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叶知秋疑惑道。
他昨夜糊里糊涂说了不少话,哪里还能字字记心田,所谓克服了的困难自然是头晕目眩之事,这今日神神秘秘的又是做什么。
他将红布掀开,见托盘上果然放着一个汤罐大的瓷器,正要揭开盖子,就听见里面发出了令人不甚愉快,甚至让人一阵恶寒的声音。
“这是?”
雪魄麻溜的就跑回了门口,不似进门时的大大咧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道着:“儿子这,这就走了。”
说完连看都不带看上一眼叶知秋的表情,带上门就跑没影了。
叶知秋心中已有计较,自他与容羽说自己修行要突破的是心境,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可是哪有人凡事也不挑个日子,一番恩爱缠|绵之后就送上这么个大礼的。
说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说过吗?
他好像还真提过,只不过是问了那么一声容羽能化灵蝶,能不能化点别的,那时对方可不是说灵蝶是聚灵气而生,即使修为高深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化形万千的。
他还记得自己是半玩笑半撒娇地说着些爱啊情的,只道是就算容羽化身成自己最惧怕之物,只要想着是容羽,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那是情话,也在容羽提出可以为他附灵这些小东西时,就被他严辞拒绝了。
哪能就……
若是这人,可能还真能为他做的出来。
他赶紧打开瓷罐子,只一眼,先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就瞬间烟消云散了,起身两步跑开,捂着心口就是一阵干呕。
却是这阵难受还没过,就又见一人连门都没敲进了屋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面色苍白,恶心欲吐的模样,双手略显局促地抓了抓衣摆,道:“你不会真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千年冰山那里是形容,不是说容羽的年龄。
感谢凌清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作者会更加努力的~(≧▽≦)/~
第117章 克服恐惧
“真的是什么呀?”叶知秋这下倒是反应得快, 他背过身去一瞬,回头之时已是一副明月清风,气质高华的姿态。
与来人相识多年, 他哪次让人见过自己的狼狈之姿, 略一抬手, 就将那瓷罐用袖子掩上了。
“真是, 就是……”姜楚鼻子皱了皱,眼睛不住的往人腹部瞧, 这话到嘴边怎么就有点说不出口,也是咬了咬牙,从纳戒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往人跟前一送,道,“这是山楂果子味的, 酸甜可口,最是开胃, 是我自己炼制的,绝不会被人添了什么有害的东西。”
“噫?”叶知秋眉头一挑,起了些兴致。
他接过瓷瓶晃了晃,打开瓶塞就有一股淡淡清香溢了出来, 却是对他此刻有点效用, 只是昨日败在人家手下的事,今日倒是可以寻个话头,笑回去。
他道:“姜楚你是小孩子吗,随身还带着这些小娃娃吃的东西, 可不是瞎吃瞎喝的毛病一点没改。”
姜楚听着这话蓦然就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一大一小教训起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再瞧这脸, 这神态,原来满口胡话的何清晓诚不欺他,也不知是哪根筋撘着了,他开口就道:“你们果然是父子。”
“你见过我儿子了?刚才他出门的时候?”叶知秋如今称雪魄为儿子也是顺口。
姜楚一双眼睛圆睁,满面都是不加掩饰的惊讶,道:“还真是啊?”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叶知秋拍拍人的肩,想起当初去大历都城取灵脉的路上那场尴尬的会面,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记得了,只揶揄道,“你又不是没听过雪魄喊我爹。”
姜楚被人拍的心里一咯噔,目光都有些呆滞了,立刻又取出了几个净白瓷瓶往人手里一塞,眉目间是一派信念重铸神色,从疑惑到接受,从侥幸到担忧,
“我也不能谁喊你爹,都当人家是你的儿啊,”姜楚一拍额头,满脸懊恼,道,“我可是没命活了,打了你小子也就罢了,这可不是连带着师尊的儿子都打了,我要不还是下山躲几日罢。”
叶知秋听到“小子”二字,不仅没因对方逾越了辈分的称呼不悦,反而是笑了。
容羽怀疑姜楚被人控制之时还道是姜楚有无反常,是否有如历清晖一样的恭敬,可他哪能不清楚,这姜楚若是清醒,私下对他怎会客气守礼,毕竟也是多年打出来的交情。
只是……
“雪魄那孩子虽是顽劣了些,你意思一下揍两下就好了,我可不是你师尊,成日里就知道惯着他。”叶知秋一副严父家教森严的模样。
“知秋,你袖子掉进去了。”姜楚神色有些严肃。
叶知秋低头瞧了瞧自己整齐的衣衫,疑惑道:“哪掉了?”
