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藏与鱼涉自然也听说过敷春城阵法精妙,哪怕是聚集百万天兵,攻得了城怕也拿不到润海石。
敷春池篽阵,二重防御一旦开启,那敷春城就是真正的铁板一块。守护润海石的阵法强大无比,且一旦以外力带其离开雾浴山,地热喷发灼烧,至宝也将灰飞烟灭。
这块润海石只能待在敷春城!
日藏与鱼涉当然不是什么傻瓜,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们刚问完这个问题,下一秒就闭了嘴。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宝光内敛的鲟鳇珠,与殂妖玉。
“二位仙长放心,敷春池篽阵,在下自有办法,除了原始防御,二重防御绝不会开启。”
檀景道:“现是毁灭原始防御,再者从外到内,破坏各个辅助阵点,池篽阵丧失联动机制,雾浴山阵法瘫痪,事成之后,身怀异宝,二位仙长还怕怀才不遇吗?”
鱼涉与日藏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地至宝的光辉是那么温和内蕴,温暖人心,有了这样的宝贝,就等于拥有了无上的力量,拥有力量,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他们也曾经年少高志,立攀星辰,一行一言,认真耕耘。
但千山万水地走过来,原是一颗丹心,如今却偏离轨道,沾染上尘浊之气,仿佛浊流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来人啊,把那头黑熊的熊胆剜了,熊掌剁了,拿回去泡酒......”鱼涉跨坐在一头身如白马、头生旋角的独角兽上,回身吩咐。
哼,蚍蜉撼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那么卑微,在鱼涉眼中,这座叠春城门风雨飘摇,就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而宗俞被击杀,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上最后一缕丝叶!
城楼上。
“薛史君,我们弓箭打光了!”冥兵来报,声如灼火。
“慌什么,”薛福福紧攥拳头,目光牢牢盯着的攻城天兵,“箭矢打光了,就把随身的兵刃放上去,兵刃打光了,兵器库里还有一批生锈的铁枪,把铁枪放上去......”
“只要锋利的,能割出血的,通通都给我打出去!”薛福福仙龄尚小,又生于和平年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平时的性格亦是有些胆小缩瑟,但宗俞殉城牺牲,尸体都不得保存,就发生在众人面前,太深刻了,抠都抠不掉。
薛福福瞳孔发散,心神大震,他血性被激发,不肯违了前辈死战到底的意志。
大势已去,不少九天天兵已经登上城楼,季星云配剑卷刃,已经不能再用了,他冲上去,赤手空拳地和装备精良的银甲天兵以肉|体相搏。
在一波强劲的灵波攻击之下,岳杪抱着命灯几个闪身,连人带灯被接踵而至的灵波击中,他飞身落地,咳了几咳,面如金纸,怀中那盏命灯,闪了几闪,惶惶火光凝成一股细细的丝,当断不断,一缕青烟冒出,命灯覆灭......
最后一批武器已经打光了,季星云负伤倒地,城楼上亦是死伤惨重。
死亡就要来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在三人眼中,除了面对死亡的恐惧外,更多的是决绝的战意。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种地步,去守护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城池。
鱼涉不得其解。
命灯已灭,他军刀劈下,发动号令,全体进城!
“金风速敛,刑克冲害,清暝不渡,土行守御。”
侧侧侧侧侧,一连五座巨大的土墙拔地而起,每面土墙上皆烙印着肃穆庄严的金石符号。
土墙乍起,挡在了天兵前进的道路上。
一只巨大的守宫趴在城楼上,全身鳞甲乍起,窸窣摩擦,它甩动巨大粗壮的尾巴,赶苍蝇似地,把第一批爬上城楼的天兵全拂下城去。
薛福福、岳杪、季星云三人方才满眼死志,欲行了前辈的道路,宁做战死的将军,不做窝囊的俘虏。
此时知道是援军来了,皆精神一震!
那人手持“震”字旗,身后是威风凛凛的璃龙兵阵,庄严肃穆占据了半个天空,阵内高高飘起的旗号上书“风火山林”。
看这兵阵,不像是幽冥的冥兵,但这个人穿的又是城隍的狩岳袍。薛、岳、季三人年轻,一时间不知道来者何人。
他们三人不知道,并不代表鱼涉不知道。乍一看了这旗号,鱼涉汗毛直竖,血液几乎凝固。
一百多年不曾见过了。
宵晖战场,那人十荡十诀,杀伐中阵云密布,交锋擂鼓,挥军与千营共呼。
这样的兵阵,这样的旗号,只有那个男人才有。
“阁下可是君封露陌,名讳杜......”
