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些痒,浮黎抬手摸了摸,却只摸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男人早已拉开了距离,道貌岸然地揽着他的腰,以一种随时会掉下去的危险姿势站在没有护栏的软轿边缘,目光沉沉,不知道落点是哪里。
吸了吸气,浮黎强迫自己忽略腰间紧贴传递的热源。
他对傻宝是有感情的,这点他自己很清楚。只是长久独处惯了,一下子身边多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这男人还是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即便他心里接受了,身体上总会有些不习惯
有一种领域被入侵的慌乱。
但最近男人总时不时捏捏他的小脸,摸摸他的小腰,偶尔兴致来了,还要亲上两口。
对于这些揩油小动作,浮黎也就慢慢学会漠视了。
不讨厌,而且有一点浮黎不太想承认但却是事实的是,亲亲真挺舒服的。
巨型软轿飘到了一片连绵的廊状建筑上方,并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缓缓下沉。
木头轿底砸到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还能震起一层薄薄的土灰,可以看得出平常来到这处地方的人实在不多,有些疏于打理。
“各位修士,此处便是诸位在骊山道场期间暂居的住所了。诸位现在先安顿好,稍后会有人来请诸位去主殿参加宴席,并拜谒骊山宫主。”碧落说话期间,另一乘一模一样的软轿也落到地上了,同行的灵修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最后出来的是陈担生口中‘和碧落关系形同水火’的黄泉。
本以为两人见面少不得要互嘲几句,没想到碧落只是淡漠地冲黄泉点了点头,就沿着回廊走远了。
看上去关系确实不好,却也没有达到仇视的地步。
浮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在挑选屋子的陈担生,压下眼底的疑虑,也跟着随便挑了一间房。
他本来以为看外面花圃的荒废程度和青砖上的苔藓厚度,房间的干净程度都会是一个堪忧的问题。没想到随手挑的屋子就很干净,床铺宽敞,衣柜桌几什么的都很新。雕花窗棂上绷着一层微透的麻纸,有阳光透进来,也被过滤地不那么刺眼。
他打量房间的功夫,傻宝已经把该挂的衣服挂好了,两个人的鞋子也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基上,他的小一些,傻宝的大一些。
看着陌生的屋子迅速染上他们的气息,浮黎心上忽然冒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这个人在就有家了。
傻宝正在检查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偏着头的侧脸线条精致,浮黎忽然恶从胆边生地想逗逗他。
“宝啊,你怎么那——么贤惠啊。”浮黎坐在床沿上,用手臂扩了一个夸张的姿势,嘴角微微勾起,促狭地冲着男人挤了挤眼睛,“好乖好乖,不愧是我小媳妇儿。”
“是吗。”傻宝淡淡答了一句,听不出究竟什么情绪。只见他将整理东西时落下的袖口缓慢挽起,一边挽一边走向雕花大床。
大床的床帐和被褥都是鲜艳的大红色,纱帐半透,几枝并蒂莲影影绰绰地绣在上面,宝珠坠子从上面吊下来,碰撞出清脆的击玉声。
床单和被子上都是鸳鸯莲花,傻宝一过来,刚好坐到两只鸳鸯脑袋上。
“小媳妇儿?”傻宝歪头,延伸出来的眼尾狭长,而满床的红更是替他的白皙皮肤染上了几分胭脂色,看起来风流稠丽。
千万年来修炼出的警觉感告诉浮黎,不好,貌似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正在靠近。
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身体跟从意志,往边上挪了挪屁股。
床铺一震,傻宝坐下后,就撑着脑袋,盯着浮黎瞧。
喉结略显不安地滚动了两下,浮黎开始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你说,碧落和黄泉究竟什么关系?这里的骊山宫主人又是谁?他们怎么还没有来叫我们,这算是怠慢来客吗?”
“浮黎,你的耳朵红了。”傻宝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浮黎刚想说自己不是耳朵红,那是光打在红床帐上映出来的。
结果就惊恐地看到一枚脑袋飞速凑到了他耳边,紧接着耳垂处传来一阵柔软的湿润。
......嗯???浮黎一阵懵,他被舔了?
