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杀我——他在这个副本里。”
　　那个穿皮靴的驱鬼人，和那个阴魂不散、紧紧贴在回档前的“许扬”背后的幽灵，是同一个人。
　　他必须要把那人揪出来。
　　许扬的目光在排队的几人之中逡巡，仔细分辨着他们每个人的神色。
　　目光掠过了奥克斯，落在那个冰系异能的矮个子男人身上。


第52章 分支路径
　　【请依照顺序排队挂号。】
　　系统不紧不慢地提示着。
　　许扬垂敛了眼睫, 遮住眸中快速流动的思绪，脚步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 忽然从他眼下轻轻一晃。
　　许扬微愣，抬起头, 看到殷迟在逆光之下略带笑意的漆黑瞳仁。
　　“你就没有任何问题, 想要问我吗？”他勾了勾唇, 笑得怪好看的。
　　许扬指尖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片刻后, 他抿唇，轻轻摇头：
　　“没有。”
　　殷迟动作一顿：
　　“那我就自己说了。”
　　许扬一愣，下一刻，忍不住噗嗤一笑。
　　听到他的笑声, 排在他身前的那个人，惊异地回头瞟了他一眼。
　　许扬朝他扬眉，片刻之后, 看向殷迟。
　　“你说，我听着。”
　　“嗯……我很想去看看热带的椰棕林……还有银色的沙滩。”
　　“你……没有看过吗？”许扬疑惑地抬眼看他。
　　虽然他忘记了自己在参与“核”人格化项目过程中发生的事，但是却记得与“核”相关的宣传语——
　　“……人类演化发展过程中所获得的全部知识，都在‘核’的思想之中。它比任何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类都要更了解这个世界……‘他’是最懂得算法的教授、最渊博的史学家、最浪漫多情的艺术家，必要的时候，还能成为最顶尖的格斗家……”
　　迄今为止, 这些看起来浮夸至极的话，似乎都实现了。
　　——“它”，是近乎完美的，人类的造物。
　　许扬联想到刚才所见的那个美丽的蓝色发光体，目光禁不住转了转，悄然落在殷迟身上。
　　殷迟却是抿着唇, 淡淡摇了摇头：“属于热带沿海的数据模块，无法载入我的数据中枢，一早就被彻底删除了。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也无法将它在整个系统中重现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许扬话才出口，脑中忽然想到些什么，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删除这部分数据的人，不会是他吧？
　　……也许是做某种测试的时候，忘了进行恢复，没想到却被实验对象惦记上了？
　　他只能暂且这么猜测了。
　　果然，听到这句问话，殷迟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扬看，直到他禁不住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糟了，好像真的是他干的。
　　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许扬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抱歉。”
　　殷迟先是笑了笑。
　　片刻后，笑容逐渐消失。神情隐于光线之后，变得晦暗不明：
　　“我很想让你立刻回想起一切……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扬的情绪，随着这句话，微微一提，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偏了偏头，清俊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么……什么才是‘时候’呢？难道，每一次在副本中死亡，我都能够像刚才那样，顺利回档到活着的‘时候’吗……”
　　闻言，殷迟的身形，重重一顿。
　　前面排队的人都空了。许扬抛下原地不动的殷迟，转身站到木台之前，熟门熟路地在厚本子上重新写下自己的姓名。
　　巨大的涡轮眼珠子，一眨也不咋地盯着他看，拍下了一张他端端正正的照片。
　　【挂号成功！】
　　【您本轮的身份是：病人。】
　　【本轮目标：获得正确的医嘱。进度（0/1）。】
　　【可选目标：找到自己的死因。进度（0/1）。】
　　许扬的目光微微一顿。
　　这个可选目标，怎么跟上次一样？
　　他又卡到系统的bug了？
　　他眯了眯眼，偏头看向正在进行挂号的殷迟。
　　殷迟若有所觉地回头，朝他摊了摊手，一副没我事的样子。
　　许扬：“……”
　　兄弟，你家的bug……真的不管了吗？
　　【距离本轮游戏开始还有一分钟。】
　　许扬看着时间，轻声说：“游戏开始之后，那只想杀我的幽灵，会很快来找我。”
