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摄像头？
　　他伸手在暗格里摸了摸，掏出一只手感粗糙的橡木笔，和一个散发着怪味的厚皮本子。
　　修长的指节在厚本子上哗啦啦翻动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名。
　　【请尽快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并面带微笑，正面注视摄像头三秒。】
　　系统不耐地催促着，悬在半空的眼球，闪出一抹警戒的红光。
　　许扬已经看完了本子上的内容，干脆地停住动作，提笔在最后一页写下“许朝暮”三个字，抬起头来，和那只眼球对视了三秒。
　　然后面无表情地迅速移开目光，看向殷迟，洗洗眼睛。
　　【挂号成功！姓名：许朝暮。】
　　不一会儿，一张新的牛皮纸出现在原来的那六张照片旁边。
　　可是里面的照片……只有令他熟悉的斑驳墙面。
　　——并没有许扬的脸。
　　许扬挑了挑眉。
　　【您本轮的身份是：……幽灵。】
　　【本轮目标：使二名患者抗拒治疗。进度（0/2）。】
　　【可选目标：找到自己的死因。进度（0/1）。】
　　许扬：……？
　　【失败条件：1.事件结束时，任务未完成，2.灵体死亡或消散。】
　　【失败惩罚：彻底死亡，无复活机会。】
　　【您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一分钟后，本轮游戏正式开始。】
　　许扬退开半步，将纸和笔立刻交给了殷迟。
　　殷迟像他刚才做的那样，快速地写下名字、对着摄像头拍照。
　　片刻后，印有他硬朗面容的照片，浮现在了新出现的第八张牛皮纸上。
　　许扬看着他低声问：“你的身份是……”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只见殷迟愣了一下，犀利的双眼完全张开。
　　瞳仁中漆黑一片，不再倒映出许扬的轮廓。
　　许扬不适地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长椅。
　　他伸出右手，在殷迟眼前晃了晃。
　　殷迟原本站在木台前，正准备回答许扬的问题，下一刻，就见他凭空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的视觉受限于副本，没有办法立刻追踪到许扬，却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刚才的那个位置。
　　他眼神凛了凛，若有所觉地低声说：
　　“开始了。”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许扬还是叹口气，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新的提示慢半拍地升起——
　　【本轮游戏正式开始！祝您玩得愉快～】
　　提示浮现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一阵凉风袭来，穿过他的身体。
　　下一秒，挂号处里多出来很多刚才并没有看见的东西。
　　比如，靠在栏杆内的桌椅上，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绿幽幽的长发护士。
　　比如，挂在暗格边上，只剩下半边身体，却仍然在辛勤织网的绿色蜘蛛。
　　再比如，墙壁上，斑驳而凌乱的血手印。
　　还有那个摊在长椅上呼呼大睡的，少了一条腿的啤酒肚大叔——
　　“他”一只手软趴趴地垂到地面上，许扬刚才后退的时候，差点就这么一脚踩了上去。
　　像是感应到许扬的目光，“他”打了个哈欠，眼皮抬起，瞟了许扬一眼，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哟。”
　　眼皮一耷拉，又睡了下去。
　　许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是熟悉的瘦长身影，小腿往下的位置，却渐渐趋于透明，双脚悬空，离开了地面，下半段隐匿在空气中。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一下子就从挂号处的这头，窜到了门边，差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几个人。


第47章 抗拒治疗
　　楼梯间的门, 被无声地推开了。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踏了进来。
　　“附近只有这家医院吗？”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在对近处的男人说话, “这里阴森森的，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哪分什么好不好的？小病小痛, 开点药就赶快回去, 比什么都好。”男人紧了紧怀里病恹恹的孩子, 步伐匆匆, “刚才护士怎么说来着？”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一阵细细的风声，仔细听来，就像是某种动物临死前的呜咽。