仿佛恰巧明白浮黎心里想什么,舔完,男人还好心解释了一下:“红了就是病了,舔舔就好了。”
听到这话,浮黎的耳垂算是真的红透了,像是两颗挂在树梢梢上的鲜嫩红樱桃。
这句话实在太耳熟了,不就是那天晚上他喝醉说过的吗?男人都这么说了,他实在没好意思去反驳,毕竟否定男人就是否定自己。
而他浮小黎的话,是永远不可能犯错的。
大不了就是被舔一舔耳朵,亲都亲了,还怕这个?
可惜某人的报复还没完。
只听男人又说:“浮黎的脸红了。”然后就凑近冲着他两边脸颊各自舔了一下。
“鼻子红了。”说完又舔了一下浮黎的鼻尖。
最后视线慢悠悠地落下殷红唇瓣上,唇珠丰润,唇形秀美,板着脸的时候也自带若有似无的笑意。
浮黎紧了紧放在床上的手,将整洁的鸳鸯被单攥出了几道凌乱的褶皱。
嘴唇被盯得快要烧起来了,男人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盯着那里看,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仿佛只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而已。
血管中的血液变成了滚烫的岩浆,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轰’的一下,浮黎终于炸了。
他便一把扯住男人的衬衫领口,猛地将男人的头拉近,力道大到甚至崩开了顶上的两枚石英扣。
嘴唇覆上去的那一瞬间,浮黎想,他才不是想亲,只是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而已。
浮黎亲得毫无章法,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啃嘴皮子了,狠戾的模样倒不像是亲的意中人,反而像是什么深恶痛绝的仇人。
眼见浮黎快要急眼了,男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愉快的闷笑,大掌扣上浮黎的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掐住浮黎下颌,趁着唇间打开缝隙的瞬间,肆意地闯入进去攻城略地。
半晌功夫后,浮黎只有呼哧喘气的命儿了。
傻宝扯了扯浮黎脸上的软肉,微笑:“谁是小媳妇儿呀?”
好汉不吃眼前亏,浮黎被摁着欺负了一通,机灵地迅速改口:“小媳妇儿?当然不是你啦。”
他既不想委屈自己当小媳妇儿,又不想因为口头占了便宜,又被男人从别的地方占回去。
于是在男人促狭的目光中,浮黎眨了眨纤长的羽睫,把玩男人在亲吻过程中被他抓乱的袖口,蔫蔫儿地嘟哝:“谁是小媳妇儿啊?我们都不是。我们不是彼此的男朋友吗......”
浮黎一服软,傻宝的心就软了。
虽然很想就地把人办了,但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不忍心。
于是只好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随浮黎把他的袖口揉地乱七八糟,伸出另一只手,帮浮黎捋了捋几撮不听话翘起的头发。
气氛正往温馨发展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串巨大的响声,夹杂着滑稽的劣质电子音:
收旧电视机,旧冰箱,旧家电,回收废铜烂铁旧纸皮——
明显是喇叭的录音,刺耳又醒目地传达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浮黎一愣,再怎么旖旎的心思也都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拿杆子支开窗棂,皱眉往殿门口望去。
便见一个相貌和黄泉有几分相似的男孩,攥着一个白色大喇叭,愁眉苦脸地拿拳头砸了几下,然后试探性地拨开了开关,接着脸上一喜,对准喇叭喊:
“咳咳喂喂喂?诶!诸位修士,宫主请诸位去主殿阿房宫一叙。”
第50章 是你太菜了
浮黎他们暂住的宫室名叫青荇殿, 位于整座骊山宫的西南角, 离中心主殿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需要穿过大片曲折回廊和恢弘宫室才能到。
但为了维护道场秩序,灵修们不得随意御使法器飞天窜地, 只能靠一双脚徒步走去主殿。
有些个年纪大, 腿脚不太灵便的老道士,这才走出两步路,就开始满头冒汗呼哧大喘, 面色苍白到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碰瓷。
老道士的弟子们大多数是第一次来骊山道场的愣头青,此时脸色俱都有些臭,实在不明白这个骊山宫主到底什么意思, 就不能像来时一样安排一顶轿子吗?用这样轻慢的态度对待他们, 师父身体出事了怎么办?
