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迟眼神蓦地一酸。
两个大男人居然是手牵手走出来的。
还没走近,车迟立刻迎了上去,很体贴地把伞举起来,想要分给男人一半。结果发现自己个子不够,只有把手臂举直才能勉强盖过男人头顶。
他尴尬一笑,道:“先生,你能撑一下伞吗?”
男人垂眸,面无表情地看了车迟一眼,冷淡道:“我叫傻宝。”
车迟:“???”
看到车迟像一朵风中凌乱的小白花似的僵在原地,浮黎从男人身侧冒出一个脑袋,甜甜地笑了一下,故意气他:“还有,他是我的先生。”
车迟:“......”
多说一句话的后果就是,翻车鱼小公子第二次两眼一翻,舌头一吐,不负众望地翻车啦。
因为傻宝明确表示自己不想碰车迟,陈担生只好勉为其难地暂时充当人体支架,他用肩膀顶起车迟的脸,一手圈着车迟的腰,另一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两辆大巴车,说:“待会儿等人齐了,我们就乘那个车进骊山。”
浮黎对车没什么概念,何况他是个连三轮车能叫成小乖乖的狠人,自然不会觉得大巴车有什么不好,不过放到别人身上,就不这么认为了。
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略耳熟的声音,挑剔地抬高调子嚷嚷:“哎呦不是吧!靠不靠谱啊?堂堂骊山道场就给我们安排这么两辆破车?酒店倒是不错,就这车也太不上档次了吧?没个豪车也就算了,大巴?打发叫花子呢,谁爱坐谁坐去吧!”
金银玉石,环佩叮当。
只看了一眼,浮黎就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虽然今天又换了一套华服,可这高调的做派,浮夸的衣品,不是昨天对他五体投地的那位还有谁?
真不知道什么种族才能养出这般花里胡哨的子弟,浮黎一时有些好奇,躲在傻宝身后悄悄开眼看去——
只见原本的人类青年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尾羽华丽,燕首高昂的绿孔雀!
浮黎迅速收回视线,想起了一些犹在混沌时不太美好的记忆。
这花哨鸡......该不会是孔宣的后人吧?
傻宝注意到浮黎的脸色不太对,微微皱着眉头,红唇紧抿,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怎么了?”傻宝伸手,掐了一下浮黎脸上的软肉。
浮黎被掐回过神来,也没计较确认关系后男人总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个脑子不太好的......”
后面的话悉数被忽然响起的喧天锣鼓声盖了过去。
等在酒店门口的所有灵修一时间都停下了交谈,嘴里嘀咕着哪来的锣鼓声,同时好奇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便见一支腰间绑着花鼓,穿着喜庆的队伍从大巴车上鱼贯走了出来。脚下迈着酷炫的魔鬼步伐,手上的鼓棒有节奏地敲击着鼓面,发出或沉闷或欢快的击鼓声。
队伍的最后,是两名面色异常苍白的少男少女,女孩儿手上抓着一条红幅,跟随队伍走到众人面前,微微一笑。
而后用力捅了捅男孩儿,也不管男孩摆着一张臭脸,兀自将横幅抖开,字正腔圆地高声道:“欢迎加入夕阳红骊山旅行团!”
而抖开的横幅上则签着几个涂涂改改的大字:夕阳红括号中老年括号划去骊山风光旅行团欢迎您的加入!
