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娘还愣着,淼淼面无表情地挡在了他跟洄娘之间,商别云提起了他的领子,朝门外走去:“走吧。废话随谁?忒多。”
作者有话要说: 真富贵还得看我们小姚
第52章
商别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侵入了他的肺腑,他屏住呼吸,让这股气息在自己身体中停留地久一点,再久一点,然后长长地呼了出去。
姚轲状若不经意,抓着船上的桅杆,一眼一眼地偷偷瞟着商别云,见他呼吸着海风惬意的样子,赶紧有样学样,满脸陶醉地迎着海风吸了一大口气,脸色却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强忍着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冲到商别云身边,抓住围栏,整个上半身都搭在了船外面,对着靛色翻着白色浪莫的海水,大吐特吐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是围栏轻微开裂的声音。商别云在心中默念好几遍“算了算了毕竟是他家的船”,顶着满头暴起的青筋,捂住口鼻,咬着牙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来?”
姚轲晕船晕地面如菜色,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嘴角,回过头来,面如菜色:“我,我想着或许能帮上点忙。”
商别云死死盯着他的袖口,眼神几乎要把那层布料点燃,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倒也不必,有季大人在足够了。”
“他哪是来帮忙的,分明是趁他哥不在没人管得了他,抓紧时间撒欢捣乱罢了。”
两人回头,见到季澄风啃着半拉西瓜,从底舱走了上来,走到姚轲跟前,踢了他一脚:“你给我老实点,晕船就去底下乖乖躺着去,学人家上来吹什么风。你要是少个一斤八两的,你哥还能饶了我?”
姚轲有气无力地赔着笑:“没事,我再习惯两天就好了。我哥每次出门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到时候我再把瘦下来吃回去就行了。”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没跟你哥知会,擅自借了船来,会不会……”商别云有些别扭。
“没事的,这事儿是福伯点头,你不知道,我哥平日里神出鬼没,福伯算是半个主事人,有他发话,没事的。”姚轲缓了一缓,盯着季澄风手里散发着清甜果香的西瓜吞唾沫:“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答应地这么爽快,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大方。”
商别云回想着,自己去无藏楼拜见时,见到的那个白胖富家翁长相的老人。
此去无藏楼,他心中翻过许多心思。对这个天下第一楼年轻主人的好奇、他对抛出长生筹码的自己的态度,以及儒岛这处神秘所在,会不会触及到什么核心的秘密,等等各般。
却没想到,这一趟根本扑了个空。无藏楼主人云隐,没有驻守,只见到一个被姚轲称为福伯的人物,见姚轲与季澄风带着商别云来访,十分重视,姚轲小心翼翼地提出想借一条送货的船去儒岛看看的时候,他只是略一沉吟,连理由都没详细问,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们按照上面的要求,平时运送贡品,有时会给儒岛也带去一份,其他的交集却是没有的。正巧最近也有一船货要送去岛上,大家若不嫌弃地话,可以随行。不过毕竟是通上的所在,虽没什么明面上的规矩,不过大家还是谨慎些,不要有什么冲撞,那便不好了。”老头笑得十分和气。
商别云想起,他好像就是丛音来送回帖的时候见过的白胖老翁,还曾给自己送过一桌望湖楼的席面。没想到竟是在无藏楼地位如此之高的人。
“福伯是知道有我跟着才放心的,你皮子绷紧一点,别捣乱,要不然下回有我同行也不管用了。”季澄风把瓜掰了一半,扔到了姚轲手里。
“商大家,知道你嫌脏,就不分给你了。”季澄风啃了一大口西瓜,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商别云皱着眉头走得离这俩人远了一点,正巧有个船工路过,商别云赶紧叫住了他:“劳驾,我们出海已经六天了,敢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船上从没来过贵人,船工不常对答,有些紧张:“回,回大老爷,现在这个季节没有顺流,这一趟的风也不好,咱们也不知道还要几天。不过应该也快了,那个岛离得不远,这次已经是最慢的一次了。”
商别云皱着眉,还想开口问些什么,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尖啸,商别云抬头望去,桅杆望台上值守的瞭夫站了起来,攀着桅杆的尖顶,挥动着手里的旗子,口中发出高亢却意义不明的啸声。
那船工面色一喜,扭头就要跑,商别云赶紧叫住人:“怎么了?!”
