额,强撑着运转灵力。
“杜令君,你从叠春门过来,灵力已经耗尽,别为难自己了。”檀景面色舒缓下来,轻摇细扇,淡声道:“檀某狂妄也罢,偏执也罢?”
“你不也和檀某一样么?即正统又反叛,身为九天之人,椒阳仙君的至交,却和天锻兵番旧人过从甚密......”
杜梨犹如被一个巨大的锤子重重砸了一下,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脑中嗡嗡作响,
“咳咳......”杜梨忍不住咳了起来,他面露惊惶,大惊不已。听他言语......如何得知......晏兮的身份。
四殿已经报了天锻兵番覆灭,绝无一人生还,为何他知道......
杜梨无心理会檀景眼中,如何看待自己与晏兮的关系。
但自己和晏兮在一起这件事,却是为大道所不容。
杜梨避无可避,在这条贫瘠的道路上,他就这样和晏兮相遇了,无论他是凶王三白也好,是天锻旧人也好,甚至他是男儿也好。
从小胸怀抱负,得授夔龙纹,一向克制的杜梨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
他不后悔走堕仙台,不后悔半剔仙骨,也不后悔和晏兮相遇。
千山万水走过来,遵从己心,仅此而已。
杜梨十五马上飞,舞象之年出山门,几经沉浮,风口浪尖,从未惧战。
即便今日负伤,面对檀景与他手下的刍灵,杜梨自知不敌,却是毫无畏惧。
现在听他说起晏兮,一丝恐惧却真真切切钻进了杜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嗨,有小天使在吗?别让我单机,我肝疼!
☆、谈判
“别紧张,杜令君,我与天锻兵番私交甚笃,对其后人并无为难之意。相反,我还很高兴晏家有后人存世,也算不辜负我朋友一片苦心”
檀景语锋一转,“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晏尉君身上揣着天锻兵番的至宝,就是不知道,这敷春城的城隍郁府君会拿他怎么样了?我只是稍稍透漏......他便对析骸剑生了好奇之心……”
晏兮还没有回来?!
还有郁嗅,为何对敷春城不管不问?他去了哪里?
听檀景话中的意思,好像他早就知道了,难道这两人有什么秘密?要对晏兮做什么?!
面前是大批气势汹汹的刍灵,亦有妖兽压阵,自己唯余手中一柄长剑......
残局艰难。
杜梨忧心难解,一颗心坠了铅,又架在火上烤,沉甸甸灼痛起来,他不禁暗暗懊恼带着晏兮参加隍朝会,以至于现在风波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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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兮暗暗懊恼,什么破析骸剑,破鷇印,惹得这么多人眼馋,白白拖累令君,叫令君陷入险境。
刍灵,又是刍灵,没完没了的刍灵!
那年清河城下,刍灵进犯,乌素羁中,刍灵夜袭。
那些鬼东西不去鸣沙山,却朝两人攻击,分明不是为了贪图灵魂。
这样做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自己的析骸剑。
那个弹琴的女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揣着析骸,她指使刍灵攻击自己,令君因为在自己身边,才会被连累。
璃龙士兵消散了,令君灵力耗尽,不足以支撑阵法。
令君底蕴深厚,竟然被逼到了这种地步,他的情况一定很危急!
枕春门前,杜梨被檀景的掌风拂到,一股尖锐的气劲直射胸腔,这股气劲拽着心脏狠狠地扯了几下,他的脸色苍白难支,张口咳出一口鲜血。
杜梨闪着身,勉强用殉玉剑斩断袭来的两道掌风。
他喘着气,心想,晏兮,你要平安!
随着最后一只刍灵死在缦胡缨之下,晏兮扯过一条白布,给两道撕裂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灵力枯竭的空虚无力感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