还没等鱼涉问完,一箭凝灵锁定,直射面门而来,大惊之下,鱼涉运气闪身,擦着箭气堪堪躲过。
他隐隐感觉头侧有些疼痛,手摸之下,乍然满指鲜血,耳朵已经被削去半只。
鱼涉冷了脸......
是他。没错。
当初他离开九天,行踪难觅,孰料会在这里!
夔龙纹这样的荣耀本应该授予我,论才学,论品行,我哪样不如他?
我才是该扬名立万,名垂千史的那个人!
这人得授夔龙纹,又走了堕仙台,脱去九天仙籍,隐姓埋名。
我一生向往的荣耀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即便离开了九天,仍然有众多仙家念着他,夸着他。
九天天兵甚至因为他的离开,从此耻于拉弓,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得到众人的爱戴与尊敬。
我那么努力,却依旧得不到天帝的重用,同样是有封号的仙君,不甘心!
“露陌,你还真是堕落了,同幽冥这些乡佬搅和在一起!”
“说谁乡佬呢?你才乡佬,你全家都乡佬!”季星云听鱼涉说话不好听,出言回击。
杜梨与晏兮拼死拦下傩鬼军阵,孰料举目远眺之下,晏兮发现缀春门火光四起,那个琴姬一个凌厉的攻势逼退二人,直往城门方向扑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
杜梨又惊又疑,他们安顿好帐篷中的众位仙家,赶紧往城楼方向赶,路上遇见众多刍灵击毁灯楼,屠杀人畜。
晏兮手持“阴”字旗,带领一半璃龙士兵,在城内处理刍灵之祸。
待缴清刍灵就赶来汇合。
“你是?”见来人说起自己从前封号,杜梨问他。
“君封鱼涉。”鱼涉冷冷吐出。
是九天的人!
杜梨心下一动:“阁下,当年可是在鹿野台上,逼杀晏氏罪仙,并眼见椒阳仙君遇难,观望而不出手?”
见杜梨提起往事,鱼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方才他差点中箭,此时不欲在杜梨面前落了气势,壮了声道:“正是在下,九天欲讨伐幽冥而不得缘由,在下不过出了一个小主意,没想到手到擒来。我知道你和南钟意关系好,不过大丈夫当立一番大事业,为了九天大业,牺牲他一个不算牺牲。”
“另外,晏氏罪仙,人人得而诛之,晏家二郎是我逼杀不假,可惜晏家三郎,仅仅是砍下了一条手臂,没有整个把他的头割下来,不然此番功劳,可就更胜一筹了。”
春日满城花开,芬芳惬意。
如今这芬芳的味道中却揉进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杜梨沉眉,耳边纷纷扰扰,并不平静。
“在下生于九天宫阙,今朝与阁下兵戎相见......”杜梨飞身于城楼之前,挡住身后摇摇欲坠的叠春门与城楼上筋疲力尽的众人,抬头掷声:“事态如此,非战难消,面对阁下,我不想多说,你拔剑便是!”
下一秒,“震”字旗下劈,璃龙兵士如虹贯日,挥刀亮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小动物爱护者。
令君,护犊子!
☆、烽火
垒春门。
公羊墨与康素渐渐支撑不住,即便占据地势之利,在怒浪一般的进攻下,地利也不能填补实力的差距。
“墨史君,这个命灯怎么越来越暗啊?”随着原始阵法一点一点被蚕食,康素慌了起来。
“莫怕莫怕,”公羊墨安慰他,也是给自己壮胆,“只要把灯火燃旺,就会没事,快,快,把火扇大点。”
“先生好计谋!”康素面露喜色,依言行之。
他轻轻地扇了扇。
......
“啊啊啊!灭了,墨史君啊,灯灭了!”康素跳脚大叫起来。
“别怕,”公羊墨强装镇定,“让我用道法引火。”
劈天盖地一声巨响,粉尘乍涌,垒春门半边城楼,在灵波的轰击之下,轰然倒塌......
公羊墨与康素你眼瞧我眼,两人的意见在目光的交流中闪电般达成一致
——跑吧。
被人嘲笑很痛苦,但也是以后痛苦,如果现在死在这里,那现在就是很痛苦,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自己已经尽力了,实在是支撑不住,是谁规定守城的城隍不能逃命的?
两人脚下抹油,趁着腾起的滔天粉尘掩护行迹,欲逃之夭夭。
“世人笑我太猥琐,我笑世人故造作,武林谁敢称大义,江湖早无真英雄。”粉尘中有人说话。
“是哩是哩,哥哥说的对,佛祖有个私生子,老君没事做生意,仙娥院里养小倌......诶诶,二位要往何处去啊?”
