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这不是演得挺好的嘛。”风渚尾随其后,没看到跟前人阴阴一笑。
二人在宫中盘桓了一阵,久久不见向晏出现,于是只得先行入宴,见机行事。
太后与天子坐在上位。太后笑道:“庭儿来了。”人偶跪下拜了个礼,祝贺道:“太后生辰快乐。”
紧接着风渚上前,呈上一副卷轴。人偶手执一端,风渚将另一端展开。
“这边疆图是时庭一点心意。”
太后有意对天子道:“庭儿真是明事理。”一旁天子笑道:“怀王有心。”
太后又道:“不过这图更像是给皇上的礼物。”人偶道:“太后再仔细看看。”
说罢风渚转手,将卷轴隔在太后与天子中间。卷轴正面向天子,绘的是边疆图,背面向太后,绣满了各式寿字,有一万枚之多。
“天子每来看此图,必会见上太后一面。太后得此万寿图,一得万寿无疆,二得子孙尽孝。”太后闻言,欣喜难掩,赐上座赐酒。
人偶入了座席,片刻间上来一位侍女斟酒。侍女行举可疑,不住地瞄人偶。
人偶问:“你笑什么?”侍女道:“殿下的脸是你捏的?”人偶微微眯眼,含笑点头:“怎么了,不好看?”侍女娇羞道:“好看好看。只是从来没想过殿下还有如此成熟的一面。”人偶笑而不语,全然没有向喻咋咋唬唬的性子。
“还担心你会错漏百出,没想到演得很是得体。”
“我与怀王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
“那寿礼看来花了不少功夫,图是你画的吧。”
“我画张图容易,倒是风渚辛苦些,没日没夜绣那寿字。”
“嘻嘻,有备而来,看来之后也不需要哥哥接应了。”
人偶眉梢一颤,这才得知眼前人是谁。他在底下悄悄牵住侍女衣摆道:“向晏,这里人我大都不认识,你还是来帮帮我吧。”
“我一失忆的人还能认得比你多?”向晏嘴角挂着笑,将案上杯盘拨来弄去道:“不过多个人多个主意。我这就去给身体找个藏身之处,你再喝两杯,就到中庭来见我。”说罢起身又去给其他客人斟酒。
过了一会儿,向晏抽身离席,来到中庭。见庭中有一假山,隐秘复杂,遂打算将身体藏匿其中。可谁知他刚要走入,就见一熟悉的身影。他掉头离开,还是被喊住了。
向晏回首笑了笑:“太子妃也来乘凉赏月啊?”
“你扮成侍女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我听姐姐们说怀王千里迢迢从边境回京,有些好奇……”
太子妃闻言,先是一惊,而后一脸嫌弃。
向晏求道:“太子妃可否替我保密,别让君上知道。”太子妃睨了一眼道:“娘娘还是安分些好。”向晏低头认错,而那太子妃也爱这般被下头人捧着哄着,见她那痴痴傻傻的样,就不再追究。
太子妃道:“你来得正好,我命人彻查了那狱卒死前经手的百名死囚。给元宝的人,有下落了。”
向晏惊喜问:“是何人?”
“这里不方便说话。”太子妃环顾四下,转身步入假山中。
寿宴完美结束,时庭总算安下了心。他回到寝宫等向晏,可过了老半天,也迟迟不见人影。
他反复向内官催人。第一回 问,内官回报说:“娘娘还在梳妆打扮。”第二回问,内官回报说:“娘娘又沐浴更衣去了。”到了第三回,内官终于藏掖不住,坦白道:“娘娘……娘娘好像不见了。”
“什么!”时庭拍案惊起,忽而又镇静下来,沉声问道:“怀王,怀王被安置在何处?”
内官惊慌答道:“长青宫……”
时庭听完,即刻前往,不让一人跟随。内官心中害怕得很,想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娘娘还深夜去见怀王不成。
时庭来到长青宫,见宫中仅有向喻一人,便问:“你哥哥来了吗?”
人偶没想到天子也知道向喻假扮怀王一事,理了理思绪,故作惊慌道:“向晏不见了吗?怪不得刚才在席上与我约好见面,去了却没见到人。”方才他离席去寻向晏,确实没遇见,因而言之凿凿。
时庭预感不妙,急忙追问:“你们约在何处?”