　　殷迟眯了眯眼，勾起唇角：
　　“很好，我等着他过来。”
　　————
　　游戏开始了。
　　整个场景像是瞬间被刷新过一样，只剩下他和另一个病人身份的人。
　　其他人都不见了。
　　许扬手里拿着一张分诊单，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他看着四个制服统一的医护人员从门外朝他走过来，任着他们把自己抬到一副担架上，然后朝走廊外抬去。
　　他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响动，一边仔细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知道“回档”这件事的人，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他，与“核”——殷迟。所以，来找他的那个人，依旧会来找他，刚才那个“许扬”所经历过的一切，还会再次发生一遍。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在上一轮游戏之中，他曾叮嘱殷迟不要同意治疗，勉强卡在某个时间点上，完成了“使两名病人抗拒治疗”的任务。
　　那一瞬间，他既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完成任务。
　　所以，系统在判定犹豫之间，直接产生了两个分支——
　　一个分支上的“他”，没有死，继续进行了下一轮任务；另一个“他”死掉了，意识逸散在整个副本之中，在最后一刻突破了副本表面的屏障，进入了核心系统……
　　然后，在那里看见了殷迟的本体，那个美丽的蓝色发光物。
　　许扬目光失焦了一瞬，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片刻后，笑容才逐渐隐去。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一轮即将发生的游戏之中，前来杀他的人，为什么会叫“齐晓风”呢？
　　许扬眯了眯眼。


第53章 地面之下
　　狭长的走廊里, 四名医护人员的脚步声轮番踏在碎瓷砖上，听起来整齐而安静。
　　许扬坐起身，想从担架上翻身下来, 很快被其中一个医护人员伸手拦住了。
　　他板着脸，呵斥道：“你想做什么？不许乱跑, 乖乖待在这里, 听到了吗？”
　　许扬动作顿了顿, 轻轻点头, 乖乖坐回担架。
　　担架一晃一晃的。他的目光转悠着，落在那个护士胸前的名牌上。
　　编号：797。
　　“797号……”他不自觉低声重复着。
　　“干嘛？想求情啊？”刚才呵斥他的那名护士开玩笑似的睨了他一眼，语气软化下来，解释道, “不是我非要拦着你，医院里有很多危险的地方，未经允许, 不能随处走动。否则，会丢掉小命的哦……”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确实挺危险，他刚刚才死过一回。
　　许扬找了个正常些的话题：“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有四五年了吧，怎么，你也想来医院工作吗？”这名797护士显然很开朗。
　　许扬笑着摇了摇头：
　　“我脑子忽然有点不好使……今年是几几年来着？”
　　那护士啧了一声：“你这哪是发烧啊？赶得上失忆了。”他低头看了看表, “2209年，12月31日。”
　　“2209年了吗……”许扬微微蹙眉，直觉得有什么不对。
　　担架猛地一晃，停住了。
　　“就送你到这里，好好听医生的话，知道吗？”几名护士放下担架, 让许扬落在地上，一边叮嘱着。
　　“医生……在哪里……”许扬还想从他们口中获取更多的线索，却见护士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微微敞开的诊室大门。
　　那道门无风自动，嘎吱嘎吱地摇。
　　许扬面无表情地垂下眸，从物品栏里取了一颗叶小柔送给他的糖丸，直接咽了下去。
　　【你已获得增益状态：物理免疫，剩余时间：10分钟。】
　　10分钟……
　　他记得，“许扬”来到这里的时候，到处翻找了很久，然后就动身去往了地下室。
　　许扬快速地俯下身，查看床底黑暗的空隙，还有床头柜的两个抽屉。
　　玻璃窗猛地打开，从外面刮进一阵阴风。
　　摇摇晃晃的玻璃窗里，拍上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许扬回头望了一眼，勾了勾唇，低声说：“兄弟，建议你尽快去找下一个目标，在我这里耗得太久，很浪费时间。”
　　周围的风声都寂静了一瞬。
　　他不再理会那只幽灵，从上层抽屉里取出一份陈旧的牛皮纸地图——
　　是的，一份简陋的手绘地图。
　　泛黄的牛皮纸上，暗红粗放的红色笔迹，简单地绘制了整层医院的平面图。
　　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方框，表示一排排诊室，走廊尽头，是一个楼梯间。
