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睿昊一个头两个大,心想你嗑丹药还磕上瘾了。筑基或许能靠丹药这种外物取巧,但修士结丹凶险异常,搞不好便是身死道消,因此基本不会有修士单纯依靠丹药来冲击金丹期。再者,五境之中能炼制出提升结丹概率的丹药的修士,不超过两位数。长清宗里有幸拥有这样一位高人,但是高人的产出却不高,每十年产出至多不过五丸,别说钱睿昊没有,就是钱家也没有。他据实相告,但女修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晓得信了没信。
女修的丹药吃得更频繁了些,钱睿昊觉得这样不妥,好心劝她却反遭白眼。小爷何曾受过这种气,她既不愿意听,那他以后不说便是。
某次两人情浓之时,女修趁他兴致好,便又提出让他去求母亲赐丹药。钱睿昊实在烦躁,干脆告诉她修炼一途还是脚踏实地为好,女修生气,两人争吵起来。人生气的时候,什么狠话都说的出口,越是互相谩骂双方的隔阂越深,吵到最后两人都有些丧失理智,女修居然动了兵器,他硬生生挨了她一剑。
女修也没想到居然能重伤他,情急之下竟有走火入魔的征兆。钱睿昊赶紧探她灵脉,她常年以丹药揠苗助长,身为筑基期修士,她的灵脉却比引气期弟子只宽上一丁点,且毫无韧性。他也不敢贸然输送灵气进去,生怕女修的灵脉受不住而炸裂。
钱睿昊赶紧玉符留言,让同门师弟帮忙速请医修过来,之后忍着伤痛祭出一张琴,弹奏静心曲以帮助女修唤醒神智。
医修诊断后,表示女修虽然保住性命但是灵脉尽毁,修为跌落至引气期。钱睿昊长吁一口气,命保住就是万幸。
女修要与钱睿昊恩断义绝,他想送她些医药,却被骂假惺惺。碰了两次钉子后,钱睿昊便看开了,他对待感情想来干脆利落,她既然已经无意于他,他也绝对不会苦苦纠缠。
本以为就此翻篇,没曾想到他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竟闹到宗门那里。刑罚堂出面调查,女修因为触犯“残害同门”这条重罪而被逐出长清宗。
钱睿昊则因为“个人生活混乱”被□□父惩罚面壁思过半年,他觉得自己有点冤,小爷什么时候个人生活混乱了,我每次都只跟一位姑娘在一起,分开了才会找下一个好吗?
但他怂,没有胆子怼自家老祖,乖乖去宗门的思过山当了半年野人。
半年惩罚结束,钱睿昊回归,一位年轻的男修前来找他,说要为姐姐报仇。钱睿昊看着他的脸,想明白了他口中的姐姐是谁,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但男修不信,非说他血口喷人颠倒黑白。
钱睿昊服气了,心想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回事啊,姐姐不信任人,怎么解释都说我在骗她;弟弟也不信任人,话已说得这么清楚明白,还非说我在撒谎。我是脸上刻了“骗子”两个字了?
最后钱睿昊干脆带着男修申请查阅刑罚堂的卷宗,铁证如山再加上刑罚堂执事出面解说,男修这才相信。调查清楚后,男修便一脸茫然地走了。
钱睿昊继续自己快乐的二世祖生活,修为虽然算不上出色,但和同龄人相比也不算太差。他的感情生活可谓丰富多彩有滋有味,旁人看了眼红,总在背地里说他风流浪荡。钱睿昊以道心起誓,小爷风流,但绝不浪荡。他向来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绝不脚踏二船,虽然他如今的好姐姐好妹妹已经够组三支蹴鞠队了。
多年以后某天夜里他突然想起从前,思索再三,咦,那个女修叫什么来着?
三年前,小竹镇,梁家竹园。
一个十四五岁的绿衣少女一脸羡慕:“冬昭姐姐好生手巧,你种的清心竹比旁人都要好。”
冬昭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大家种得都很好。”
另一黄衣女孩说道:“你们知道吗?我听人说最近少爷可能会来园子查看。”
绿衣少女打趣她道:“少爷来又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嗯?”
“呸,瞎说什么呢?”黄衣少女轻轻推了她一把,两个人闹作一团。
冬昭微微蹙眉,似是陷入沉思。
翌日,梁安来竹园视察。整个园子的管事、工人都陪在一旁。
梁安发现有一片区域里的清心竹长势极好,忍不住夸奖几句,随后询问此处清心竹是何人负责,打算嘉奖。
冬昭站在人群里默不作声。
梁安见无人应答,有些疑惑:“他今日不在吗?”
