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方冲语气悲伤地道:“忍慈大师……唉,您千万别放弃,只要求生意志坚定,万一出现奇迹了呢。”
他老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说他老板命不久矣,可他老板不还是硬生生撑到了今日。
忍慈浓黑粗眉倒竖,虽虚弱但没好气地开口:“我当然不会放弃!不就是断了四根肋骨轻微脑震荡嘛!你干嘛说的我像是要去西天见佛祖一样!”
方冲:“……”
明明是你先用临终托孤的语气说话的!
红药清咳一声,道:“忍慈大师的意思是……”
忍慈和尚眼神移到红药身上,表情与语气瞬间平和:“我身上还有些内伤,短时间是不能动弹了。这些坛子里装的都是我这些年四处抓来的作恶厉鬼,一直放在庙中慢慢度化,他们大多凶性未平,我如今这样也压制不住他们了,未免他们逃出雷云寺作恶,思来想去,也只有托付给红施主忍慈才能放心。”
红药疑惑道:“雷云寺不是还有心慈方丈吗?”
何至于托付给他一个外人。
听了红药的话,忍慈摇头深深叹息。
一旁的心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贫僧……主修医术,不通佛法。”
红药:“???”
所以,你们雷云寺的前身其实是医院?方丈按医术选拔?!
第66章 真凶
忍慈看出了红药的不可置信, 低声为他师弟辩驳道:“世间万法,殊途同归,师弟的医术与我修的佛法本质上并无不同。”
又是殊途同归, 你们可真是亲师兄弟。红药抽抽嘴角:“可学医救不了雷云寺,镇压不了恶鬼。”
心慈双手合十:“惭愧惭愧。”
红药对心慈方丈没意见, 对学医也没意见, 他只是觉得一寺庙方丈专注治病救人一点佛法不通这事儿有点奇葩:“心慈方丈……念经应是会的吧?”
心慈方丈点头,很是谦逊的模样:“略懂。”
忍慈和尚倒很有些骄傲地道:“师弟很会念经。”
什么叫很会念经?红药真实迷惑了。
心慈看了他倚在门框边一脸骄傲的师兄一眼, 轻声解释道:“也只是会念罢了。”
与人不能解惑, 与物不能启智, 与鬼……完全没有杀伤力。
忍慈挣扎道:“师父说过,你的道不在经文里。”
心慈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忍慈叹息:“师父还说过, 虽然不通佛法,但忍慈师弟是咱们雷云寺最有佛缘的。”
见两个大和尚都沉默下来,红药适时接话道:“既然两位大师信任红药, 那这些恶鬼便交于我吧,必不会让他们逃脱。”
忍慈:“麻烦红老板了。”
红药顿了顿, 道:“对了, 还有一事想请教忍慈大师。”
忍慈打起精神:“请教不敢当,红老板尽管问便是, 贫僧定当知无不言。”
红药抬手指了指僧寮院中尸体,沉声道:“大师可认识他?”
忍慈点点头:“月余前正是他来请贫僧前往施家村收服恶鬼施云, 是以今日他来雷云寺, 贫僧也未有设防……”
“月余前?施家村?”红药疑惑道,“年初施云被家暴而死后,她夫家不是请了雷云寺僧人前去念经超度吗?”
忍慈点头:“年初去施云夫家做超度法会的僧人正是贫僧, 但当时贫僧并没有发现施云的鬼魂,施云的尸身也没有凶怨之气。也正因为如此,月余前那施南小施主寻贫僧去施家村收服施云时,贫僧十分惊讶,立时便去了施家村。”
“施云在施家村……犯了什么事?”想起先前在施云身上看到的浓厚血腥气,红药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忍慈叹息道:“她……屠杀了施家村。”
“施家村的人竟然是施云杀的?!”方冲满脸震惊,“忍慈大师,您确定?明明附身在施南身上的鬼才是罪魁祸首啊。”
忍慈和尚语气十分笃定:“我赶到施家村的时候施云正欲吞噬满村新死的鬼魂,她一身血腥煞气,屠村凶手必定是她无疑。”
“将施云收服后,我召请勾魂阴差安置施家村那几百个鬼魂,在阴差薄上,施家村众人的死因正是被厉鬼施云屠杀。错不了。”
“这……”方冲下意识看向红药,他总觉得‘施南’才是真凶。
“借刀杀人。”红药淡淡道,“施云身上的血腥煞气是真,动手杀人的是她,但背后未必没有人引导,而且那个阴差,一定不是你召请去的。”
忍慈惊声道:“怎么会?!阴差……阴差还能有作假?”
