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和尚都这么硬核的嘛?!
方冲诚恳认错:“是我说错话了,心慈方丈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李婆已经不稀得搭理这个句句重点错的大憨高个了。
休息了一阵后,三人与腿脚格外利索的李婆婆一起继续往山上爬,天公作美,正好有一大片云遮住了热辣辣的太阳,加上石阶两边高大茂密的树木,剩下的路程几人边聊天边走,倒是比前一段要轻松许多。
裴慈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到底保住了面子,没给红药背他上山的机会,对此,有人悄悄松气,有人暗自遗憾。
真实的雷云寺与红药三人的想象相去甚远,要朴素很多,门口既没有红漆鎏金的大立柱,也没有一两米宽的巨大香炉,只有一个上书‘雷云寺’三字的普通匾额,与两扇实木大门,门口巨大榕树下还设了一圈供香客歇凉的长板凳,有小和尚提着热水壶在给那些围坐聊天自带水杯的香客加水,红药细细嗅了嗅,茶壶里是薄荷水。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寺庙,没有讲究的‘山门’,占地有限甚至没有照壁影壁等缓冲视线的寺庙常规设置,寺门洞开,一眼望去就见一尊三米多高的菩萨塑像正慈眉善目地俯视众生。
李婆婆一月来雷云寺两次,与这里的和尚香客都十分熟悉,在红药三人打量寺门周围环境时,她已经与榕树下聊天的香客、掺茶加水的小和尚打了一圈招呼,回来后她也不着急上香拜佛,而是十分雷厉风行的要带着他们去找方丈。
“你们赶快跟我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天方丈才接待了三个来看病的香客!”李婆婆紧了紧手中装着水果的布口袋,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怕惊扰到正在专心礼佛的香客信众。
红药好奇道:“莫非心慈方丈的每日接待是有数量限制的?”
李婆婆忙忙摆手:“心慈方丈最是心善,一向有救无类,怎么可能设置限制!”
“只是人的精力有限,能赶上心慈方丈精神好的时候自然比疲惫的时候要好啊!对了,你们家那三个孩子呢?怎么没看见他们?这里有专门散给小孩儿吃的香果,你们等会儿记得去讨几个啊,那可是好东西呢,小儿吃了不惊不丢魂,你们年轻人可别不信。”
红药连忙答应:“他们野着呢,不乐意跟着大人走,说是要在寺庙外面探险……”其实是身上阴气未净,不敢进庙门,去林子里骑獒遛弯了。
“等见过心慈方丈,我们就去讨香果。”
寺院小,话刚说完就找到了正坐在正殿走廊尽头……择菜的方丈。
李婆婆刚看到人,连忙一手红药一手裴慈,拉着就往穿着旧僧衣端着竹簸箕眉须花白的精神和尚的方向疾走,边走还边扬声道:“心慈方丈!心慈方丈!我又给您带病人来了!您快来看看!人命关天呐!”
没人拉手只能自个儿跟在后头的方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雷云寺的香客给他们方丈拉病人是有kpi的么?怎么比他们‘病人家属’还热情着急?
到了择菜和尚跟前,停下了被迫疾走的步子,三人才真正看清这方丈的模样。
说他是和尚实在有些不恰当,他身上中药味儿与厨房油烟味儿缠绵并重相辅相成,可就是没有寺院中最常见的香火味儿,眉毛与胡子虽然已经花白,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一双黑眼睛明亮又精神,看起来最多四十岁出头,但在上山路上,李婆婆给他们科普过,这位心慈方丈读书读了二十多年,行医二十多年,出家也有二十多年,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高龄了。
见有人寻来,精神矍铄的方丈慢悠悠从小板凳站起身来,从择菜的篮子里翻出念珠,抖了抖挂在上面的菜叶子后,先双手合十念了句佛然后才慢吞吞道:“李施主,半月不见身体还是如此康健,甚好甚好。”
李婆婆松开红药裴慈的手腕,回了一礼后笑着道:“托方丈的福,每日坚持锻炼着,这腿脚不利索也难啊!”
简单寒暄过后,李婆婆就将裴慈轻轻推到心慈方丈面前,皱着眉头道:“方丈您快给看看,这小伙子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这身体弱得呀,跟林黛玉似的,上个雷云山都差点倒在半山腰!当时脸一下就特别红,眼睛都直了,灌了水喂了藿香正气液才缓过来!可又不像是中暑……”
“……”裴慈被李婆婆的描述臊得脸差点又红了,干咳了好几声才压下心中躁动。
心慈方丈也不讲究,放下择菜的竹簸箕就原地给裴慈把脉:“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弱,多吃多喝多锻炼就行……等等。”
老和尚刚开始还神色轻松,可这脉把着把着就发现了不对,他敛了神色,十分严肃地问:“你这情况有多久了?”