一旁管事陪笑道:“在的在的。她应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呢,就是她,冬昭你过来。”
人群自动散开,梁安转眼便看到那个在人群中羞红了脸的女子,一下乱了心神。
深秋时节,层林尽染,忙碌了一年的农人为丰收庆贺,在瓜果清甜香气的包裹中,梁安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梁安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他的妻子,知书达礼,可与他泛舟江上,谈天说地;他的妻子,温婉可人,可解他心中忧愁,红袖添香;他的妻子,体贴孝顺,可令他家宅和睦,父母康泰。
凡间索然无味的生活让冬昭开始后悔自己嫁给一介凡人的决定,她曾以为一表人才体贴入微的梁安便是她此生归宿。可惜婚后不过一年,柴米油盐酱醋茶便让她新生厌倦,于修士而言凡人和蝼蚁无异。冬昭不甘心,自己原本是西境第一宗门长清宗的弟子啊,为何沦落到要在这深深庭院里等死呢?
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团黑雾,那黑雾问她可愿重登仙道。她当然愿意,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黑雾允诺助她一臂之力,之后她根基修复,竟拥有了和弟弟一样的天阶灵脉,不过百年她已成为元婴道君受万人膜拜。醒后发现只是一场梦,她痛哭一场。迷蒙之中,她似乎听见那团黑影说,会有人来找你的。
一个月后,一位自称是洗月宗修□□姓元婴道君找上了她,想同她做个交易。生下一个孩子便可让她重返修行大道,这代价可比她想象的容易多了。
冬昭看着眼前梁安的墓碑,自说自话。
“我弟弟曾问我,为何不告诉他我已有身孕,我怎么跟他讲?他是宗门里的天之骄子,人人都期待他成为元婴修士。我呢?旁人只会说我是靠着弟弟才能留在宗门。连一个靠着母亲和□□父混日子的二世祖都可以欺我辱我。就因为我修为不够,他们都看不上我。难道我要和弟弟说,我现在要靠出卖自己的骨肉来重返仙途吗?我说不出口啊。”
“安郎,我和你成婚的时候,真心想和你过一辈子。那时我前途尽毁,宗门容不下我。好不容易流浪到小竹镇,靠着我在药园学到的那些东西谋得一份差事。那日,我站在人群里,你看着我笑,我便想,若是能成为这个人的妻子,这样过一世也不错。”冬昭轻轻抚摸梁安的墓碑。
“你向我求亲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快乐的女子。婚后第一年,因为你我过得很开心。只是我到底还是不甘心呐,我出身长清宗,我的弟弟是天才,为何我却要在凡间碌碌无为,老死于此?”
“夫君,我背叛了你,你恨我怨我吧,下辈子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人了。”冬昭泪流满面。
突然,空中凝聚出一团黑雾,迅速向她袭来。
冬昭捂住胸口倒了下去,她一脸不可置信:“我明明帮你……”
胸口的剧痛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看着眼前的墓碑,想用最后的力气要去抚摸梁安的墓碑,还未碰到石碑的她闭上了双眼,指尖落在了墓碑一寸之外。
第11章
贺同光坐在枯木尺上穿梭于白云之间,回想起昨夜收到的来自袁瑛师叔的玉符传讯。
中境不死城城外百里之地突现一处秘境,名为横云秘境。此秘境内有一处天池,天池之中流淌着可令金丹修士清心定神的无根之水。袁瑛惦记着贺同光的进阶突破之事,特意联系不死城内的好友打探情报。
这无根之水不能被任何容器保存,不管用什么品阶的法宝仙器盛装无根之水,片刻之后这无根之水便会化作毫无作用的清水,金丹修士只能直接进入秘境找到天池,当场饮下无根之水,因此袁瑛建议贺同光亲自去横云秘境一趟。
贺同光在外游历时曾到过不死城,对这座五境之内最大的鬼修聚集之地颇有印象。作为中境内最大的修行势力,不死城的组织架构与其他宗门迥然不同。
不死城的城主掌握这座城池的行政权,对外代表不死城对内统领城内大小官员。不死城的军事力量独立于城主的政权,被鬼策队掌控。不死城鬼策队由六支分队组成,一队的队长统帅全部鬼策队,对外杀敌诛妖对内守卫城池平安。不死城的财富商贸被商会把控,商会每一百年会推举出一位会长作为商会的领导者。政权、军权、财权三者相互制衡共同守卫这座城池长治久安。
袁瑛师叔在不死城的好友谭清便是鬼策队的二队队长,此刻贺同光便坐在谭清的私人洞府之内,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圆眼道童,唤做阿乔。
