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鸢生命中最亮眼的那个人,他怎么会哭呢?
从没见过梁舍哭泣的明鸢,在这一刻变得手足无措,她在心里深深觉得此刻的自己一无是处,仿佛从出生开始就在努力着的人生,毫无用处。
可她不允许,骄傲的明鸢绝不是束手无策,而是梁舍错了,是他的错。
“哥……”明鸢轻声唤着,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你食言了。”
——
突如其来的的意外让众人都难免陷入沉默与悲伤,内心的难过是看不到尽头的,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心情什么时候会结束,但是人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
赵晴晴出事故的那条路是市区中心,很少会有汽油车直接从那里穿过,恰好今天是赵晴晴去采访白复的日子,又一切正好地发生在去采访的路上。
明鹫内心怀疑,但他必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因为这件事不该他插手,无辜的人不应该再牺牲,毕竟明鹫认为赵晴晴连续一周在报道针对警戒局的客观性内容,是自己要求下去的。
如果这件事是最坏的那个结果,那么明鹫自认他对不起梁舍和赵晴晴。
在确认明鸢本人血型确为B型后,明鹫拿着存储卡去往刑事局,将存储卡交给了潘杰,并交待清楚自己如何发现的,又是如何解密此卡。
潘杰调出卡内所有人名,又在刑事局内部人员信息上进行检索,检索结果令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那触目惊心的一千多处标红的“失踪”人口,在刑事局的档案信息记录中,全部显示为“死亡”,更改信息的机构是——警戒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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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巨石
潘杰并没打算直接杀到警戒局去问个究竟,毕竟他们现在仅有张名单,其他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由头都没有,草草上门恐怕还会让白复在之后有所准备。
于是潘杰打算先随机走访名单上的人员家属,家属应该是最清楚名单上所记录的人究竟是死是活。
潘杰让明鹫先行离开,毕竟他的身份并不能过多的参与这件案子,刑事局和警戒局都是敏感的机构,联合处跟谁走得太近都不好。
明鹫的车子停在刑事局楼下,车里还坐着一个人,老远看见明鹫走了出来,车门便主动打开欢迎着他上车。
戍渥压低了背仰着脖子去看他,视线一直随着他上了车,仍是不舍似的在明鹫身上逡巡。
“饿不饿?”明鹫坐到戍渥身边,车门合上。
戍渥当时正在跟朱彦廷喝咖啡,听到新闻后,二人便迅速返回联合处,朱彦廷带着戍渥上了楼,在楼上遇到了明鹫,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了。
“还好,”戍渥像是黏上了明鹫,“你们说了什么?”
明鹫低着头选着目的地,“给了他一样东西。”
“是什么?”戍渥凑到明鹫肩头,下巴不经意蹭了一下,“能告诉我吗?”
【目的地:翠画餐厅。】
光屏收了起来,明鹫手肘撑在旁边,手背托着侧脸,看向戍渥,就是不回答。
“告诉我吧!”戍渥双手撑在座位上,探着身子,眼光炙热地说着,“我可以和你一起想事情的!”
车子启动了,戍渥额前的碎发随着车子微小晃动着,一捋发丝晃到眼前,发梢弄得他痒,于是抬起手将额前的头发一把往后一撸,又揉了揉眼睛。
被粗鲁地撸上去的几缕头发不乖巧地从两侧滑落下来,明鹫探着指尖,夹住它们,替他往后挪了挪,“刚才太慌乱,都没有问你,今天怎么会来联合处?”
“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戍渥眼尾被他揉得有些红,顺着眼尾向斜下方瞥去,让人很难忽视掉那个静静嵌在戍渥耳垂上的耳钉。
戍渥注意到明鹫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指腹触到一个硌手的东西,他来回摩挲着那个东西,然后抬眼看着明鹫,“你不喜欢我戴它?”