听着老道士越来越虚浮的喘气声,弟子们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声质问自称鸟尽的接引人,却在开口前被老道士一个抬手制止了。
老道士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生事,神色看起来似乎颇为忌惮。
浮黎远远地跟在人群屁股后面,悠闲地和傻宝并排走着,把前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到这一幕时不禁微微挑眉, 若有所思。
约莫走了有二十分钟, 他们总算到了主殿外面。
主殿是一座城中城,巨大的石头城门上方悬着一块字迹古怪的黑底门楹,浮黎估摸着写的应该就是这座大殿的名字, 阿房宫。
与此同时,在众人或惊叹或新奇的目光中,古朴城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二,三,起——嘿嘿!”
大门刚一打开,就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滑稽的大喊,城门内顿时响起了喧天锣鼓声。
紧接着,里头一队人齐齐应和,一边击打腰间小鼓,一边脚踩魔鬼步伐,嘴里还搞传.销似的振振有词:“说骊山,道骊山,骊山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秦始皇,一年更比一年强!嘿嘿!”
一时之间,庄重肃穆的气氛全无,仿佛一脚踏进了某个大型邪.教传.销现场。
众修士:“......”
就在众人无语凝噎之时,己方人群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叛徒,欢快的拍巴掌声突兀响起。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就见接引者鸟尽正一脸赞赏地鼓着掌,目光炯炯,神情投入,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哦哦啊啊的惊呼,仿佛正在欣赏什么旷世杰作。
有了鸟尽的带头,灵修们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给个面子,不太走心地贡献出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可这还不够,气氛带起来后,鸟尽深吸一口气,忽然抑扬顿挫地大声称颂:“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民间花鼓词与流行鬼步舞所产生的文化碰撞吧!哦我的老伙计,听听这清脆悠扬的鼓点,瞧瞧这诡谲变换的舞步,简直是走在时尚的前沿,引领变革的先锋!为我们骊山宫树立起一根独特的文化标杆!好啊,岂止好,那是非常好!”
众灵修:“......???”是你吗舔狗?
浮黎额角微不可查地一抽,压低声音凑近傻宝的耳朵说:“他们是不是电视上放的那种邪.教啊?一言不合就拿酒精自燃的?”
傻宝像是也被这幅奇景给镇住了,默了片刻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出主意道:“很有可能,我们可以偷偷把他们给举报了。”
浮黎:“......”行还是你行。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没有举报成功,因为手机压根儿没信号。
骊山宫的禁制比较复杂,除了运用袖里乾坤和隐形遁迹,能够让庞大的宫殿安置在骊山一隅,并且不被人看见。还额外融合了缩地成寸这项十分心机的技术,就算不小心被人看见了也没事,因为那人以为近在咫尺的宫殿,其实远在千里之外,最终只能望山跑死马,效果其实和海市蜃楼差不多。
所以浮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到了什么鬼地方,但他敢保证四周绝对是荒无人烟,说不定还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不然不会没有信号,悲惨到连个举报电话都打不了。
亏他还想着趁三天道场的时间,把一直没有闯过的消消乐第二百三十一关攻克掉呢。
打响闯关攻坚战的计划是泡汤了,浮黎颇为恹恹地走进内殿,漫不经心地四下打量了一下。
只见中间是一条笔直的过道,而两侧却整齐摆放着数十张小方桌,由于大殿面积十分宽敞,倒也不显得拥挤。
桌上各自放着一块写有不同名字的小木牌,浮黎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桌子,正好和傻宝挨在一起,于是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软垫上。
然而才一坐下,大殿内就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各种情绪不明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浮黎稍微凝神听了一下,便发现了他们的矛头果然直指自己,而讨论的内容大致就是——‘凭什么他能坐在下首啊?’。
可是我坐哪儿管你们什么事啊?有问题去问骊山宫主啊。
浮黎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没理会众人酸溜溜的眼神,反而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高足玉杯,冲着傻宝方向歪头一笑,轻轻地抬了抬腕。
傻宝心领神会,伸出玉杯和浮黎碰了一下,然后率先仰起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很是好看。
看到浮黎这般淡然的态度,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只听对面过道内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一个无名小卒也能坐在左下首位了?这是意味着他和那些上古妖族长老平起平坐的意思吗?”
坐在右侧首位的正好是青龙一族的长老,敖沉。
不管在修界还是人界,龙族的地位都是公认的高,而长老又是族中除了族长外最受尊崇的。这句话既嘲讽了浮黎的不够格,又将敖沉拖下了水,如果敖沉不站出来说话,不就代表他主动承认了自己等同于一个无名小卒吗?
凭借龙族的傲气,他怎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