额角划下几道黑线,浮黎忽然觉得花哨鸡说的话,也有那么点道理。
第48章 骊山宫
临潼之南, 川岭横刺, 草木拢生。
卧在渭河畔的骊山,宛如一柄欲将挑开江河血脉的锋锐弯刀。
山岭弯折处,尽是风流杀意。
十月末正值旅游淡季, 但骊山作为秦皇陵所在地, 前来观赏古朝遗迹的游人一点都不比平日里少。
尤其是在烽火台这类知名景点里,人们几乎肩挨着肩地挤成了滚锅中的汤圆儿,简直让人怀疑自己不是来看风景, 而是来看人的。
同一时刻的骊山深处,两辆低调的褐色巴士却正在密林中徐徐前行。
如果此时有巡山人员无意中瞧见,定然会以为是自己撞邪了。
因为这两辆巴士竟然是悬在半空中的。
“诸位修士安好, 小女乃此次骊山道场的接引人之一, 名唤碧落。”巴士上,自称碧落的女孩儿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微微屈膝,向车上的灵修们行了一个古怪的揖礼。
她的皮肤苍白如纸,手脚也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样,举手投足间满是古怪的僵硬感。
行完礼,便紧接着又说:“鉴于有些修士是第一次来参加骊山道场, 便由碧落来为诸位讲解一下道场的流程。前三日听道的规矩自然不必多说, 想必诸位更在意的还是决战骊山之巅的比试。”
“比试共分为三大试。首试, 进入幻境寻找散落的玉珏。玉珏只有三十块,散落在幻境中的各个角落,也就意味着只能有三十位能够通过首试。如何找, 找到又如何护住,便凭各位本事了。”
“复试为捉拿妖兽。在比赛前,每位修士都能获得三张灵符,在指定时间内进入后山将灵符打到妖兽身上便算抓到了,这一试不计录取人数。而最终的比试为临惊斗法。顾名思义,惊临台上一较高低——强者为胜。”
碧落简单讲了一下规则,就垂下头,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车辆遇到高低不一的树丛时偶有颠簸,瘦小的人影却完全没有被影响到,稳得如同黏在车上一样。
看起来甚至不像个活人。
陈担生收回视线,摸着下巴,面色古怪地喃喃:“这次来的怎么是她?”
浮黎默默记下了比试的规则,淡淡地瞥了一眼碧落,漫不经心地问:“以前还有别人?”
“是啊,他们好像是抽签决定谁来的,我这是第二次遇上她。”说着,陈担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言难尽地道,“大概是接引人不同的缘故,他们每次的欢迎仪式也都不一样。上次是东北双人扭秧歌,上上次是宛如小儿麻痹的鬼步舞,再上上次好像是泼水......比起来还是泼水和这次的正常点。”
“放屁。”一旁有道忿忿不平的声音传来,“那次泼的滚水!把我仅剩不多的头发都烫掉了一撮!”
“......”浮黎颇为无语地道,“那她来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问题?”
“她一个人来是没什么问题啊,可问题就出在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陈担生斟酌了一下,委婉地说,“你还记得来接我们的另一个人吗?他们关系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互仇视。所以他们两个一起居然没打起来,这点倒是很稀奇。”
那个男孩浮黎依稀记得,但只注意到了他们如出一辙的苍白面孔,其他地方却没有什么印象。
“那个男孩儿该不会叫做黄泉吧。”傻宝饶有兴致地支着下颌,调笑似的说了一句。
陈担生奇异地看了傻宝一眼,夸赞道:“厉害啊,确实叫做黄泉。如果不是知道你第一次来骊山,我还以为你见过他们呢。”
傻宝垂眸,面对浮黎写满‘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堪比激光束的怀疑目光,略带羞赧地笑了一下,凑近浮黎的耳朵低声说:“别这么看我,会把我看硬的。”
浮黎:“???”有事吗?刚确认关系就这么骚?
“别离我这么近,耳朵痒。”浮黎还不太习惯这种相处模式,抵着男人的胸口,把他往回推。
男人低低一笑,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浮黎的耳廓上。
温热,带着点痒。
浮黎狠狠地搓了一把耳朵,挑起眼尾瞪了傻宝一眼。
眼见浮黎有些恼羞成怒的趋势,傻宝马上见好就收,坐直身体,正儿八经地回陈担生:“人类不是有句诗叫做上穷碧落下黄泉吗?”
看着很人模人样,一点都不像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别人耳朵边上说‘硬’的人。
陈担生像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什么仇什么怨,才会取这种巴不得几百辈子别碰上对方的名字?
巴士里面的空间很大,浮黎所在的这辆车上既有人修又有妖修,人修有不同派系,妖修又有不同种族。或许正是鉴于这点,各个灵修小团体之间泾渭分明,谁都不想搭理谁,还没开场呢,就有淡淡的火.药味儿了。
可惜浮黎一行人都是些话题废,再加之一个虽然能来事儿却睡成死猪的车迟,简单说了几句话后,气氛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就在这时,巴士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不少灵修停下了交谈,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直垂着头的碧落在此时抬起了头,为这些初入骊山的愣头青解释:“修士们不必惊慌,这是我骊山的禁制。只有突破这层禁制,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骊山。”
说着,她指向车窗外。
同一时间,钢铁做成的巴士在众人眼中慢慢褪去了金属外衣,一阵温和的白光闪过——车窗和墙壁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缥缈浮动的纯白轻纱。
细风从外边儿吹进来,轻纱软软地拂到脸上,带着一种馥郁的木头香气。
闻起来就很贵。
原来巴士竟是一台巨大的镂空软轿变的。
浮黎挑眉,觉得这个排场有点熟悉,怎么就那么像混沌那会儿他出行的排场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越看越觉得像。甚至连软轿穹顶边缘,四个小飞檐上挂的长明灯都一样。
巧合吗?