“宴席外的中庭。”
时庭得知,转身要走。人偶忙道:“君上等等,我也一起去。”
突然,时庭驻足不前。他转身,抽剑对准了人偶的咽喉。
人偶阴阴一笑。他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这一架不打不行。
二人来回过招。人偶虽深谙武艺,但进宫之时卸除了全身兵器,终究还是被时庭制服。
时庭将人偶扣在身下,意欲离魂,可试了几次都被挡了回来。他知道对方法力远远在自己之上,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向喻!”
人偶狠笑道:“比起这个,你或许更该关心哥哥的安危。”
“他在你手上?”
“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时庭紧盯人偶双眼,看穿有诈,道:“你休想诳我。”
人偶毫不动摇,仍要挟道:“信不信由你,可你耽搁得越久,他就越是痛苦。”
就在这时,风渚听到外头打斗声,从屋中赶了出来,一见此状,莫名道:“发生什么事了?”
时庭一分神,被人偶推开。人偶趁势夺了时庭的剑,狠狠刺了一下。时庭胳膊中剑,负伤倒地。
风渚上前阻止人偶,拽下了他手腕上的琉璃串珠,被一掌打晕在地。
时庭赤手空拳,起身上前再战。那人偶阴狠,尽瞄准时庭伤处攻击。突然时庭的胳膊被人偶擒住,人偶硬生生一拧一扯,如折断了一根莲藕,拽出大把弦丝。
时庭难忍剧痛,倒在地上。人偶将时庭压在身下,激动道:“万万没想到赤栏天子也是人偶。”
人偶扬手要收了眼前人魂魄,可试了两次都不见反应。他眉头一皱,扯开身下人的衣裳,陡然见到胸口的签名。
“怀王?”人偶恍然笑道,“怪不得刚才会被你发现,原来是我一句君上叫错了啊。哈哈哈,想我千里迢迢从偃方而来,本只为报复向晏临姜二人,如今捉到个假天子,真是不枉此行。”
“你想做什么!”
人偶一面冷笑一面变成了云聿的模样。时庭暗道不妙,下一刻,一把剑埋入胸口。
人偶双手握剑,狠狠向下一划,又向左一推,剑从身子一侧拉了出来。魂魄仰首,带着那钻心刺骨之痛从身体中倾泻而出。
第080章 太子妃 人仅活一世,且不足百年,有几个不愿当人偶
人偶独自回寝宫。一到宫门口,就见内官迎上来打探:“娘娘可是在怀王那?”
人偶见这问话得好不奇怪,又怕胡乱一答会露馅,故作隐晦道:“胡说什么,朕只是同怀王叙旧而已。”说罢步入寝宫。
内官跟了进去,忙点头说是。此时屋内灯火通亮,内官看得清楚,忽然奇怪地瞟了人偶一眼。
人偶问:“怎么了?”内官道:“既然今夜娘娘找不到,可要再选一名妃子?”
人偶点头,于是内官退到角落,招手让选妃木甲进来。人偶见彩签后的嫔妃,均是天然的美人,甚是满意。他看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一次拣了两位从未点过的妃子。一个青涩淡雅,一个妩媚可人,都生得极美。
内官虽不知选中的妃子是何人,但远远见得是两个人。他从未见过天子如此,惊讶之余又不敢多言。
这时,人偶发现木甲中有一根签少了,想了想定是今夜未到的妃子。他好奇抽出一看,发现那画像上的竟是席上向晏所扮的侍女。怪不得此人今夜不见踪影了。
木甲离宫去传唤妃子。内官打算随其一同退下。突然人偶叫住内官问:“如今在赤栏,哪位偃师的本事最高?”
内官低头答道:“御甲祭选出了前一百名的木甲。排行第一的人偶精巧至极,可再造人偶。造此人偶的偃师九暮,无人能出其右,当是赤栏第一。”
“查查他家住何处。”
“是。”
内官一退出宫外,就慌忙逃跑,匆忙之间让石阶绊了一跤。此时,一人从背后跃身而过,立在跟前,搀扶住他。
“君……君上还有何吩咐?”
“你为何如此张皇?”
“我……”
“人不必打听了。”人偶嘴角一撇,拧住内官的脖子将他活生生掐死了。
人偶将尸首拖回房间,藏于床下。他脱下怀王的外衣,丢入铜盆,点烛火烧了,口中默默叨念:“你就是生得太精明。”
他在屋中翻了翻,找了件皇袍去屏风后换上。出来时,见两名妃子已候在床前,正不知所措瞧着对方。
“九暮大师,帮我娘子做个人偶吧,价钱好商量。”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日了,你得先替我们做啊。”
九暮刚从屋里走出,就听到外头吵杂的呼唤,哀叹一声,又走回屋里,紧紧合上门。
身后有人道:“偃师在御甲祭上一鸣惊人,为何不愿接委托?”