红药没有继续反驳,也没有说他们和上京城隍阴司有业务往来,而是道:“前些时候我们去过一次施家村,在那里,我们目睹了施家村几百鬼魂散魂的场景。”
红药这话可比直接反驳有力度得多。忍慈一脸震惊,险些从门边滑倒:“怎……怎么会这样……”
方冲忍住不住开口问:“这么大件事,大师当时怎么没报警?”
忍慈神色灰败,虚弱道:“施家村村民是为鬼所杀,报警无用,不好四处宣扬,加之当时我又自认已经抓住凶手,便没有……唉,贫僧竟然也被人蒙住了眼,中了圈套。”
“这也未必。”一直没出声的裴慈突然开口道,“忍慈大师可能分辨,当日去寻你的施南,是否就是今日来杀你的施南?”
“对啊!”方冲眼睛一亮,“或许当日求援是真呢!”
“这……”忍慈神色有些苦恼,“我与施南小施主也只有两面之缘,并未深交……”
“应是两人。”心慈方丈慢吞吞开口,“上回施南来雷云寺寻师兄的时候我曾见过,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郎,眼中有光,今日这个,皮囊虽然一模一样但身上满是暮气,眼神不一样。”
忍慈小声嘟囔:“遭逢如此大变,性格有变化也是正常。”
“师兄。”心慈方丈如同开解庙中小沙弥一般耐心,“即便性格有变化,那体力与身手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爬上雷云山累得说不出话来一下进步到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忍慈和尚不说话了。
红药算是明白为什么不通佛法的心慈能当雷云寺的方丈了。
……
身着便衣的丁小涛警官一看到红药三人话还没说就先深深叹了口气,走近之后也没急着进僧寮院勘察现场,而是对红药道:“给你发施云消息的赖矮子表侄没什么事,不过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给你发过消息,看到微信聊天记录后人吓得不轻。”
红药点点头,指了指空旷无‘人’的僧寮院,好心提醒道:“施南的死期虽然比施家村其他人稍晚一点,但也没晚多久,尸体的腐坏程度差不多,还被鬼附身驱使了这么久,你……反正做好心理准备。”
丁小涛一脸悲壮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两位同样身着便衣的警察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其中一位脸上就差没写着正义凛然四个大字的三十岁出头的警官十分稳重地回道:“只要尸体没有被片成片喂鱼,我就扛得住。”
说罢,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符箓,‘啪’的一下贴在胸口。
丁小涛表情敬畏默默让路,等人进了僧寮院,他才小声道:“这位就是从新城警局借调来的杨警官,他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唉。”
这一声叹息,实在包含了太多内容。
不过那位杨警官也确实不凡,至少进去三个警察,只有他见了施南残破不堪又诡异至极的尸体后脸色只是稍微有些苍白。
“丁警官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吃
雷云寺素斋?”时间已经来到正午,警局的后续支援也来了,僧寮院中一片忙碌景象,红药向扶着墙沉默的丁小涛发出邀请。
丁小涛虚弱一笑:“你们去吃吧,我一点都不饿……我还要和杨警官查看监控。”
一旁正仔细收捡符箓的杨警官见丁小涛面无血色,贴心道:“没关系,你先去吃饭吧,我一个人查看监控就行。”
通晓医术的心慈也劝道:“丁警官,今日我们雷云寺素斋菜单里有广受好评的石磨黑豆腐,清热解毒口味清淡,夏日吃正合宜。”
黑豆腐……黑豆腐……丁小涛脑海里蓦然浮现刚才在院中看到的‘东西’,脸色越发苍白,连连摆手拒绝:“真的不用了,工作重要工作重要,我爱工作!”