道童阿乔伸出胖乎乎小手递给贺同光一只储物袋:“贺前辈见谅,我家道君最近事务缠身,不能亲自见您。”
贺同光恭敬地收下储物袋:“阿乔道友客气了,谭道君日理万机仍肯施以援手,同光感激不尽。”
在阿乔的眼神示意下,贺同光打开储物袋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玉简和一些丹药。阿乔讲解到:“贺前辈,这枚玉简里记载了目前能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横云秘境的情报,道友查阅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询问我。”
根据玉简上的记载,横云秘境大约出现于一月之前。随后流出秘境之内的存在无根之水的消息,许多困于金丹期多年的修士因此蠢蠢欲动。
很快便有修士进入了秘境,但不知怎的,秘境内两位元婴道君为了自家晚辈的龃龉居然起了冲突,元婴道君斗法现场地动山摇,秘境内的其他修士被法术余波伤及。
为防止战况恶化,秘境内的其他元婴道君本着好意出手劝架,却不想从二位道君的斗法最终演变成了数位元婴道君的大混战,横云秘境的出口通道在混战之中被损毁。
如今的横云秘境,只能进不能出。
秘境之中的一位元婴道君出身于鬼策队,谭清由此得知情报:秘境内的元婴修士决定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创造出一个临时的秘境出口。大约十天后,秘境的通道便会被短暂开启。
进入横云秘境的修士会被传送至幻阵之中,只要修士可以破解自身心劫,便可全身而退。
贺同光有几分心动,金丹修士进阶元婴最大的阻碍便是心劫。进入横云幻阵便意味着提前经历了自己的心劫,这样绝佳的锻炼机会千载难逢。此外,可以帮助修士清心定神的无根之水也是不可多得之物。
沉思后的贺同光看向阿乔:“道友,这幻阵之中存在什么风险?”
“根据我们道君得到的情报,进入幻阵的修士会被抹去现实世界的记忆,之后会遇到自身的心劫构筑的幻象,破除心劫者便可以离开幻阵;倘若入阵者不能破除自身心劫,便会一直停留在幻阵世界里。”
“进入秘境的修士们会被传送进一个幻阵世界里吗?”
“这不一定。横云幻阵内有很多个不同的幻阵世界,修士可能被传送进同一个世界,也可能被传送进不同的世界。从道君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入阵者被传送进同一个幻阵世界的概率很小,大多数修士都是被传送进了不同的幻阵世界。”
“被传送进同一个世界的修士是需要全部破除心劫后才能出阵,还是只要有人破除心劫,那人便可离开?”
“被传送进同一世界的修士必须全部破除心劫才能破解幻阵。”
“这就意味着被传送同一世界面对的风险更大吧?”
听见贺同光的问题,阿乔先是点头随后却又摇头,而后奶声奶气地做出解答。
听完答复的贺同光把玩手里的玉简,陷入沉思。
道童抬头看着听完自己话语后一动不动的贺同光,一只黄色的雀鸟停在青衣修士的肩头,木系修士的气息让小鸟心生亲近之意,它偏着脑袋打量着青衣修士,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这棵“树”和别的树木不一样。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阿乔询问:“贺前辈打算进入秘境吗?”
青衣修士收好玉简,微笑点头。
“道君已为前辈准备了传送法阵,请贺前辈随我来。”
一日前。
拉着五岁女童的郁旷缓步行走在不死城的主干道,夜色之中的雕梁画栋被火红的灯笼映亮,沿街商铺里各式各样的照明法术吸引了女童的注意力。来来往往的鬼族川流不息,郁旷担忧女童被踩踏,低头商议:“怀瑾,我们回去休息吧。”
女童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回!我要玩。”
郁旷看着蹦蹦跳跳的师妹有些头痛,还是之前那个只会在襁褓里睡觉的小婴儿更让人省心。不知为何,在他们抵达不死城后,宋怀瑾的身体自发疯狂吸收源源不断的死气,不过半日她已长成五岁的模样,这样的生长速度令人咂舌。
郁旷随即将宋怀瑾的生长状况通过玉符发送给了师父徐泉音,但却一直未收到回复。他估计师父此刻仍在闭关疗伤,无暇查看玉符。
郁旷师兄妹为何会出现在不死城之内呢?
宋怀瑾重生的身躯自被孕育之初便一直受到死气侵染,未生先死之躯只能以死气入道,她将来注定只能走上鬼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