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很快讲完,明鸢在即将结束时,特意提了一句,“我昨天去医院验血了。”
明鹫低头翻看着文件,“嗯”了一声。
明鸢昂着头,但是眼睛是向下瞄的,“为什么会突然让我去验血,哥哥知道什么吗?”
明鸢极少在工作时间叫明鹫“哥哥”,一般她这样称呼,就说明想谈私事,这个时候是把明鹫当成兄长的。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突然好奇。”
“我的血型是B型,”明鸢皱着眉,“跟出生信息里登记的不一样。”
“也许是出生的时候医生弄错了。”明鹫抬头看向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明鸢露出这样彷徨的神情。
“可是我的父母都是A型血。”明鸢不解地说着,她用的陈述语气,没有疑问,“两个A型血的人,怎么可能生出来B型血的孩子。”
明鹫不知如何作答,他只是略微同情地看着那双少见地表露着痛苦的眼睛,只是略微同情……便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怎样去向妹妹解释这些事情,因为他自己都弄不清,他不确信的事情,又怎么能在看起来很强大、实则内心柔软又脆弱的妹妹面前说出来。那不过只是徒增她的忧虑罢了。
“改天有空,”明鹫以哥哥的语气说着,“我陪你一起回家,问母亲。”
“我——”
“你们一起回家啊!”梁舍亮着嗓子兴奋地溜进来,他很开心看到这两个外人看来像陌生人的兄妹,有了感情进展,“关系这么好啊!”
梁舍边说着边诡异地笑着蹭到明鸢身边,“好妹妹,哥哥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哦!我也好久没见夫人了,该带着晴晴一起去看看她,刚好晴晴做完今天的采访会休息两天,时间也够。”
明鸢不看他,神情恢复到往日木头似的冷漠模样,跟明鹫说,“不用了,我自己会问。”
“诶诶!你干嘛对我老这么生疏,我会难过的!”梁舍孩子气地嚷嚷着,目光紧紧追随着明鸢的眼眸,登徒子似的边看边笑。
“我先走了。”明鸢躲着他,转身离开了。
梁舍失落地看着明鸢可以远离他的背影,很疑惑,他问明鹫,“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我们当初关系多好啊……”
明鹫盯着那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对梁舍说,“你以后少轻浮地跟明鸢说话。”
“我轻浮?”梁舍指着自己,一脸震惊,“明鹫哥,但凡你没跟我相处过,我也就认了,可咱们是个什么关系啊!你说我轻浮!我可真难过。”
“那是你妹妹。”明鸢回应。
“我知道啊!”梁舍一脸坦然。
“你得清楚,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鹫严肃道,“你们刚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拥有男女情愫的十几岁少女,你还不懂吗?”
梁舍眼中发愣,“男女……情愫?明鹫哥……你这话……容易让人想歪啊……”
“知道歪,以后就收敛点,明鸢已经很用力在躲开你了,看不出来吗?”
“我……我没做过分的事情啊?”梁舍感到不解和无奈。
“我知道,”明鹫说,“可你是她成年前唯一接触过的年轻相仿的男子,她缺爱,你对她又好……这不是你的错,不是谁的错,但你,你以后离明鸢远些。”
梁舍张着嘴持续迷惑。
“她现在很痛苦,你离她远点对谁都好。”
梁舍脑中无法清晰,他只是疑惑,不明白,不懂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同时他又逐渐理解明鸢开始疏远他的原因。
是了,在他和赵晴晴结婚后,明鸢才变成这样的态度的。
太奇怪了……梁舍愣在明鹫桌前,心情像是被陌生人掌控着的秋千。
——
戍渥来联合处找明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就是想见见他,虽然早上明鹫下楼时才刚刚亲吻过。
戍渥一直在楼下等着,没想上去,或许是他怕打扰明鹫平常的工作,于是就只是安静地在大楼底下走来走去地等着。
明鹫没等到,倒是等来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朱彦廷。
朱彦廷带着戍渥去了附近一家露天咖啡厅,戍渥不想跟他走,但无奈朱彦廷满脸沉重,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戍渥没有拒绝他的邀请。
朱彦廷看起来比初见时瘦了一些,人看着也有些无精打采,他自从坐下后就没有开口说话,戍渥也没话跟他说,于是干脆就默默喝咖啡,一杯很快就喝完了,坐在那里干瞪眼。
“嗯……”戍渥忍不住向前倾着身子,“我喝完了。”
朱彦廷的咖啡倒是一口也没动,他听出来戍渥要走的意思,也就不打算再斟酌语言,开门见山问了起来,“你来联合处,是找处长吗?”
