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央求道:“祖师爷饶命啊,我们只是求明日比试通过,不知犯了祖师爷的忌讳。”向晏道:“要烧回自家烧,凡扰我清净者,我要绝其偃术天赋。”几人一听,大喊“不要绝我”,你推我攘往门外逃。
向晏在背后道:“把你们的东西也带走。”那些人一听,纷纷折回,猫腰去捡。向晏冷笑一声,唬道:“谁最后离开,明日就是他落榜。”说完几人哇地一声,争先恐后跑出门去。
向晏得意回头,见时庭负手躬身在看地上一物,便慢悠悠地飘去靠在他肩头。
向晏问:“有人落下什么了?”时庭捧起两件荷包道:“好像是给你的。”
果然,上面写着:祖师爷亲启。
向晏附魂,捏了捏荷包,不解道:“里面怎么是空的。”他忽然想到什么,把一荷包放在手上一量,恰好半臂之长。他反过荷包,再次确认了一眼字迹,顿时面色煞白。
“是玉引寄来的。”
第074章 木甲臂 时庭似乎生气了,一句话不回
御甲祭选拔的最后一日,京城大街已为祭典以策万全。除却满城的装点,街道上的木甲也少了一大半。挑擂失败的作品早已离场,剩下的尽是接连守擂的精良之作,静候那些深藏若虚的木甲与之决胜擂台。
一位模样周正的偃师走在街头,身后跟了一尊高大的木甲,所行之处皆有女子顾盼。
迎面上来一女子,与那偃师撞了个满怀,跌坐在地。偃师弯腰去扶,不想反被女子摸了一下手心。他满脸通红,却见女子莞尔道谢,悠然而去。
“不是。”向晏道。
“你怎么知道?”时庭问。
“偃师的手都比较粗糙,摸得到茧子和伤疤。而玉引造的木甲臂却是完美无缺的。”
时庭望着眼前人海,愁道:“路上这么多人,你打算一个个摸过去?”向晏道:“需要木甲臂的不会是寻常偃师,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人偶,所以我们就先盯准那些可能是人偶的偃师。”
时庭笑道:“比如长得好看的?”向晏道:“或者木甲造得差的。”
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新目标。一偃师在路边修木甲,此人长相平淡无奇,却有一台其貌不扬的木甲。
几个小孩围着木甲捉弄道:“丑八怪丑八怪。”偃师停手赶孩子道:“去去,一边玩去。”
向晏道:“最后一日还赶工,真可疑。”说完一溜烟没了影。
只见木甲陡然暴走,追着几个孩子嗷嗷狂吼。偃师奋力将其制住,木甲挣扎半晌,又一动不动了。
“走吧,又不是。”向晏回到身体。时庭瞧着那群小孩说:“主人好可怕,把人孩子都吓哭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摸。若非仗着小姑娘模样讨喜,又一脸笑嘻嘻的,早让人拖到巷子里揍得鼻青脸肿了。
走了一阵,时庭似乎发现什么,穿过人潮,拼命向前挤去。向晏端详前头那些人,实在看不出有何端倪。
嗖地一声,一道剑光闪过。一护卫断了他们去路,警惕道:“你做什么?”
一旁的公子回过头来,向晏心中一慌。
对方自然认不出他们,只轻声问:“姑娘何事?”时庭道:“我见公子的护身符有些眼熟,错当是故人。”
那公子抬眉一笑:“真巧了,这是我昨日在香市小路上求的。那祈愿机坏了多年,姑娘见过的想必是多年前求的吧。”
时庭似乎生气了,一句话不回。向晏忙接道:“仔细一瞧,倒又有些不同,是我认错,打扰了。”
那公子盯着眼前女子,若有所思。护卫低声道:“公子,比赛要开始了。”他微微颔首,一瘸一拐地走了。
“殿下……”
“你昨日见云聿了。”
“开始时我也没认出,只一心想把护身符还了,后来才发现是他。”
向晏有些心虚,其实昨日他在听见那人和禅师对话时就已经认出来了。他本也不愿见云聿,只想听听他说了什么,结果却没来得及逃跑。
时庭问:“你可曾想过为何会是他?”向晏没有回答,心里却已有答案。
比赛开始,二人来到擂台附近。由于是御甲祭,除了擂台后方坐的一排评审是有名望的偃师外,整场比赛从维护秩序到主持接待都由木甲担当。
擂台下有一尊木甲,专门接待参赛者。按照规定,挑战者会事先取得守擂人的令牌,再与守擂人一同上场。那木甲有一条独臂来收挑战令牌,有一张嘴可报名号与时间,还有四个滚轮能自由移动。