什么情况?体弱?
裴慈顿了顿,和红药对视一眼后老实答道:“从出生到现在。”
心慈方丈眼神惊奇地上下打量了裴慈一番,脱口而出道:“那你居然还没有死,奇迹啊!”
饶是雷云寺忠实信众如李婆婆,也觉得心慈方丈这话着实过份了,原本还准备开口打圆场,却见这三个年轻小伙儿脸色都没变一下,她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句好心性,都到嘴边的圆场漂亮话也给咽了回去。
如果裴慈方冲能听到李婆婆的心声,定要谦逊地摆手摇头,这事儿还真与心性无关,实在是这话他们已经从不知多少能人异士的嘴里听了多少回,就是红老板,前段时间还经常‘三个月死亡倒计时’呢,听得多了,心中虽然急切在意,但面上好歹端得住了。
方冲看了一眼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红药,心道红老板能让这心慈方丈给老板把脉,也不一定是胡诌应付人的借口,未尝没有求医问药的意思。想到此处,方冲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方丈可有解法?”
心慈捋了捋手中佛珠,肃容道:“这位施主身上的问题已经超出我医术能治疗的范畴,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我师兄这几日正好在庙中,他兴许有办法,你们跟我来吧。”
李婆婆有些惊讶:“忍慈大师竟然也会医术?!”
心慈摇摇头,只缓声道了句‘殊途同归’。
既然人已经带到,后面也不方便再跟着去了,李婆婆向几人告辞,自去礼佛了。
心慈方丈先叫住个路过的小和尚将菜篮送去厨房,然后才亲自带红药三人去寻他那‘殊途同归’的师兄。
雷云寺殿堂不多,只转了几个弯就到了僧人们住的房舍,心慈方丈像是在顾虑着些什么,一边带路一边语气温和不着痕迹的给他们做心理建设:“……这世上能医人治身的也不只有医术,有些方法虽然听起来…古怪了些,但只要施术者怀有仁心,那便与医术殊途同归,我师兄虽然看着严肃,但正如我佛家怒目金刚……你们别担心——”
推门见到僧寮院中景象后,心慈方丈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
“我们不担心。”红药从虚空抽出铜环大刀,刀刃对准院中正俯身抬剑欲刺躺在地上的大和尚的‘施南’,还有一旁笑嘻嘻的‘霈霈’,“该担心的是他们。”
“抓住你们了。”红药冷冷道。
第64章 混战
心慈方丈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和尚, 见自家师兄被人摁在地上差点爆头、身边看似人畜无害的小青年凭空抽刀,他第一反应不是惊叫慌张,而是迅速背过身, 将僧寮院的门给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十分镇静且有先见之明, 就是手有点抖,门栓栓了好几下才卡住。
院中‘施南’险之又险地住了手, 被摁在地上毫无反手之力的忍慈大和尚如砧板上被敲了头的鱼, 象征性地摆了摆腿, 证明他还在喘气。
红药甩了甩手中两米长的大刀,一阵清脆叮铃响后,极其嚣张地道:“你们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这极其嚣张欠打的挑衅之语还是殷老头教他的, 据说是开打前的固定流程,是对正式对手口头形式上的尊重。
红药这还是第一次使,结果就遇上个不按规矩来的。
附在霈霈身上的鬼听了他这话突然放声大笑, 明明是小孩子奶气稚嫩的童声,那架势却比提刀的红药更加嚣张:“千年不见, 你还是如此自负!”
千年不见?还是如此?这位弟弟你谁啊?
红药虽然满头问号, 但完美绷住了神色,一点疑惑也没显露出来:“不是自负, 是自信……你们既然故意设计将我们引来雷云寺,应该不是单纯让我们来看杀和尚现场的吧?上次在施家村短暂交手, 未能尽兴, 今日台子既已搭好,自然要好好打过一场,才不负你们一番布置。”
‘施南’目光沉沉地盯着红药, 声音沙哑低沉:“既然要打一场,这和尚实在碍事,我现在就将他宰了如何。”
呵,吓唬我?