屋里突然冒出一名陌生男子,九暮很是不悦。他手指大门道:“你走吧,我是不会帮你做人偶的。”
“我不要人偶。”来人丢了一钱袋在桌上,钱袋里摔出了两锭,都是金的。
“我要签名。”
“签名?”九暮有些惊讶,他方才并未认出眼前人是人偶。他上前左右仔细检查了一番,不解道:“这么好的人偶,造它的偃师为何不签,不怕被滥用?”
“不是不签,是原本的签名被消除了。”人偶道,“我要你给我一个全赤栏都无人能解的签名。”
九暮笑了笑,坐下伸手扒拉那钱袋道:“做不到。”
人偶走上前,一把短刀猛然扎在九暮指间。九暮吓得魂不附体,缓缓收回安好的五指,又听人偶道:“做不到,你就再别想做木甲。做得到,不光这袋银两,我保你长命百岁,荣华不尽。”
九暮愣愣点了点头,起身请人偶坐到自己位子上,转头拿来工具。
“你要签什么?”
“自然是专属签名。”
“那你的名字是?”
“伏越。”
九暮诧异地抬起头,问道:“偃方上一任君王似乎就叫这名字。”人偶淡然道:“我父母都是赤栏人,生我时都还没有偃方,碰巧罢了。”九暮说是这样啊,不敢多言,在人偶后背上刻了签名。
完事后,九暮送人偶出门,而后走进里屋。屋中有一大缸,缸子咚咚作响。他打开水缸,里面装了一人。那人抬起头,竟和九暮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不停挣扎,嘴被破布堵住,手脚亦被绑死。他手一挥,那人手脚上的绳子便解了,踉跄站起,拔了口中布,翻出大缸,朝门外逃去。
“站住。”
那人顿时不能动惮,只战战兢兢见对方走到跟前。
眼前一阵仙气萦绕,顷刻间又消散无形。方才的九暮变了个模样,身着织金白袍,手执一面麈尾。
九暮见眼前人既通识法术又自带仙气,畏怯道:“仙……仙君放过我吧,小的素来安分守己奉公守法——”
“那你为何放着门外大把的委托不敢接?”
“哎,前一阵我误捡了祖师爷的木甲臂,才骗得那御甲祭头筹。徒有虚名,哪还敢接什么委托。”
“祖师爷?”
“喔,我们偃术的开山祖师向晏。”
对方一听向晏的名字,脸色一变。九暮惊慌,一股脑儿全招了供,推脱干净道:“还有御甲祭的事,我也怕被发现,惹祸上身,才闭门不出。那都是祖师爷逼的,与我无关……”
“他逼你做了什么?”
“他让我偷偷给木甲们签专属签名。”
假山前,人偶拦下一侍女问:“你确定那日见过有人进去?”
“回君上,千真万确。”侍女道,“寿宴当日有位亲王临时多带了几名家眷,我们都忙着添置座位酒水,人手实在不够。那时我见这里有位侍女在假山前徘徊,本想抓她回去帮手,谁知她转头就跟一人进去了。”
人偶问:“你可看见她跟谁进去了?”侍女摇头说:“天太黑,那人在假山中,看不清。”
人偶摆手让侍女下去,步入假山,一路查看是否有留下蛛丝马迹。走到一处,见离地不到一尺的石头上挂了一小片女子衣料。料子之矜贵,不似侍女所穿。
此时,一把剑顶在人偶腰上。他转过头,问道:“太子可是要行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弑父篡权自是大逆不道,可你又不是我父王。”说罢一剑刺来。
人偶眉心一拧,躲闪开来。他琢磨着自己究竟是何时被发现的。
他先想起那名死去的内官,自己已经谨慎处理了尸体,连魂魄也交给了阴差,不应当出错。
接着他又想起风渚。当日他走得匆忙,的确忘了灭风渚的口,回头再找时人已经逃了。这风渚想必是知道时庭假扮天子一事,如今人偶被毁,魂魄不见,平白无故冒出的天子必然是假的。可他若要报仇,为何要把此事告知太子?
最后,他又想起那日问过人九暮的住处。会不会是那之后遭人跟踪,继而暴露了身份?可他明明已经变换了模样,倘若真是如此,只能说明太子在之前就对这位天子暗中观察。
人偶身上没带武器,只有逃为上策。可庭中假山犹如迷宫一般,他左逃右闪,还是寻到了条死路。眼见太子堵住退路,人偶朝天望去,一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