　　女人愣愣地盯着那里,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牛皮纸，粗略扫了一眼：“去04号诊室候诊。”
　　“04号……”男人一边抬眼看门牌号, 抱紧孩子，踢开房门，“就是这间吧。”
　　嘭的一声，门背大力撞在墙上，激起一阵厚厚的烟尘，飞扬在浑浊的空气里。
　　“怎么这么多灰。”男人咳嗽一声, 走进去，把扎辫子的小女孩放在诊室中央那张唯一干净的床上。
　　小孩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头埋在他怀里，不啃撒手。
　　“乖乖躺好，医生很快就来了。”男人说着，把她的手扯了下来。
　　女人依然在门口踌躇。
　　“谁？”她惊叫一声, 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细弱的风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怎么了？”男人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对！有人、有人在拍我！”她刚松了口气，右肩就传来一阵被拍打的感觉，浑身顿时汗毛竖起，急忙三两下跑进房间里，战战兢兢地贴在男人身后。
　　她总感觉到那只无形的手，在拍她的肩膀。
　　男人皱着眉：“别疑神疑鬼的，这里没有其他人。”
　　他转过身去，走近窗帘，刷的一下把它拉开，让窗外的日光照亮了大半个诊室，然后回过头：
　　“亮堂多了吧？”
　　却见到女人惊恐到变形的神情：“你、你的后面……”
　　男人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身后——
　　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女人却看到了，男人拉开窗帘的瞬间，那里隐隐约约飘着半个血红的人影。
　　下一秒，小孩忽然哭了起来：“呜呜呜，爸爸妈妈，快走，我不要看病了，我没有生病，我要回家……”
　　女人急忙过去捂住她的嘴，自己也忍不住颤了颤，扭头催促男人：“快走吧，我们不要在这里看病了。”
　　“怎么说也得拿了药再走啊……你到底有没有生病，啊？这么小就学会骗人？”男人食指点着小孩的脑袋，显然有点生气了。
　　“啊——”女人指着男人的脸，尖叫一声。
　　不知何时，男人的头顶缓缓流下几道鲜红的液体，淌满了他的脸。
　　“怎么回事？”男人觉得头顶上湿湿凉凉的，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看到手上鲜红的液体，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
　　许扬背对着那三人，刚在墙壁上画下一条扭曲的血色横线，就停住了动作。
　　【本轮目标：使两名病人抗拒治疗。进度（1/2）。】
　　已经成功了吗？
　　他本来，还打算在墙上写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需要了。
　　许扬回过头，果然看到，刚才的一家三口已经没了踪影。空旷的诊室里，只有一扇半开的门，在外力作用下悠悠摇晃着。
　　——他们倒也知道，离开的时候要轻手轻脚，别惊动了房子里的先生。
　　许扬莞尔一笑，飘到床边，撩起雪白柔软的床单，缓缓擦拭着沾满粘腻红色颜料的手。
　　不一会儿，就把那条洁白的床单染得赤红一片。
　　似乎是为了让他尽快适应新的幽灵身份，第一个目标的达成，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希望后面也能如此顺利。
　　许扬擦干了手，开始低头检视悬浮在自己视野下方的技能栏。
　　【本轮身份：幽灵。】
　　【技能1：瞬移：瞬间移动至下一个目的地，每次范围限制：50米，冷却时间随连续使用次数递增。】
　　【技能2：现形：在人类视野之中现身1秒，冷却时间：5秒。】
　　【被动技能：摄魂：间歇抽取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对象（人类）的生命值，生命值降为0时，对方出局。】
　　许扬的视线，在“出局”二字停留了片刻。
　　看来，身为幽灵，没有办法用灵体直接伤害人类，却可以通过摄魂技能，一点一点将对方的生命值夺走。
　　不一会儿，他的视线被床边飘落的一张淡黄色纸片吸引了。
　　似乎是一张分诊单，刚才那个女孩的妈妈一不留神，把它落在了这里。
　　寂静医院·分诊单
　　姓名：张小墨
　　年龄：10岁
　　症状：发热、冷汗
　　诊室：04
　　（*3人）
　　前面几行字都是黑色打印体，唯有最后一行，是潦草的手写体，散发着幽绿的荧光。
　　不知何时，被某个不干净的存在做了标记，不知是什么含义。
　　许扬想了想，把它收进了物品栏里。
　　【获得线索07：[张小墨的分诊单]。】