“不会。”明鹫眼里噙着笑。
“你不喜欢,我就不戴了。”戍渥煞有决心似的。
“没有不喜欢,”明鹫眼神游移在戍渥抚摸耳垂的指尖上,又或者是游移在那片有些变色的软嫩上,“只是……我更喜欢亲手把它刺\进去,再用力扣紧,最好你会疼哭,那样我才好哄你。”
“我有耳洞,”戍渥试图掩饰着因为明鹫的这句话而变得仓皇的自己,“很好刺\进去,不会疼的。”
明鹫肩膀轻抖着,被这句话逗笑了,“是啊,确实很好刺,你也不会疼。”
“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它。”戍渥坐正了身子,跟明鹫同样的姿势坐着,“如果你让我扔,我就会把它丢掉。”
“可那是你的东西,戍渥,那是你的,决定权在你手上。”明鹫沉着声音说着。
【翠画餐厅已到达。】
戍渥的身体随着刹车的惯性向前探起,又随之落回,他脑袋垂得低,咕哝着,“原来……我也同样拥有决定权……”
“是的。”明鹫抚上戍渥的面颊,粗糙的手掌贴着戍渥细嫩的肌肤,大拇指指腹轻轻抚过戍渥眼下,像在擦拭不存在的泪。
戍渥反手握住明鹫的手腕,闭上眼感受着这股让他安心的热度,他感到明鹫亲吻了他的额头,之后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戍渥……是一个自由人。”
——
潘杰打算先带人拜访名单上第一人的家属,经过系统信息调取,发现此人双亲只有一人还在世,五十多岁了,在一家幼儿园当清洁工。
从刑事局调取的信息上看,这个名单上第一个名叫“苏学”的男子是二十年前由于抗体事件被警戒局的人抓走的Alpha,并且最终宣判死刑。
按照警戒局的常规操作,苏学这样的公然蔑视发令的犯罪者,死后会被他们在后颈烙上“弃”的烙印,并将死者尸体送饭回死者家属面前,让其家人也蒙受屈辱。
所谓“杀人诛心”,没有谁能干得过警戒局的人。
也因此,只要苏学家属收到过尸体,就说明苏学确认死亡,而非名单上记录的“失踪”。
苏学现在还存活着的家属是他的Omega父亲,名叫王历。他所工作的幼儿园在东区偏北的地方,那里四处都是平房,由于交通不便,地价就很便宜,所以有许多民办学校就建在这里。
潘杰到这里时刚好赶上学校放学,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潘杰走进幼儿园时,刚好看到外面廊檐下有位头发花白的人在整理花盆。
“老人家!您好!”潘杰大声吆喝着,生怕对方耳背。
“老人家”闻声抬起头来看,这一看,潘杰心里纳闷,这气色看着也不老啊,怎么头发全白了。
“你找谁?”那人问。
潘杰假笑着,掩饰自己短暂的尴尬,“请问,您这儿有没有一位名叫‘王历'的工作人员啊?”
那人听到这名字,眼神一怔,随即浮山不悦,甚至是愤怒的神情,“你找他做什么?”
潘杰揪着裤缝蹲下去,近距离打量着那人,“您就是?”
那人手上整理花盆的动作变大,双唇紧抿,牙口紧闭,额头脸颊淌得满是汗水,“是又这么样!你是谁!”
潘杰嘴角一歪,拿出证件,举到王历眼前,“刑事局——潘杰,有些关于您儿子的事情,想来了解了解。”
“我儿子?”王历用力放下花盆,潘杰听到碎裂的声音,“我没有儿子!我从没生过儿子!”
潘杰五官拧在一起,为难地抠了抠头皮,他最讨厌跟年长者打交道,“呃……叔叔,是这样的,我就问一个问题,您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一分钟都用不到的!”
王历“噌”得站起来,带着上阵杀敌的气势往走廊尽头走,他手上的铲子边走边落泥土渣,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叔叔!叔叔!”潘杰紧跟其后,刻意避开那些泥渣,“您不好奇他是不是还活着吗?”
王历头也不回的继续走。
“叔叔!好歹您也生了他,多少还有点骨肉情啊!”
“叔叔!您不觉得他死得冤枉吗?”
“叔——!万一他还活着呢?您不想再亲眼见见他吗!”
潘杰朝着拐入房中的王历喊道。
王历消失的脚后跟又在这句话喊出来后,渐渐退了出来,王历紧紧攥着铲子,他双手都在用力,像在给自己打气,“他早死了!他早死了!”
王历背有些驼,他的身体不能够完全站直,身子骨很瘦小,从侧面看上去非常“薄”,“谁让他做些令我们蒙羞的事!他该死!他该死!”
父母吼着自己孩子该死的这种情景潘杰见得多,也见怪不怪,他只是想快速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叔,警戒局归还他的尸体了吗?”
“滚!”王历瞪圆了眼睛恨着潘杰,“那种东西送到家门口我都不会要!脏了家里的地!”