“哦,大老爷,看到岸了,咱们到了!”那船工赶紧回头朝商别云行了一礼,回完话,兴冲冲地跑走帮忙去了。
商别云回身扶住围栏,朝前方望去,广博无垠的海域与沉色的天空,裹挟着浓重如同胶纸的海雾,向小小的船只倾颓而来。船只上有像蚂蚁一样人匆匆跑来跑去,商别云在海天的威压下挺直了脊梁,远远见到青色岩石的一角,从海雾之间探出一个头来。
靠岸的时候天色还没全亮,洄娘原本还在睡着,被船工们的动静吵醒,揉着眼,搀着淼淼的手从底舱走了上来。
男人们肩并肩站在甲板上,朝海平面看着。洄娘走到了他们身旁,往他们看的方向看:“看什么呢?”
李东渊拍了拍围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船要靠岸了。”
湛明拨弄着手上的佛珠,轻轻笑了笑:“没想到咱们这一群,也会有坐船的时候。”
“不知道下次再到海上来是什么时候。”商别云回身,排了排洄娘的肩膀:“走吧,他们在铺船板了,下船。”
据船工所说,整个岛上只有这一个浅湾码头可以供船停靠,可跟商别云想得不一样,这个唯一的码头并没有什么精饰,更不要提有什么使者在此等候着了。
“不是跟皇家有关系?这么简陋合适吗?”他踩在细细的白沙滩上,扯住姚轲问。
“我不知道啊,我也头一回来,逮个人问问。”姚轲拽住一个正往船下搬运货物的船工:“这货送到哪里?没有接应的人吗?”
这个船工就有些老练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将货箱放到地上,行了个礼,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竹棚:“回少主的话,没见过这个岛上的人。我们按照吩咐,每次都是把货放到那个竹棚那里,就直接走了。”
“不与人交接?”季澄风闻言十分奇怪:“这可是进上的珍品,难道就不用清点数目仔细核对?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取走?贡品若是坏了烂了又算谁的?”
船工摇了摇头:“上面怎么吩咐,我们就照做。”
季澄风与商别云对视了一眼,指着姚轲:“他算不算上面?”
船工赶紧又行了一礼:“少主自然是算的。”
“那这次上面说,要将这个岛检搜一遍,或者等到来取货的人,船还不能返航,你去吩咐吧。”季澄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朝岛屿的深处走去,姚轲与商别云一行人也紧接着跟上了。
船工面露些许难色,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低头称是,低下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眼中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没叫任何人瞧见。
季澄风率先走进了竹棚里,用刀柄四下戳着:“这鬼地方,真邪门。”
商别云紧跟在他身后,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不置可否,在竹棚里扫了一圈。这里非常简陋,除了一个棚子只有一张长桌,用来摆放货箱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眼就能望到头。商别云也没期待着能从这里找到什么线索,回头吩咐湛明等人:“先散出去在岛上转转吧,看……”
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白沙滩上从船到竹棚之间有两排脚印,整整齐齐,是他跟季澄风的。
商别云皱起眉来,往船的方向看去。不只是湛明等人,那个与他们答话的船工也不见了人影。船上本来有十几个船工,在甲板上来来回回搬运货物,可此时也看不到了。那艘船=搁浅在岸边,安静地恍如鬼蜮。
商别云缓慢地转过头来,季澄风还背对着他,正将刀举着,用刀柄去戳竹棚顶上的油麻叶子,嘴里嘟嘟囔囔的。
“季澄风?”商别云试探着叫他。
“干吗?”季澄风回过头来,一愣:“娘的,人呢?”