　　他还不知道题目中所谓的“事件”是什么，又进行到了哪里。
　　现在，必须得尽快去找其他目标了。
　　许扬轻飘飘地挪出诊室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
　　“16诊室的病号也是同样的症状吗？”有人低声问。
　　许扬的耳朵动了动。
　　16号诊室？
　　“对对对，别问了，快，把他抬到那里，04诊室，里面有一张病床。”另一个人这么指挥着。
　　许扬脚下没有停顿，依然往门外飘。
　　反正那些人也看不到幽灵状态的他。
　　长廊内，四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医护人员NPC抬着一副担架快步走着，径直穿过了幽灵状态的许扬。
　　四张脸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神情木然，没有什么记忆点。
　　担架上盘腿坐着一个满脸不耐的蓝眸青年，看起来神采奕奕，丝毫不像是染病的样子。
　　他双手抱胸，手指一刻也不停地轻敲着自己的上臂，不耐烦地催促着：
　　“动作快点行吗，怎么还没到？”
　　NPC们并不理会他，似乎只是照着设定好的样子，由领头的人指挥着向04号诊室走。
　　在担架上的青年——奥克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许扬恶趣味地抬起右手，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只见奥克斯顿时浑身僵硬起来，扭头左右顾盼。
　　不一会儿，神情变得万分狰狞：
　　“呵，小把戏，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么？”
　　许扬：“……”
　　好的，他觉得他可以放弃这个目标人员了。
　　许扬没什么犹豫，扭头慢悠悠地飘向走廊深处，融入幽深的长廊之中。
　　“05，06，07……”
　　他漂移的速度很快，一间间紧闭的诊室门，快速掠过他的身侧。
　　这期间，他不记得自己与多少名沉默而相似的医护人员擦身而过。
　　“16号诊室……在这里。”
　　许扬停在那扇半开的门前，朝里望去。
　　诊室里没有人。
　　单人床上、墙上，布满斑驳刺目的血迹，床单被胡乱卷成了一团，扔在地上，窗帘也被外力撕扯成一道道的，残破不堪。
　　许扬蹙了蹙眉，抬头看向天花板，果然看到有一个幽绿色的熟悉身影，从天花板上半吊下来。
　　那只幽灵的右腿部位空空如也，此时正满脸忧愁地叹着气。
　　——正是之前那个摊在挂号处长椅上呼呼大睡的啤酒肚大叔。
　　“大哥，刚才被分配到这里的患者呢？”许扬问了他一句。
　　“他走了……唉，实在是惹不起。”独腿啤酒肚大叔懊恼地低声说着，倒着看了许扬一眼，从天花板上慢腾腾地挪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正位。
　　即使缺了一条腿，因为没有□□的束缚，他移动的姿势看起来还是平稳极了。
　　“嗯，谢谢啊，我去找找。”
　　许扬向他道了个谢，正要走出门外。
　　大叔忽然从身后叫住了他：
　　“喂，小年轻，你是新来的吧？”
　　“是的，怎么了？”许扬转回身，探询地看着他。
　　这个大叔的面容不在牛皮纸陈列的照片上，应该是个NPC。此时叫住他，恐怕是要透露一些关键信息。
　　“……作为前辈，我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接近那些戴着黑色帽子的人……他们是驱鬼人，以虐鬼、杀鬼为乐。”大叔说着，浑身一抖，眼里闪过强烈的惊恐和不安。
　　“驱鬼人……”许扬细细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所以，即使他作为幽灵，能够穿透所有实体，也依然可能被驱鬼人杀死……
　　他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另一个附加任务：
　　“大哥，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去的吗？”
　　“诶？”大叔一愣，努力回想着，片刻后，挠了挠后脑勺：“这种事怎么会记得，做鬼之后，生前的事都会慢慢被忘记的啦……”
　　许扬低垂着眼，神情充满了迷茫和困惑：“嗯，我就是很好奇，这个医院鬼气森森的，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呃，这……”大叔显然是被难住了：“多在医院里走走看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走廊尽头有一间密室，从来没有鬼能成功进去过……里面说不定有些什么线索？可是我们也进不去啊……唉，这可难倒鬼了。”
　　走廊尽头的密室？
　　许扬微微一笑：“没关系，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被一抹黑色吸引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