向晏说:“我去和参赛者握握手。”于是附身到接待木甲身上。
一对挑战者和守擂人来到跟前。挑战者递上令牌,木甲捏了一下他的掌心。他正奇怪,就听木甲道:“挑战加油。”
挑战者受到鼓舞,信心满满上台了。接着守擂人上前,木甲又伸出手。
守擂人道:“你手上不已经拿了我的令牌了吗?”木甲道:“守擂加油。”仍是伸手坚持要握。
守擂人不明所以,说:“上次可不是这样——”话未说完就被强行摸了一下。
向晏握完手,转头去看比赛。接待木甲所在的位置视野甚好,能将比赛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观看了好久,也没发现可疑之人,这一晃眼就到了午后。眼看再有两个时辰比赛就要结束了,他不禁开始担忧,那人不会只偷了手,并没有来参赛吧。
此时,又来了一名挑战者,怯生生的,全然不像今日前来放手一搏的那些偃师们盛气凌人。向晏略有怀疑,握了握手,可并未发现问题。他扫了眼边上的人偶,十分普通,甚至做工可以说有些粗糙。
之后守擂人上前,他身旁倒是跟了一台极为醒目的木甲,硕大无比,如一尊窑炉。它虽可移动,却上不得擂台,最后还是靠边上六七个木甲帮忙抬上去的。
向晏竖起耳朵,听背后人议论。
“又是他啊,近半个月被挑战了十多次,几乎日日都上擂台,战无不胜。”
“什么东西这么有本事?”
“人偶制造机。”
向晏听闻,立刻警觉起来,莫非他们比试的是造人偶?
比赛限时一炷香,造人偶更快更好的那一方视为胜者。
比赛开始,人偶制造机头冒青烟,吭哧吭哧转起来,吸引了场下所有人的目光。人们都说,这前来挑战的也太自不量力了,就算是上等偃师,也很难比过机械的速度,更何况台上的是名粗制滥造的人偶。
虽说如此,向晏却目不转睛盯着那人偶。凭他的直觉,那人偶绝不一般。人偶能削木并不奇怪,可他还能空手绕弦,能精微雕刻,那双手是一双偃师的手。
观察了一阵,向晏越发确定那人偶所戴的正是他遗失的木甲臂。他不能让挑战者胜利,否则木甲臂就会随人偶被送去焚烧。
向晏趁人们专注比赛,悄悄来到擂台边沿。他靠近人偶制造机,一头钻入,展开了一段奇妙的旅程。
开始时他附身于一块木头,木头被切作数份,他便随之将魂魄分散,随木块滑入不同轨道。木块一步步被再切分、加工、打磨、组合,最终穿上了衣裤鞋履。
咯噔一声,向晏在台下的喝彩声中从制造机中滚了出来。守擂的偃师正要施法,却见这新生人偶自己伸展开蜷缩的身体,站了起来。
半炷香还未烧完,制造机已产生了第一名人偶。
向晏得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大摇大摆在众人跟前操纵制造机,制作第二个人偶。他故意走到挑战方那边,歪过头观看人偶制作,引得台下阵阵发笑。制造机的偃师在旁看得哑口无言,却又不敢多言。
没多久,台下又一片欢呼。挑战方也已做好了第一名人偶,恰好半炷香。
对方的偃师用符咒命新生人偶站起,没有半点浮夸的演出。新生人偶在原生人偶身旁边坐下,二人同时开始做下一名人偶,以完全一样的动作与速度。
顷刻间,全场哗然,就连评委们也变色离席。
有人不解问:“挑战方不是比守擂方慢吗?怎么这么惊讶。”
边上有人解释:“你想想,如果双方以同样的速度继续比赛,那么之后的半个时辰,守擂方的机械顶多再造一个半人偶,而挑战方这边却能同时开工,再造两个。现在,比赛胜负已分了。”
人们接连不断喝彩。在他们看来,眼前的人偶能不停复制自己。而在评委看来此次比赛却有更深的意味。挑战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推翻了定律,使得高精度者造出的东西其精度并不会比它本身低。
一炷香烧完,比赛结束,挑战偃师高举双手,迎接台下的祝贺。
只有向晏知道,他作了弊。两名人偶各戴了一副木甲臂在作业,若是他们继续进行便会揭穿一切,但比赛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刚才志得意满的人偶缓缓坐到地上,好像因失败而深受打击,一动不动。与此同时,挑战方的一名人偶悄悄抬起脸,默默交叠起双手。
众目睽睽之下,向晏无法拆下这人偶的木甲臂,他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所有比赛结束,向晏连同另一名人偶与其他获胜的木甲被装箱运送去指定地点。