商别云暗暗松了一口气:“先别急,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知道不对!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人呢?姚轲人呢?不会……”
“先生……”一个声音打断了季澄风,轻轻地,听在商别云耳中却恍如惊雷。
他猛地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树林的阴影下,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正扶着树干,程骄的脸从那后面露了出来:“先生……”他又叫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商别云与季澄风没有丝毫犹豫,冲了上去。商别云将程骄的头扶起来,靠在了自己怀里。
程骄伸出手来,拽住了商别云的衣领,拽着他,试图将他的耳朵拉到自己面前。商别云俯下身来,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听到他声音细弱地:“丛音……救……丛音……”
季澄风听不清,站在一旁急得转圈:“怎么样?他说什么?哎怎么伤这么重,活得成吗还?怎么……”
“铮”的一声,季澄风的声音戛然停住。程骄双手捂住脖颈,血疯狂地涌出来,他看住商别云,眼神中全是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商别云扔下他,将磷光收回鞘中,冷冷地看着他挣扎,直到断气。
“这……难道……”季澄风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商别云,有些结巴。
“不是程骄。”商别云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衣襟:“我的程骄不会用血手抓我的衣襟。咱们入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来了!(虽然是个假的)
第53章
季澄风看了眼地上那具血还缓缓淌着的尸体,还是吐了下舌头:“你下手也太果断了,就不怕有个万一?万一是他真的呢?”
商别云正蹲下身检查着尸体身上的衣饰,闻言颇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季澄风一眼:“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啊。”
正说着,那具尸体在他的手下突然发出了轻微的颤动。季澄风一把将商别云扯开,飞退几步,两人全神戒备地盯着那具尸体,只见它震颤地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在将要到达某个临界点的时候,突然半悬到了空中,扭曲着在空气中形成一个漩涡状的黑洞,骤然间消失不见,连带商别云身上沾染上的血迹也一并消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早跟你说了。”商别云淡淡朝季澄风扔下一句话,自顾自朝着树林深处的方向走去。
季澄风没什么入幻的经验,还站在原地,盯着尸体消失的地方有些发懵,见商别云走了,赶紧按住刀柄追了上去,嘴里嘀咕着:“狠,是个真男人。”
商别云没理他。
两个人无言走了一会儿,季澄风默默走去了前面,将刀抽了出来,提在手里走着。过了一会儿,听到他声音闷闷地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不去哪里。”商别云在一棵树前略停了一步,看着树身上苔藓生长的方向。
季澄风一下子止住了步子:“不去哪儿?那咱们这是干嘛呢?瞎转?”
“嗯,瞎转。只要不停下来就行。”商别云没有多说。
季澄风当了小半辈子聪明人,从来都是别人提出疑问,他来解答。遇到商别云之后碰到的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因而处处需要他来解释说明,可偏偏他又是个话闷子,追问一句,才说一句。季澄风不免有些气闷,拿刀砍着树上的藤蔓撒气。
商别云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当时只有你我踏进了竹棚,现在在这个幻境中的也是我们二人,所以我猜测这个幻境大概是有一个范围的。维持一个幻境是一件十分消耗心智意念的事情,要么是时间,要么是范围,不可能永久地维持下去,从真实程度来看,它的范围也不会将整个岛屿饱含在内。所以我们要一直保持移动,不能站在原地给人当活靶子。”
季澄风两手插着腰带默默听着,听完之后笑了一下:“好家伙,这是不是你在我面前说话最多的一次?”
“……”
“还有,你怎么懂这么多?好像见过很多幻境一样。你见过很多吗?在哪里见过?哦!那个小丫头,能弄乱人记忆的那个,她那也算幻术吗?”
“……总之,我们走走路不费什么力气,但是这个幻境,恐怕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看谁先熬过谁吧。”商别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光,继续朝前走去。
“然后呢?”季澄风迈了几大步,追了上来,与商别云并肩:“就算是幻境先撑不住,那然后呢?”
“等我见到施幻的人,就没什么然后了。”商别云的手掩在袖间,缓缓握成了拳。
二人在这片林子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从密实的树叶间洒下碎金一样的光斑。不知是不是这个幻域的缘故,空气中若有若无地传来丝丝鲛人血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可细细去嗅的时候,又全无踪迹,像是欲盖弥彰的诱饵。
商别云的眉心渐渐攀上一丝焦躁。
季澄风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我说……怎么回事?”他用刀柄戳了戳一旁树上的苔藓:“咱们是不是一直在兜圈子?”
“不可能的,”商别云站在了原地,“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念力,把一个范围如此之大的域撑这么长时间。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