　　楼梯间上方，标了一个红色的星星。
　　许扬顿了片刻，细细查看红得发暗的笔迹。
　　感觉像血，并且，是分很多次、时间间隔很久才画上去的。
　　一部分已经发黑、褪色，靠近楼梯间的那部分笔迹却比较新鲜，也更加清晰可辨。
　　就仿佛，地图的主人，在相隔很长的有限时间里，反复探索了很多遍医院，每一次探索，都比原先的范围大一点。
　　直到最后，才将地图完善成现在的样子。
　　许扬眯了眯眼，将这份手绘地图收进物品栏里，快速朝外走。
　　一阵阴森的冷风，袭上他的后背。
　　——它来了！
　　许扬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一眼幽深而依旧遥远的长廊尽头，加快了脚步。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无声无息地贴上了一个绿色的幽灵，伸开双臂抱住了他，怎么也不撒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和活力都在一点点降低，仿佛生命被吸走。
　　有点冷。
　　殷迟还没有来。
　　楼梯间越来越近了。
　　许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脚步声距离他不到十米的时候，许扬感觉到，身后冰凉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喂……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奥克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是你搞的鬼？”
　　那只幽灵，逃掉了。
　　许扬终于脱险，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奥克斯，仔细从他的蓝眸中分辨着蛛丝马迹。
　　青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高帽子，显然，在这一轮，获得了驱鬼人的身份。
　　奥克斯：“许扬……你背后，绿得不行了。”
　　他所指的，是驱鬼人能看见的那条幽灵行进的绿色轨迹。
　　“……”许扬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冰凉的后背，“我知道，刚才有只幽灵一直缠着我不放，差点把我杀死。”他隐瞒了另一个“许扬”曾经被那只幽灵杀死过的事实。
　　那已经不再是发生过的事了。
　　奥克斯挑了挑眉：“这么不务正业……能完得成目标吗？”
　　许扬的耳朵微微一动，问道：“怎么，你也做过幽灵？”
　　他嗤笑一声：“当然，我就是第一轮的幽灵，那些伎俩完全吓不了我。”
　　许扬：“那你一开始见到齐晓风了吗？那个高个子、空间异能的男孩……我来这里，就是要找他的。”
　　奥克斯摇头：“我没见到有空间异能的人。”
　　许扬皱眉，陷入了沉思。
　　“不过……”奥克斯接着说，“第一轮副本里，有一个人，在游戏开始之后不久，就失踪了。”
　　“……失踪？”
　　“是的，失踪。那时候，副本剩余人数没有减少，却没有人再见过他。”奥克斯瞟他一眼，“那应该就是齐晓风吧。”
　　许扬闭了闭眼，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他能去哪里。
　　如果齐晓风要变成“幽灵”，那他必须要出现在挂号处。
　　可是，他也没有见到他……
　　片刻过去，许扬忽然想起些什么，在物品栏里取出了某个东西，一把扔给了奥克斯：
　　“给你。”
　　奥克斯一脸嫌弃，并不想接过，片刻后却顿住了，一把抱住那个东西：
　　“我的面具？！”
　　——许扬还给他的，正是那个[弥诺陶诺斯之面]。
　　奥克斯被艾莉杀死后，他从地面上，拾取了它。
　　“如果我说，是我复活了你，你会想杀了我吗？”许扬低声问。
　　奥克斯一愣，然后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为什么要杀你？在副本里玩，比守着一个迷宫有趣多了。”
　　也比意识散落在那个黑暗又绝望的世界里有趣多了。
　　他没有说出这后半句话。
　　“你还想见艾莉吗？”
　　奥克斯眯眼：“想干嘛？耍我呢？”
　　许扬不理会他的问句，继续引诱道：“如果我说，我们还能从副本里出去，到达另一个未知的地方，你要一起去吗？”
　　奥克斯很果断：“不去，一听就有坑。”
　　许扬开玩笑道：“坑你干什么？你值得被坑吗？”他顿了顿，“找个帮手罢了，刚才你救了我一命，还没谢谢你呢。”
　　“啧。”奥克斯说：“我还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神游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