戍渥点点头,“嗯,我来找他。”
“你们……关系似乎不错。”朱彦廷觉得戍渥比ABO考试时看起来活泼了一些。
“嗯,我们一直关系不错。”戍渥很肯定,明鹫对他很好,他也很乖。
朱彦廷缓缓点头,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们最近一次上\床是在什么时候?”
戍渥嘴角耷拉下去,整张脸看上去都写满了惊骇。
朱彦廷心里多少有了数,他又喝了口咖啡,没等戍渥回答,接着道,“处长可能不会跟你说,但有件事,我认为戍渥先生需要知道。”
戍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处长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十八岁参加完ABO评定考试后没有立刻被分配伴侣,是因为他用了军人特权,因此你才能够在今年成功选择处长成为你的伴侣。但也正是因此,所以系统对他的监督非常严格。”
朱彦廷有些警示的意思,“戍渥先生知道Alpha与Omega结婚半年后没有生育,会经历什么吧?”
戍渥上身逐渐后靠,他似乎知道朱彦廷带他来谈话的目的了,AO家庭婚后半年没有子嗣的结果,他是知道的,只是过去不在意罢了。
他为什么不在意呢?因为他过去不在意明鹫,也不在意自己。
“我知道。”戍渥回答。
“嗯,”朱彦廷语气放松些,“普通人,系统会在半年后进行筛选和统计,但是处长,他时刻都在被系统所注意。今天,也就是我下楼前,系统已经给我下达一个通知。”
朱彦廷不打算自己说,而是从手腕光环处调出一块光屏,让戍渥自己看。
【警告!联合处处长明鹫的伴侣还未怀孕,二人已成婚一月有余,请Omega会长前往协调,必要时采取强硬措施。】
看到戍渥一行行看完,眼帘垂了下去,朱彦廷收起光屏,继续道,“半年后生育,那么你现在应该是有孕之身,可是你没有,那么半年后就有可能生不出来,到时候惩罚的人,不会是你。”
戍渥看向朱彦廷,在二人相视中,双方似乎都明白了未宣之于口的话——明鹫会一个人担下一切。
朱彦廷觉得还需要添点料,于是补充道,“更何况处长这会上任后做得许多事情都多少影响到某些人的利益,尤其是警戒局,现在一般名声都因为联合处被搞臭了。如果你半年后没有生子,那警戒局一定不会放过处长。”
警戒局……
白复……
舅舅……
【——戍渥,你不要去参加Beta考试,你直接去参加Omega考试。
——舅舅,这是为什么?
——舅舅想让你变成最强的,既然你无法成为Alpha,那么你就要成为最强Alpha的伴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谁又是最强的呢?
——判官001。】
【——好戍渥,一定不要让他碰你。】
明白了,戍渥突然之间明白了,那莫名其妙的任务,莫名其妙的要求,之前一切不理解的事情,现在都明白了。
他的舅舅,让他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明鹫毁掉,他认准了明鹫不会对自己用强,还是认准了自己会拼命反抗?
不……不止,他为什么回去十九区,为什么与明鹫有关的一切都被忘记?