行叭,红药原本也只是顺口一问,丁小涛不去便不去,就他和裴慈两个人还更自在。
雷云寺的素斋远近闻名,来拜佛的人不论是不是信众都会留下来吃一顿饭再走。
因为案件的特殊性,警察都是便衣,完全没有惊动拜佛的人。是以红药三人随着心慈方丈到食堂时,摆满长桌长凳的小食堂基本已经坐满。看到心慈方丈后吃着饭的香客们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红药便趁机拉着裴慈往摆满菜的长桌去,这老和尚忒啰嗦。
长桌上的菜品已经用大小合适的碗分装好,想吃什么自取便是。红药从前在帝陵里是见惯了尸体腐坏过程的,胃口一点也没被影响,被红药及时遮挡了视线并没有看到施南尸体的裴慈也挑了两道清淡小菜。
只有方冲,看到碗装黑豆腐时露出了丁警官同款苍白表情……但他还是坚强地努力压了两碗干饭。
有心慈方丈吸引火力,红药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座位,那座位还刚好就在被包围的心慈方丈旁边,上等的吃瓜位。
就着一波波或感谢或夸赞的话语吃了半碗饭后,心慈方丈的身边终于只剩下一个满身名牌的中年男人,那憋闷的表情,那故意留到最后的行为,一看就有内情。
红药正一边刨饭一边竖着耳朵努力捕捉声音呢,碗里突然多了一个圆滚滚的素丸子,红药一抬眼就对上裴慈不赞同的目光,正想笑笑萌混过关,就听裴慈语气无奈地低声道:“好好吃饭……距离这么近,光明正大地听就是了,何至于做出这副……”可爱姿态。
这么多人呢,万一被看到……多亏啊。
红药将素丸子塞进嘴里,含糊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那佛珠一点用也没有,东西还是不见了,那鬼之后就要来害我了!心慈大师,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一身名牌的中年男人虽然声音放得低,但里头的焦急恐惧却一分不少,只是他不知道他求错了人,被他抓住僧袍的‘大师’只会开药不会抓鬼。
红药咽下素丸子,一脸蒙圈,他不过就吃了个丸子,怎么这一抬头,就跟不上剧情了呢?
一直木讷嚼饭的方冲体贴补充前情道:“这年轻人说,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梦中被鬼勒索,把在雷云寺求的佛珠放在家中后,他放在家里的钱财还是被那鬼搬走了,他现在很担心那鬼找他索命。”
红药喝了一口青菜汤,疑惑道:“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第67章 大孝子
听红药这样一说, 方冲顿时也觉得这剧情好像在哪里见过了,放下碗思索了一会儿后,他恍然大悟语气略带激动地道:“是你吗?大孝子贾昆明!”
对了噢!这不就是贾老四和甄大善他们剧情的另一个视角嘛!
正着急恳求心慈方丈的贾昆明应声转头, 见是三个从没见过的人,他神情顿时疑惑了:“你们认识我?”
方冲摆手否认:“不认识, 第一次见, 只听说过大名。”
贾昆明随意地点点头,心中并没有在意, 他做生意也算成功, 有不认识的人知道他也很正常。多半又是追来想找他投资的,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天真。
其中一个还有点眼熟,怕是他以前就拒绝过, 现在还不死心想再来碰碰运气的……
红药见心慈方丈满脸无奈劝无可劝的模样,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恻隐之心,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让这么大把年纪的大和尚饿着肚子闻着饭菜香和这么个大孝子周旋,实在是太残忍……毕竟这老和尚还给他们免了午饭钱。
想到此处, 红药放下碗筷, 朗声问贾昆明道:“你可知我们是从哪儿知道你的?”
不是本地卫视的广告就是商圈口耳相传呗,贾昆明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三个年轻人, 他的时间太宝贵了,多和这种人说一句话那都是浪费。但心慈方丈还在旁边看着, 而且这里是公共场所, 他只能耐住性子说:“在哪儿?”
红药一眼便看穿贾昆明虚伪伪装下的不耐烦,倒也不生气,语气平淡地道:“从你爸贾栏山哪儿听过你的大名。”
这话一出, 贾昆明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干笑两声语气异常勉强地道:“哈哈哈……没想到我爸生前还认识这么多年轻人……”
红药手指轻摇,语气幽幽:“不是生前哦……我就是他的债主。”
贾昆明不大的眼睛瞪得比裴慈夹给红药的素丸子还要圆溜,他手指略微颤抖地指着红药,吓到结巴:“你……你你就是……他他……”
见大孝子连话都说不顺了,红药好心重复道:“我就是你爸的债主。”顿了顿,又补充道,“半个阴间的。”
话说不顺,干脆不说,贾昆明咬紧牙关看了红药一眼,仿佛被灼伤一般,又飞快低下头。
方冲见了贾昆明的动作,有些感叹:“本以为你们父子一点也不相像,现在再看,这姿态、这动作,简直一模一样嘛!”
红药意味深长道:“毕竟是父子,相像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