“警戒局有给您发送归还尸体的通知吗?”潘杰就差这最后一个问题。
“兔崽子,”王历把铲子摔到地上,迈进屋里,之后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根棍子,“听不懂人话!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王历抄着棍子就朝潘杰撵过来,步履不太稳,但是目标始终不变。
潘杰不打年长者,双手推在身前不断后撤,“叔,叔,我没问过分的问题啊!我就问问警戒局给您发通知了吗?我们要做记录的!办事不牢靠是要被处罚的!”
“发了!发了!”王历呼哧呼哧跟在潘杰后面,死活追不上,气儿却越来越不顺,“你们都是一起为十八区卖命的,竟然质疑同僚,真是……真是其心可诛啊!”
“发了是吧!”潘杰跑到了门口,跳出门外,反手立刻把门关上,抵着门不让王历出来。这还没完,潘杰透过门缝又确认一次,“您确定警戒局给您发过通知?”
“哐!”大门被砸响,“小兔崽子!警戒局成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你爷爷的哪儿呢!还敢质疑警戒局的办事能力!你……你真是……糊涂!看我不收拾你一顿!这认不清好赖的家伙!”
潘杰挑着眉笑着,“别了,叔,您这多久不看新闻了,多看看,时代早就变了!”
“队长!”潘杰身后不远处的车里有个人吼了一声。
潘杰回头看了一下,确定了位置,接着最后跟王历说着,“叔,您得知道,您没拿到尸体,苏学没准就还活着。”
门里的动静瞬间停了下来。
潘杰也不堵门了,返身跑向车里,去往下一个地点。
小李嘴里嚼着口香糖,看着依然紧闭的幼儿园大门,“队长,你们怎么玩儿起狼外婆的游戏了?”
“什么狼外婆!”潘杰拿起名单,在上面打了个勾,“你个小兔崽子!”
潘杰也就比小李大几岁,这个称呼叫得小李浑身不适,“队长,问到什么了?”
“没问到什么,”潘杰看着接下来的十几页名单,沉思片刻,说道,“联系局里,多派点人手,我们要在三天内把这里面所有人的家属全部都拜访一遍。”
“全部吗?”小李疑惑道,“队长之前不是说随机看看吗?”
“事情有变,我们需要所有家属的回复。”潘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心中像是压了口巨石,“我只怕去得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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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筑墙
梁舍带着赵晴晴的尸体回到二人家中,他叫来了赵晴晴父母亲,他们正在卧房内抱着赵晴晴的尸体大哭。
明鸢没来过梁舍的家,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自己是这里的守卫,随时听候调遣,没有指令的时候就只是安静地站着。
客厅内来了许多赵晴晴的同事,他们中有的很愤怒,有的很难过,做媒体这一行的嗅觉十分灵敏,关于赵晴晴此次车祸的发生,不少人都觉得蹊跷,多少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群体。
梁舍勾着脖子坐在沙发上,他还没能完全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正痛苦地掩面沉默。
明鹫也带着戍渥来到梁舍家,二人上楼前已经注意到停车场停放着的比平日多一半数量的车。
戍渥对于明鹫的家人是完全陌生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明鹫的家人——高挑寡言的明鸢,双目失色的梁舍。
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明鸢回头看去,注意到了跟在明鹫身旁的戍渥,她一见到这个人,就猜到他是谁,也明白为什么哥哥会愿意跟他成为伴侣了。
多般配啊,他看起来天真又坦率,一双澄澈的眼睛叫人看着自惭形秽。
“明鸢,我妹妹,”明鹫站定在明鸢身旁,指着她向戍渥介绍,又接着指向戍渥,同明鸢介绍,“戍渥,我的伴侣。”
“你好。”戍渥礼貌地伸出手,心里想着她果然像明鹫说的,有些奇怪,有些……不那么平易近人。
明鸢审视的眼神堪比系统,像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似的那般仔细,明鸢将他从头到脚都瞧了一遍,注意到他还戴着耳钉,心里觉得女气,但也不厌恶,“你好。”
卧房穿出断断续续的哭声,明鹫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看到了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梁舍,他径自走了过去。
赵晴晴的同事都认识明鹫,但是都没接触过,于是此番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令人尊敬的上将先生,眼里还是难免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很快又被持续不断涌现出的悲伤所淹没。
明鹫走到梁舍身旁,坐了下去,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声音不大地在跟梁舍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