“有虫子爬到你袖子里了。”姜楚手一指,方向正是那个大瓷罐处。
叶知秋是头都没转,只觉出手上有些痒意,就抽出袖子跑出了老远,一阵跳脚狂甩手,是半点努力克制维持的高雅仪态都没了。
这甩手的人面上还没慌,那道出实情的人反而是惊了,连忙追了过去,双手摊开不知该扶哪里好,就是有心帮他将毛毛虫捉下来,都是跟不上他躲的动作,只一个劲地劝道:“你可冷静些,这,这可不好又是我的过失,再蹦两下可别把雪魄的弟弟给蹦掉了。”
“啊?”
叶知秋愣住的一瞬,姜楚眼疾手快地就把那只勤奋努力爬到他手臂上的毛毛虫给摘了下来。
“手上就一只,别再蹦蹦跳跳的了,你是兔子吗?”姜楚一手捻着虫,一手擦着冷汗,脸色都白了几分,就是一副快要虚脱的状态,道,“你可给我留下条老命罢,我对这个没什么经验,也问过旁人了,大师兄没儿没女,二师兄也是空有个浪荡的虚名,可就我见人家那……”
姜楚顿了顿,想着描述到底是苍白,就在自己腹上一比划,又撑了撑腰,一脸“你懂的”表情,道:“人家都是这样的,你生雪魄应该更有经验啊。”
叶知秋也不看那只蠕动的青虫了,“噗”的一声大笑着转过了身,手扶着桌面也没压抑住笑得直抖的肩,这人是喜好收集奇闻异事,但怎么会连这么点常识都没有。
“你别笑了,这样应该也不好罢,”姜楚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自己好歹也是艰难自我说服,才接受这不合常理之事,现如今怎么反而被人笑了似的,“你可坐下休息一会罢,我先去给你把虫子丢了。”
“不可以!”叶知秋旋即转身靠近,手在即将接触虫体时,却是难忍恶心,转而落在了姜楚的手腕,摇了摇头,道,“这个对我很重要,丢不得。”
“这就是所谓的又爱又怕?”姜楚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自己相识多年,即使是变换了辈分,他依然是更当作是朋友的人了,只顺着人家的要求,将虫子又放回了瓷罐里,道,“你是在养蝴蝶嘛?”
“这是蝴蝶?”叶知秋问着话,又推了推姜楚的手臂,催促着对方快点盖上盖子。
“叶知秋你有没有常识啊?”姜楚从纳戒取出一枚玉简,塞给叶知秋,严肃道,“你好歹在外门之时,也是课业拔尖的,怎么连蝴蝶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玉简有记载各类虫子的成长,可别说为兄没有关照你,怕虫子可怎么行。”
叶知秋有些嫌弃地两指拾起那枚玉简,脸上是老大不乐意了,怕虫子怎么了,容羽就知道他怕虫,还从来没有笑话过他,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他家容羽可真是好啊。
“你一个连雪魄是我生的都能想得出的人,还好意思道我没有常识,”叶知秋冷冷一瞥,就见姜楚那面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似有那么点信念崩塌的模样,他可不管那么多,和姜楚说话,他还从没有输过,“还说你打了师尊的儿子,可不是犯了次傻,还又傻了第二次。”
姜楚指了指瓷罐子,又指了指叶知秋,一振衣袖,还真有那么点气恼上了,道:“你们可不是一起整我的罢,那小虫子也是你故意装作怕的?”
“不是,”叶知秋答得坦然,人有恐惧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正视恐惧才是,“我年幼之时也是在尸体堆里爬过的,最是见不得这些小虫,人强大,虫渺小,可我心底的恐惧就是微末之物亦能吞噬巨像。”
“你……”姜楚手一摊,又是一副孤高傲气的神态,道,“把那几瓶山楂露还我。”
“啧,”叶知秋取出瓷瓶整齐码在桌面,叹道,“这好吃好喝的只有师尊的儿子吃得,我这个你口中的好师弟就享不得了,惯是爱小气。”
姜楚还真是不客气地就把送出去的东西又收了回去,转身就要离去的姿态还有点潇洒不羁,丝毫没把这种常人都会觉着无礼羞耻之事放在心上似的。
叶知秋瞧着这人背影,嘟囔了声:“这就走了?”