灵修们小心翼翼地走到软轿边缘,抱着柱子探头往下看,嘴里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
“哇——这地方是人住的?也太大了吧!”
“看着就很有钱......可惜钱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别啊,你这么厉害,说不定这次骊山之巅,一飞冲天了呢!”
没什么兴致的浮黎忽然感到腰间被摸了一把,他抬起头,询问地看向又在动手动脚的新晋男友。
“你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傻宝温和问道,目光中满是关切。
浮黎本来以为傻宝就是闲得慌,才来撩闲似的蹭他两下。结果闻言却是一愣,没想到连这么细微的情绪波动都能被傻宝察觉到。
这个人该不是一直没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过吧......
脸上莫名有点热,浮黎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红了脸,便强装淡定地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事,从软垫上站起身,走到轿边撩开轻纱往下瞰。
底下掩映在参天古树林中的,是一片几乎望不到头的建筑群。
清澈的护城河牢牢地包裹着灰黛色城墙,城中高楼亭台,长桥回廊错落有致。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当属城中央那一片金灿灿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从浮黎的方向看去,建筑的排布就像是一副精妙的棋局,又像是漫天星象的复刻,透出一股子玄妙的意味。
“很美吧,下面就是骊山宫了。”陈担生走到浮黎身边,语气悠远,“当然,人类更习惯称呼它为——”
“秦皇陵。”
第49章 浮黎耳朵红了
听到这个仿佛在哪里听过, 却没能在脑海里形成明显概念的名词, 浮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嗯?秦皇陵?什么地方?
不认识的一律当成我家后花园处理。
于是浮黎望着底下的恢弘建筑,没给出什么特殊表情,只淡淡嗯了声。
倒是刚才惊呼的那一拨人又不淡定起来。
只听一个健气的声音兴奋大喊:“啊!祖师爷在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地方居然真的是秦皇陵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千古遗迹!哇哇哇哇, 我就是死也心满意足啦——”
可惜还没说完, 就被身边同伴锤了一个脑瓜崩。
“打我干嘛啊?”声音听着挺委屈。
“俞舟横,你能不能别老说什么死不死的,淡定点儿, 学学人家,听到秦皇陵眉头都没皱一下,你这样大喊大叫, 不是给咱祖师爷丢脸吗?”
被叫做俞舟横的人扁了扁嘴, 有些不服气,拧着脑袋气势汹汹地顺着手指看去,紧接着瞳孔一亮,眼底浮现出些许惊艳之色。
今天浮黎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下面罩着一条窄腿牛仔裤,衬得双腿越发笔直,脚踝也被掐得很细, 微微凸起的踝骨暴露在空气中, 从冷白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淡青色血管。
俞舟横差点想要赋诗一首。
啊!美好的少年, 恰似暮春四月的洋槐花,干净柔软又洁白。他悄无声息地放了一只小鹿,猛撞我心中的南墙。
然而不等他走上前搭几句话, 白衣少年的身边就忽然走近一个比他还高挑几分的男子。
穿着同款白衬衫,袖管随意挽起,领口松散,碎发飞扬,气质慵懒而略显颓靡。
男人站在少年身边,伸出手臂,从少年腰际横穿而过,将少年揽着往他身边带了带。
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夸张,很是修长好看。
就在男人微微垂下头,似乎正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忽的抬眼朝俞舟横看过来。视线落在俞舟横身上的同时,嘴唇也轻轻压上了少年柔软的发顶。
亲了一口。
跟宣誓主权似的。
俞舟横:“......”
他现在又想赋诗一首。
啊!美好的少年,你却,被那可怖的魔王拥去了!瞧瞧他那冷漠的眼神,看我,像看个死人!我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