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落在床头的黑色衣料。
　　刚才，被分配到16号诊室的病患，是殷迟。


第48章 灰飞烟灭
　　门外传来一阵玻璃咔嚓碎裂的声响, 与此同时，还有一阵低而沉闷的轰鸣。
　　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声波，从门口闯入, 强力荡开在整间诊室里。
　　许扬耳膜轰的一震，随后感到一阵诡异的眩晕, 身躯几乎立不稳。
　　恍惚中, 整个医院都在微微震颤, 他眼里的景物开始模糊, 眼前浮现出黑色的暗斑，一点一点填充了他的视野。
　　不知何时，他刚才飘过的地面上，逐渐浮现一道幽绿的细线, 从他脚下，一直延伸到门外。
　　——那是他的足迹。
　　有人在设法追踪他。
　　“他们来了……快，快走！”身后的大叔开口了, 声音里透着强烈的慌张。
　　许扬转头，正想询问些什么，却发现短短半秒钟里，那人已经没了鬼影，窗前只剩下破碎的窗帘，凌空猎猎舞动着, 遮掩了空旷的街景。
　　……一下子就跑掉了。
　　可是，他得再坚持一会。
　　许扬忍着越发强烈的眩晕感，后退了一点，拖动着沉重的身躯，从诊室门口，快速飘到了窗前, 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发亮的绿色痕迹。
　　——“呵，16号诊室……躲到了这里？”
　　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走廊外逐渐接近了。
　　来人的身躯似乎很沉重，脚下的靴子，一步步踏在走廊上的碎瓷砖地面，每走一步，都踏出清脆响亮的声响，暴露着主人所在的位置，让他成为路人禁不住屏息注意的焦点。
　　可是，他似乎毫不介意这一点，依然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着。
　　不一会儿，一道狭长的黑影，从门口投了进来。
　　“还不出来？”
　　那人两步站定在门前，定定地望着空荡荡的室内，沉声说。
　　良久，无人应答。
　　男人从胸腔里哼了一声，低下头，看着那条延伸而来的绿色线条，狰狞一笑。
　　沉重的脚步踏着地面，缓缓踩着那道痕迹，走到了敞开的窗前。
　　“三……”
　　他的速度不紧不慢，神情胜券在握，好像一只戏弄猎物的野兽，只是想要看猎物垂死挣扎。
　　“二……”
　　许扬早就看出来，自己的足迹无法遮掩，于是刻意走到窗前，让那条绿色痕迹，引着男人走向窗台。
　　此时此刻，他隐藏在门背后，观察着此人的背影。
　　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高顶礼帽，身穿皮质的黑色夹克，脚下踩着一双厚重的马丁靴，右手虎口处攥死了，紧紧掐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绿色虚影，将他拖曳在地上行走。
　　虚影被拖曳过的地面上，同样出现了一条幽绿的轨迹。
　　它，不，他像是感应到许扬的目光，猛地抬头与他对视，瞳孔紧缩了一瞬，然后在那个男人手中剧烈挣扎起来。
　　许扬的呼吸微微一窒。
　　那个虚影，是他在挂号处碰见过的那个高个子眯眯眼。
　　他怎么也是幽灵？
　　不，应该说，他怎么被这个人抓住了……
　　“呵，真烦。”男人背对着许扬，好像露出了一抹笑容，缓缓抬起了左手，露出袖间的一丝金属反光。
　　许扬下意识地蹙眉，屏息凝神，盯着着他手里的动作。
　　男人的左手握着一把枪状物，通体银灰，管口却比一般的枪口粗上不少，直径有十厘米左右。
　　他把它对准了手里捏着的幽灵残影，轻轻按下开关——
　　漫长的一瞬间。
　　令人头昏脑涨的沉闷的轰鸣声响起。
　　许扬听到，那个幽灵在惨声尖叫。
　　片刻后，尖叫声戛然而止。
　　通体荧绿的身形，瞬间化成千丝万缕的烟丝，像垃圾被吸尘器一下子吸走一样，全部被吸入那把枪的枪口之中。
　　尖叫声戛然而止。
　　灰飞烟灭。
　　许扬的呼吸，下意识地紧了紧。
　　而后看到那个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背影微微一顿，快速地转过身来朝向他，举起了左手的枪口——
　　许扬强忍着眩晕感，屏住气息，快速地朝后一仰，再次发动了技能栏中的瞬移技能。
　　诡异的清凉感，弥散了他的整个身躯。
　　他视野之中的一切化成了向前移动的残影，身体瞬间穿过了身后的墙面，跌入一片昏暗的空间中。
　　许扬站定后，猛地大喘了几口气，心脏仍像马达一样疯狂跳动，眼前闪现出那个冷灰色的枪口，和那人脚下沉重的皮靴。
　　这，就是驱鬼人？
　　在驱鬼人面前，幽灵身份的玩家，居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也无法隐藏自己行进的轨迹。