康素与公羊墨同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凉意,冻得人直打哆嗦。
粉尘褪去,垒春门消失的半边城墙已经被补上了,有人施展道法,求降冰雪,以冰固城,把整个垒春门箍成了一个巨大的冰桶。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在城楼上,赤红的脸,细小的眼,各自鼻子上竖着一道御鬼纹。
是泸州二隍。
其中一人道:“哎呦,这个命灯熄了,阵法歇菜哩。”
另一人装模作样地说:“没事没事,看我用道法引火。”
......
公羊墨与康素听他们话中有话,原来都憋着气不说话,半饷,看他们是在贱得令人发指,是在憋不住了。
康素上前一步道:“阁下既然有本事,就该早来,免得我们弄熄了命灯,坏了城楼。方才天兵大举攻城的时候,怎么不见二位阁下伟大的身影?”
柯不气眼睛一眯,咧嘴一笑,“哎呀,二位汉子好本事,面对九天日藏仙君的嫡系亲兵,竟然还能坚持这么久,狼叼猪,狗要羊,孩子跳井找茅房,啧啧,刚才不是还不急嘛,既然不急,我们兄弟就稳坐钓鱼台哩。”
“是哩,是哩,弟弟说的是哩,管它城楼好坏,阴谋阳谋,既然要当英雄,英雄就是最后一刻出场的。”柯不恼摇头换脑地补充。
“你们......”康素还要再同他们理论,公羊墨拉住他。
他朝泸州二隍抱了一拳:“二位仙长观察我们这么久,都是看在眼里的,在下和康令君守城许久,法宝也用了,办法也想了,到此为止,灵力已经枯竭,体力也跟不上,二位英雄啊,这座垒春门就交给二位来拯救了。”
“啰嗦,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泸州二隍鼻孔里哼了一声,转头观察起城楼下的形势。
攻城的仙君,帝封日藏。
他见有人支援,又重新加固了城墙,冷笑一声。
命灯已经灭了,守城的原始阵法完全失去了作用,即便来了两位城隍,大势所趋,谁也无法力挽狂澜。
泸州二隍表示,没想和他硬碰硬。
“来者何人?”柯不恼看着那个明明白白的“毘”字旗,朝城下喊话。
战场上互通姓名,是对对手的尊重,日藏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欲平等与之相对。
身边的侍吏见有人问话,想以自家仙君的仙号告知,日藏一截手,阻止了他。
柯不恼见独角圣兽上那个人没有说话,知道自己被轻视了,嘿嘿,他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阴阳怪气道:“哦呀,我知道了,弟弟啊,今日城下那个的仙家怕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哩,好生娇羞,话都不敢说,我细瞧瞧,这小身段,这小水皮肤......啧啧,国色天香,令人垂涎。”
“是吗是吗,我瞧瞧,我瞧瞧,”柯不气仔仔细细观赏着日藏的脸,大腿一拍,“哦呦,果然漂亮,你说一会儿要是我们俘虏了这位小娘子,哥哥啊,你可不可以把她留给我,我正缺几个美人暖被窝。”
柯不恼人如其名,很少恼怒,但这回恼了,他跳了起来,“这怎么行!亲兄弟明算账,我打回来的,就是我的,你闪一边去,你缺美人暖被窝,我还缺美人暖脚哩!”
“诶,哥哥这话说错了,上了战场,功劳簿上不兴分那么仔细,你出力我也出了力。” 柯不气掰着手指头和大哥打商量,“不如这样好了,每月双号你,单号我......”
日藏远远听见他们说话,一开始不欲搭理,和这种乡巴佬一样的冥官说话,没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后来越听越不像样,简直是奇耻大辱。
“冥府臭虫,速速闭嘴!” 他吹着胡子,涨红了脸,忍不住口出秽言骂出声来,“操汝娘的!”
柯不气和柯不恼互相看了一眼,面露惊惶神色。
柯不气长大了嘴,不可置信:“......操吾等的娘,......那不就是吾等的爹?”
柯不恼点点头,“是哩,是我们的爹。”
二人欢喜地手掌相握,“哇,真是我们的爹,终于找到爹了,今日应该庆祝啊!”
“那怎么庆祝呢?”
“嘻嘻,当然是,”二人同时结印,齐声大喝道:“召阴诀,紫微伏隐,五雷崩云,临兵斗者,皆数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