他躺在一堆木甲上颠簸着,紧紧握住边上人偶的手,生怕路上把木甲臂丢了。
箱子上了锁,没有办法逃出。他推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见时庭在人群中焦急张望。他想着去同时庭交代一声,无奈离得太远。此刻太阳还没下山,若要离魂飞过去,定会被晒成一滩尸水。
眼下只有不告而别了。
获胜的木甲被送入城外一片空地。它们被整齐摆放,由大批官差看守。
没多久,来了一名偃师在木甲身上签名。向晏推断此人是祭典的主持。按照去年的流程,他明日会用符咒操控木甲上山焚烧。
向晏悄悄摘下木甲臂,掷在地上,又拉过边上人偶的手,将另一副也摘了下来。
一只手臂在地上跳动,然后握住旁边另一只的手背。紧接着第二只手臂也开始活动,爬去握住第三只手。最终四手交叠,缓缓立起,像叠罗汉似的。最底下的那只吃力拱起手背,一点一点向外爬去。
四只手从一名名官差眼皮底下爬过。官差们都昂首挺胸盯梢着那一百名木甲,完全没有留意脚下。
就在四手即将逃脱之际,一名神秘人从边上走过。向晏处得太低,看不着那人样貌,只留意到一双高筒黑靴。
神秘人走到偃师身旁,向晏实在好奇,又吭哧吭哧驮了三只手回去。
“怎么样?”
偃师道:“按你的要求,只做了役使签名,没有留专属签名。明晚什么鬼魂来都能附魂。”
神秘人来回走动,检查了几名人偶,并未发现异样,于是打算离开。
偃师见神秘人要走,立刻跟上道:“我的家人……”
神秘人说:“事成后到城外,会有马车接你。到时候你就能和他们重聚了。”偃师一声长叹。
神秘人转身离去,四手赶忙靠近,在他经过那一刻,弹指一拨,将地上的泥花沾到黑靴上。
偃师签完名,乘马车进了宫。此刻宫中正在举办御甲祭的庆功宴,获胜的偃师齐聚一堂,与天子群臣欢庆。
云聿起身举杯道:“偃术强,国兴盛,偃术弱,国衰败。这些年朕一直在懊悔。君王赏罚分明,战败的将领以死谢罪,本都无可厚非。可就是这一念之差,让赤栏失去了一代偃术宗师……”
“来,九暮兄。”身边一偃师举杯,悄悄朝战胜人偶制造机的偃师九暮敬酒。九暮举杯回敬。正喝着,他两眼一睁,伸手到席下,使力按住那只揪住着自己大腿的手。
“……在座皆是我赤栏最优秀的偃师,如今朝廷极力推行偃术,就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们一同再见赤栏盛极一时的景象……”云聿言毕,一饮而尽,朝席上众人倒空杯示意。群臣偃师鼓掌欢饮,迎来了人偶乐师与舞者的表演。
酒过三巡,九暮捂住腹部,招手唤来身后侍从。他与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指了条路,他便猫着腰,一摇一摆离席。
他来到茅厕前,警觉观望,见四下无人,绕道茅厕后方的树丛中。但见四只手从他两条裤腿和两片宽袖中爬出。
向晏从手中离魂。九暮立马跪地叩拜。
“祖师爷恕罪,祖师爷恕罪。”
“自己说说,都犯了什么罪?”
“弟子行窃偷盗,拿祖师爷的宝贝参赛,胜之不武。”
向晏凑到九暮耳边轻声道:“那你猜我会怎么罚你?”
九暮侧过头,发现向晏并非蹲在身旁,而是拎着被砍下的头,搁在自己耳边说话。他疯了一般磕头讨饶:“求祖师爷赏口饭吃吧。弟子不才,做事样样不行,偏偏就对偃术还开窍,若是连这点本事都给夺了……”
此时,古怪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接着就是一股恶臭,二人脸色难看。向晏一手拎头,一手捂鼻,急道:“好了好了不废话了。我可以饶了你,但你得替我做两件事。”
“祖师爷吩咐。”
“一,将这两双手送回我府上。”九暮点头,立马捡起四手。
“这事简单,你先不急着做。”
“那第二件?”
“明日祭典前,给我签一百个名。”
第075章 祭天 能再见一面真好
向晏要办的第二件事真不容易。
四只手溜出简单,让九暮一个大活人进去却很难。此处官差众多,严防死守,九暮连一个接近的借口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