红药表情平静地一摊手,如同一个见惯了砍头杀戮的无情刽子手:“请便。”
“啊!使不得啊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心慈方丈一听这话还得了,再不出口阻拦他师兄就真成砧板上的死鱼了,可怜他一个佛法不通专修医术的老和尚,连拦人砍杀他师兄都说不出什么充满智慧深意的佛家典故或者硬气话,只能干巴巴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些人尽皆知毫无新意的大道理:“上天有好生之德,文明社会杀人犯法,这位施主,可不能在佛门清净地妄造杀孽啊!”
施南看也不看急得直揪胡子的心慈,他手中长剑一寸寸逼近地上动弹不得的忍慈,一双黑眼珠却直直盯着红药,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又像是只要红药一开口,他就会立刻收手。
长剑银亮的剑刃离忍慈的脖颈只剩两指宽,就在心慈的心跳都要被吓得停止,脑中已经不合时宜地响起往生咒时,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僧寮院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猛兽咆哮。
众人应声寻去,还未看清所来为何,一道气势磅礴的黑影便径直朝施南冲去,施南眼神一凌,手中长剑正要下压,耳边却突闻熟悉叮铃清脆响——一直提刀不动的红药几乎是在施南心念刚动的瞬间便挥刀朝‘霈霈’劈去!
剑下只余一指距离,但黑沉刀刃也已至‘霈霈’面门,电光火石间,施南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一手挥剑格挡,一手成爪下压!
见状,红药眉梢轻挑,加大了手中挥刀力道,这人居然敢在挡他刀的同时还想顺手杀个人?看不起谁呢!
‘当’!刀剑结结实实撞在一起,施南欲行凶的手却按了个空,‘霈霈’像是没有想到红药会突然挥刀劈他一般,一直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在刀与剑在他面前相撞的那一刻,也不知是被吓得腿软还是真的弱不禁风,他‘扑通’一声,随着荡起的阴风一起扑倒在地。
施南长剑一送,巧妙卸掉红药大刀压过去的力道后伸手拎起‘霈霈’便急退三步,这时,他才真正看清刚才从他手下夺走忍慈老和尚的是什么东西——一头壮硕獒犬。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心慈心中的往生咒还在叽里咕噜的回响,他师兄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突然窜出的一只高大威猛的獒犬给叼了回来,这猛兽背上还骑了三个小孩儿,着实不凡。
虽然看着年轻,但心慈到底年纪大了,心脏怦怦跳,动作缓慢与思维难免跟不上趟,小心叼着忍慈的大獒见没人来接手,干脆利落地直接将人‘呸’在地上。
方冲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将已经快没反应的忍慈和尚拖到他们这边来,可别再被抓过去做了人质,影响他们红老板发挥。
那‘霈霈’人虽菜,脾气却不小,被施南护在安全地带后立刻尖声怒骂:“你……你居然敢……你居然敢……你诈我们!”
红药弹指敲敲铜环大刀,语气十分无辜招人恨:“谈不上诈,只是拖延了一会儿时间而已,刚好家中小朋友就在附近,他们年岁小,见不得恶人恶事,看你们在佛门清净地行凶,自然会出手阻拦,功劳都是他们的,与我倒没什么干系。”
“那你出刀做什么?!”
红药:“不是说好了要打一场么,我出刀自然是想请教阁下高招。”
‘霈霈’简直要气死了:“可你劈的是我!”
“噢。”红药淡淡道,“手滑。”
‘霈霈’简直恨死了红药这副目中无人特别是无他的模样,不顾‘施南’提醒,他讽刺道:“看来这千年来你在帝陵中过得很不错,这一身刀法居然还没忘。”
这人居然知道他的来历底细?!红药心中闪过万千思绪面上表情不变,嘴上应道:“自然不错,景末帝费心修建的帝陵我一人独享,不知道有多逍遥。”
“你!”‘霈霈’被红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身边的‘施南’却猛然反应过来,惊道:“你……你不记得?!”
不记得什么?红药绷住脸色,心中抓心挠肝,施南却不再继续说了,他大笑几声,扬声道:“已对上两次,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这是欺负他信息不对等?红药眼睛一眯,取下金丝边眼镜,冷声道:“我姓倪,单名一个爹。”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便提刀冲去,这回刀锋对准的是‘施南’。
红药这话音一落就直接干的架势不仅惊到了对面两人,也吓住了身后正抢救忍慈的心慈方丈,从没见过这等携雷电带阴风的打斗场景的老和尚颤颤巍巍地高声提醒:“小心!小心些!我的泡菜坛子!”
话音还未落就传来一声‘咣当’脆响,一个陶罐在地上四分五裂,不过并不是被打斗的两人波及,而是被‘霈霈’故意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