　　只可惜，他刚才没有能看到那人的正脸，无法通过那几张照片，判断这人究竟是玩家还是BOSS。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刚才被当做幽灵吸走的那个高个子男人，现在已经出局了。
　　【当前副本剩余人数：5。】
　　果然，下一秒，弹出的系统提示，印证了许扬的猜测。
　　他不由得抿紧了唇瓣。
　　似乎是因为离那个驱鬼人远了一些，刚才那种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消失了，他的视野也恢复了清明。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一个昏暗的办公室里，室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枫木色办公桌，身后立着一个竖柜，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厚厚的书籍和资料。
　　细密的深绿色百叶窗，遮蔽了窗外的光线，只漏出几条排列整齐的光线，模模糊糊照亮了小部分桌面。
　　许扬蹙了蹙眉，放轻了脚步，走到那张桌子面前。
　　桌面上收拾得异常干净，只矗立着一个竖状的透明亚克力方框，里面压着一张金色的奖状——
　　《荣誉证书》
　　寂静医院院长李荣光教授，荣获国家级优秀基因工程师称号，特此证明。
　　人类生存与延续委员会
　　2204年7月12日
　　许扬眯了眯眼。
　　李荣光……这家医院的院长？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落款上的人类生存与延续委员会，但是可以想象，什么样级别的证书，才能让这个有点整理癖的院长，将它摆在日常办公的桌面上，天天盯着看。
　　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他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扫荡完整个桌面，他把目光转向办公桌身后的资料柜，不由得微微愣怔——
　　资料柜里，琳琅满目的资料厚薄不一，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然而，裸露在纸面上的文字，就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马赛克，无论他怎么仔细观察，都认不出那上面写的什么内容。
　　“怎么回事？”他低声说。
　　他蹙着眉，试着伸手拉开资料柜，想要取下其中的一份资料，谁知，手刚碰上冰凉的纸面，一条系统提示弹到他面前——
　　【警告！尚未获得关键道具——[院长办公室的钥匙]，禁止搜查资料柜。】
　　许扬动作一顿，紧接着心中不由得莞尔——
　　看来，他用穿墙的方式来到这间办公室，是不被允许的。
　　他这是无意中卡到了这个副本里的bug，提前到达了重要地点。
　　许扬不再过多纠结这一点，粗略地查看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遗漏的信息之后，走到紧锁的门前，想要从这里出去，不一会儿，却发现技能栏里“瞬移”的冷却时间还没有到。
　　还需要等3分钟。
　　黑发青年放松了略透明的身形，瘦高的身影静静地倚靠在木门边，肩膀抵着墙壁，垂下细密的眼睫，耐心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忽然，他睫毛微微颤动，抬了抬眼。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而后，是什么金属工具反复戳弄着锁芯的声音，细碎地搔刮着他的耳膜。
　　——有人在撬锁。
　　许扬挑了挑眉，有趣地盯着微微晃动的门锁看。
　　他就不信，那个人，还能把这道门锁撬开。
　　果然，片刻后，撬锁的声音停止了。
　　许扬的瞳孔紧缩了一瞬，眼睛微微睁大。
　　一条黑色的缝隙，无声无息地从木门的中心出现，下一秒，瞬间爬满了整道大门。
　　某人的手在裂缝的起始点摆弄着，动作利索地直接拆掉了其中一个碎木块。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被拨动，引起了连锁反应，整个木门因为缺失了那片木块，轰然倒塌下来。
　　一瞬间，零碎的木材，撒了一地。
　　“啧，门都拆了，也进不去吗？”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门外响起。
　　许扬看着一脸无辜的殷迟，心中莞尔，身躯仍然懒懒地靠着墙面，没有移动片刻。
　　反正对方也看不到幽灵身份的他。
　　“你又是怎么进去的？”殷迟忽然对着空气说。
　　作者有话要说：许扬：“？？？”


第49章 事件结束
　　“……你猜？”许扬勾了勾唇。
　　殷迟似乎听不到他说话。
　　他眯了眯锐利的眼, 扫视着空无一人的院长办公室，低声叮嘱一句：“不要在这里待太久。”