阴谋。
戍渥无力地思索着,是白复……
是他的舅舅亲手把他培养成了明鹫的软肋,再用这块软肋来亲手杀了明鹫。
舅舅,您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速报!速报!】
急促的新闻消息打断了戍渥的思考,像是要掐住人的咽喉一样匆忙。
【今下午某媒体在去采访的路上撞上汽油车,引起爆炸,该媒体主编赵某当场死亡,据悉赵某还怀有身孕。负责护送的联合处Alpha协会会长丰水止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4章 斑驳
【此次意外造成的原因是汽油车司机醉酒驾驶,经检测,该司机体内酒精含量为95mg/100ml,恐怕开车时意识已经不够清醒。该名司机目前尸体仍不完整,警方正在搜集散落到附近的残块。
此外,还有五人轻伤,事发时都在汽油车附近,不幸被波及。】
【当场死亡的赵某是日前势头正盛的一家媒体的骨干人物,参与多篇重要报道的采访与撰写,此次赵某的突然离世,恐成为该媒体的巨大损——】
车内的新闻播报被掐断,明鸢收回手,沉默地坐在梁舍对面,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推床,上面躺着一具冰凉的躯体,小腿的部分已经找不到了,因此下半部分是凹下去的,身上盖着白布,白布上还染着血。
死者面部没有被遮住,梁舍故意掀开,要去看他妻子最后的样子,据说爆炸时是丰水止抱着赵晴晴跳下了车,可赵晴晴没有丰水止反应迅速,还是被炸掉了一双小腿,后背也被灼烂一片血肉,但面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只不过上面沾了灰,脏脏的。
梁舍握着冰冷僵硬的手,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觉得应该需要对妻子说些什么,他肚子里有好多想说的,可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明鸢眼帘垂下,在眼下落着一片阴影,他在车子忽快忽慢的颠簸里静静听着梁舍的啜泣声。
【我从来都不会哭的!】
这是十七岁的梁舍爬在树上望着天边时跟树下的明鸢说过的话。
梁舍是首领梁殷与一位普通女子生下的孩子,梁殷和那名女子没有结婚,所以梁舍一开始并没有跟梁殷生活在一起,他是十岁时被生母带去见梁殷的,那之后才作为首领梁殷的儿子生活着。
明鸢小时候大部分时间跟着明沉水,几乎形影不离,偶尔会去见梁殷,但次数屈指可数,就更不用提见他梁舍这个哥哥了。
二人正式见面是在明鸢十四岁的时候,那时明鸢放暑假,明沉水也去到境外忙其他事情,于是明鸢获得了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她早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哥哥,因为好奇,所以她悄悄去看他。
梁殷基本不会管梁舍,随着他野蛮生长,所以梁舍的性格比明家兄妹外放开朗许多,他很自在随性,心宽看得开。
佣人说梁舍在房屋后的林子里玩儿,明鸢便悄悄去了,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林子里,明沉水认为那是浪费时间的,是没用的。
明鸢性格跟明鹫十分相似,两个人在父母面前都属于小闷蛋,喜怒哀乐都藏心里,所以她第一次见到光着脚丫爬树的梁舍时,口是心非地嘲笑他,“爬树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梁舍瞧着她细皮嫩肉,衣着不俗,还能随意在首领家中走动,便猜到他是明鸢,兴奋地打招呼,“妹妹!是妹妹!”
“谁是你妹妹,”明鸢抄着手,撅着嘴小声嘟囔着。
林子上空的日头正大,阳光穿过枝叶投下来,打在梁舍身后,他看起来像从天上下来的。
梁舍低头瞧着斑驳树影落在明鸢身上,觉得她漂亮地像是林间的小精灵。
他脑袋直,嘴巴也直,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你长得真好看。”
明鸢眉头拧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很轻浮的人,就连她的心脏都在狂跳着抗议,“当心摔下来!哭成大姑娘!”
“嘿嘿!”梁舍脚踩着一根较粗的枝杈,手扶在肩膀旁的枝桠上,撑住自己,“你太小看我了!要知道我爬树捉松鼠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明鸢气急地甩下手,她仰着头大声喊着,“你总有一天会摔的!摔下来一定哭死你!”
“嘿!我从来都不会哭的!”梁舍大拇指划过鼻尖,得意地说。
明鸢说完转身欲走,就听梁舍喊道,“喂!就走啦?你也上来啊?”
“哼,”明鸢低头瞧着树下翻过来的一双鞋,那双鞋尺码比自己的要大许多,样式不精致,模样瞧着也不贵,但看起来富有着生命力,令她讨厌,“浪费时间!”
“好妹妹!你别走啊!我们才见面!你就要走啦!”梁舍表达着自己的不舍之情。
走了两步的明鸢又突然转过身,冲着梁舍再次喊道,“再见!”
说完她就同手同脚地摆着小裙子走了。
“小姑娘脾气挺大,”梁舍弯着眼睛笑着,背靠着树干,像是靠着大地,“你放心!哥哥我不会哭的!永——远——都——不——会!”
那负气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小,梁舍想起来还有话没说,于是扬起手臂招着手,“妹妹!再——来——找——我——啊!我——等——你——!”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明鸢耳畔,那是个已经离开她非常久的人。明鸢一直以为像梁舍这种性格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不爱他,谁会不爱他呢?谁又会舍得让他摔倒呢?那么他又怎么会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