“去给你抓虫子啊,”姜楚回过头,神色是难得的有些玩世不恭,“我可知道主峰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不少,师尊既是要磨你胆量,光有一种长大了就好看的有什么用,作为弟子,师尊不忍心下的手,我可不得有点眼力见。”
“你又知道了。”叶知秋怎可能真让这人寻些怪东西来吓自己,赶紧上前拦下,临到身前,那人却是躲开了,就这样从好声沟通,变成了对手过招,一来二去,此次却是叶知秋占了上风。
正是打在兴头上,他一手拨开对方格挡的手臂,一手就要袭向对方的面门,眼见就要碰上了,他转腕将手心换作手背,可人家却是动用了灵力,一个闪身,避到了门边。
叶知秋对待打架比斗可是半点容不得对手不认真的,只拼身手的时候,谁还会用上术法,正要责难一二,就听姜楚颇为紧张地说道:“原来不止一只虫,都爬到你衣领,快到脖子了。”
叶知秋下意识地低头拍了拍衣领,发现空无一物,气恼道:“你!”
“就你这怕虫的模样,怎可能自己寻虫子来养蝴蝶,喜欢的东西哪有用,师兄给你去抓真的来。”却是一声传音留下,人早没了影。
叶知秋瞥了眼案上搁着的瓷罐子,心道是若没有姜楚来这一遭,他没人提醒,哪里就去关注虫子的生长史了,只待这毛毛虫变成了蝴蝶,不就对这虫子不再心生惧怕了吗。
他家容羽才不会是顾念私情才给寻来了这化蝶之物的。
只是,自己又怎么会把几只小虫想作是容羽附灵之物,都怪在魔窟那次附灵白狼,让他清楚明白了这男人能为自己付出到何等程度,容羽能玩笑提出附灵,就是当初那只灵蝶确实没有共通的记忆,不记得才好。
这样的事,有一次也就够了,他必须强大起来,强到不再有明显的弱点,虫子而已,他们既要给他送,他又何惧看着这瓷罐一日呢。
入夜。
云中峰的夜晚常年笼罩在山雾里,因着今年的一场大雪,雾气似是更浓重了些,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窗户上吱呀呀作响,风声恰如婴儿呜咽,女子幽诉,给这平凡的夜,更添了些阴郁气息。
陈设典雅华美的屋舍内,唯有一盏不甚明亮的光源,照着一隅,却照不亮一人清隽的面容,他的半张面孔都隐在黑暗中,肢体有些冷僵,神情极为专注,那一双映着火光的眼睛不知为何已是布满了血丝。
只见火光倏然摇曳了一瞬,就在他面上投下了一道道阴晴不定的影。
一声话语打破寂静——
“宝贝你是在养蛊吗?”
第118章 口蜜腹剑
“你回来啦。”叶知秋一声回话轻飘飘, 头也不动,目不转睛。
容羽赶紧上前试了试他的额温,手正要落下碰碰他的脸, 就被他一手搁在眉宇间, 往上推了推。
容羽哪能见他这般模样, 这可不是被虫子吓傻了, 都不知道眨眼睛了,又一手去挪那瓷罐, 却是被叶知秋把手腕抓的紧紧的。
“你这不是养蛊,是中了蛊罢?”容羽抽回手,俯身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尝试用与他相同的视线去瞧那瓷罐里的东西,这难道还能看上|瘾?
“不要打扰我, 你一边玩去,”叶知秋掌心向后一拍, 就打到了容羽的额头,半点愧色也无,认真道,“我不能眨眼睛, 这些东西瞧一眼就恶心, 但只要适应了,不瞧第二眼,这恶心着就习惯了。”
“这是什么歪理,”容羽揉了揉额头, 忽然就忆起叶知秋年少之时, 因为对丹炉心生恐惧,好像也是用了这么个法子, 若不是自己到得及时,险些连房子都拆了,“谁给你找了这么些虫子来的?”
叶知秋指尖在瓷罐上敲了敲,蓦然就被脖子上的凉意惊得一抖,没好气地说道:“你派小家伙来给我送蝴蝶幼虫,姜楚又酌情添了些,我这么努力遂你心意,你不为我护|法也就罢了,怎好还来招惹我。”
“你眨眨眼,我就不招惹你了。”容羽好声劝道。
“就该布一道连你都进不来的结界。”叶知秋嘟囔道,就觉出那凉意倏然窜到了心口处,他有心责怪两句,却又思及对方这手能是这个温度,可想而知,这屋外该是有多冷,一时心软,又不舍得出言责难了,想着能给容羽取取暖了也是好的,他身姿巍然不动,甚至还因为不想让对方担心他冷就收手,连声人本能的叹息都没有。
直到得寸进尺家伙惹得他“唔”的一声弯了腰,那维持了一日的不懈努力瞬间付之东流,方才一把抽出那人的坏手,转身气恼极了地呵斥道:“你心眼忒坏了些,谁许你这样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