　　许扬隔着空气，轻轻点头。
　　殷迟停顿一会, 似乎是要确认他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很快转过身, 顺着走廊潜行而去, 隐入尽头的黑暗角落。
　　许扬远远望着殷迟的背影, 心里涌起一股隐隐约约的焦躁感。
　　他深吸一口气, 平复莫名不安的心情，低头看了看技能条里的倒计时。
　　还剩下一分半。
　　漫长的一分半。
　　许扬闭了闭眼，静下心来，开始梳理刚才所经历的事情。
　　他和殷迟在副本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 才强行插入副本，因此并没有得到本次副本通关条件相关的提示……在成功进入后，他们正好处于本轮游戏的准备阶段, 这意味着，这次副本应该由完整的几轮任务组成，而之前或许已经进行了完整的一轮游戏……
　　齐晓风的游戏进度，卡在了那轮游戏进度的1/2，而他与殷迟一直在模模糊糊地向后走。
　　寂静医院……病人……诊室中的幽灵……驱鬼人……院长……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明白, 整个副本之中的关键事件是什么。
　　如果他不能在那个事件结束之前完成本轮目标，那么别说救下齐晓风了，恐怕那个时候，将会是他生命的终点。
　　思忖之中，两道脚步声从门外逐渐接近。
　　与刚才那个步伐沉重的驱鬼人不同，这两个人的脚步声没有什么异常, 是两个正常人。
　　出于安全起见，许扬还是侧了侧身子，躲在办公室中的黑暗角落，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们。
　　两个穿着医护人员工作服的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今天是院长女儿的五岁生日，他们都准备了礼物，我、我们要不要……”其中一道细弱的男声说。
　　“别整这些歪门邪道，好好干活比什么都强。”另一个人从鼻子里不屑地嗤了一声。
　　“可、可是，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不送的话，会不会……”那人嗫嚅道。
　　“只有我们两个不送又……怎么回事！”走在前面的人身影一顿，然后快步走了上来，盯着满地的碎木块，左右张望，怒道：“谁！谁干的！”
　　“我的天？”另一个人捂住嘴，惊讶地瞪大眼。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两人身后出现，将手刀砸在他们后颈。
　　两个人应声倒地。
　　殷迟收了手刀，拖着两个人的后颈，将他们并排列在一起。
　　许扬看着他们的面容，微微愣怔片刻。
　　——这两个人的面容，近乎一模一样。
　　“长得还挺像的。”殷迟扫了两人的面容一眼，抬头对着空气说，“快走吧，他们有其中一个，是驱鬼人。”他伸手，指了指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纠结着要不要送礼的男人，停顿一秒，接着道：
　　“驱鬼人、病人、幽灵，在医院里都有几个，而且是人与NPC交杂的模式。”
　　许扬眉目一敛，从物品栏里拿出了刚才存着的红色颜料，蘸在食指，在墙上快速写了几个字：
　　“事”“件”“=”“？”
　　殷迟看着墙壁上仿佛血迹一样的几个字，神情变得凝肃：
　　“无法确定，我走遍了这座医院所有角落，这里什么特殊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什么特殊事件也没发生？
　　不，不可能。
　　许扬深深蹙眉。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是他们由于没有得到开始的副本提示，所以没有留意到。
　　他回想着，本轮游戏开始后，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来看病，来到了他所在的04诊室，被他吓得夺门而出。
　　然后，他去了16号诊室，遇见了一个引导他躲避驱鬼人的绿色幽灵。
　　再然后，驱鬼人顺着他的足迹，快速追踪而来，还杀死了一位玩家……
　　躲在墙边的他卡到了某个bug，用瞬移技能直接进入了院长办公室。
　　而这个院长，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难道……
　　思绪飞速转动的时候，一行系统提示忽然跳了出来：
　　【事件结束倒计时：10】
　　许扬神色一凛，难以置信地抬眼。
　　【倒计时：9】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开始了倒计时？
　　【倒计时：8】
　　【倒计时：7】
　　冷汗从他额角一点点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