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是一掌,白九郎的后背摔在枯树上,一身白衣变得狼狈了不少,“暗箭伤人,害我失明,如今还敢在我眼前出现?”
白九郎懵了:“你眼睛刚受伤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大火气,怎么现在,反倒追究起来了?”
白九郎此行,目的本不是周以光,而是周衍,只是没想到他们在一起而已,整个夜都都是知道周以光失踪了,谁能想到,他正在夜都的地界与逃犯过招呢。更没想到,初来乍到他不过看见两人在过招,有些惊讶,随意调侃两句,却被周以光缠住,连正事都来不及开口。
白九郎闪避不得,又接二连三地中了几招,周以光算是出气了,这才收手。
白九郎顾不上自己衣衫狼狈,一改刚才嬉笑打闹之态度,竟然极为郑重,神情极为谦卑地,向周衍拱手,行了个大礼:
一双膝盖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白九郎开口道:“我自知声名狼藉,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事,但我代表妄川所村无几的灵族,恳求你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几乎是回来了。虽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是尽量恢复日更,谢谢你们不离不弃,抱住。
第49章
周以光有些惊讶, 想不到这个如过街老鼠一般的地痞流氓白九郎,还有如此郑重认真的一面,还能将态度, 放得如此低。白九郎的来意很明显, 他有事要找周衍, 于是周以光在一旁看着, 并不打断。
周衍想直接带着周以光离开,不想听这个白九郎多言, 但是听到“灵族”二字,他的脚步顿住了。
“灵族”,他知道,那是一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部族,不是鬼, 也并非人。相传,他们自始至终也没有过生命, 所以也谈不上死亡,也就非人非鬼。
传说这中的“灵族”,能够洞悉世事,探查人心, 但他们从不以此为恶, 只是看着而已。如果,凡人心中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警醒着世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么, 这个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神明”,放在夜游地府, 就是“灵族”的存在。
可就像世人,并不能确定世间是否真的有神的存在,而为此争执不休一样,夜游地府当中的鬼修,也同样无法确定“灵族”是否真实地存在着。
于是,长此以往下去,“灵族”的存在就成为传闻中的事,信它的鬼修自将它奉若神明,心诚则灵,不信的也就那么回事儿。
但是现在,这个如过街老鼠一样的白九郎,竟然提起了“灵族”,他竟然说,他要代表所存无几的“灵族”,而不是听说“灵族”怎么怎么样......
按照他的话来看,“灵族”真实存在着,可是,怎么就所存无几了呢?既然他能大言不惭地代表灵族,那他一定是灵族当中某位了不起的人物。说实话,以他留给大家的印象,这不太可信。
白九郎的这几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当然,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
白九郎见周衍沉默,接着恳求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为人,可是我求你,不要将那个人的魂魄放出来。”
白九郎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脸上几乎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甚至不愿意提起他的姓名身份,只是用那个人来代替。
周以光与周衍互相交换眼神,心知肚明,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故去的妄川领主,周衍的恩人。
“我自知道没把握从你手里抢走冥灯并且毁掉,所以只能求你。”
说着,本就已经唯唯诺诺,将身段放得很低的白九郎,忽然在周衍面前跪下来。
此时气氛诡异极了,前所未有的诡异。
终于,周衍沉声道:“为什么?”
“若我全都说出来,你们会信吗?”
紧接着自嘲一笑:“恐怕连我的身份,你们都不信吧。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我这样不堪的灵族呢?”
白九郎低着头,似乎在对大地讲话,答案不言而喻,以他的为人与品行,自然不会有人信他。可他,这么多年来,也就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本就说来话长,更何况,连三言两语都没人愿意听他说。
“你对领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能看清你,你很怕他,你也很恨他。”
周衍竟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是白九郎怎么也想不到的,这么多年来,通过多方打听,他自是知道这恶鬼因那盏冥灯被鬼王通缉,自然是在为领主做事,为领主做事的人,哪儿还有通情达理的?
白九郎的表情几乎是如泣如诉,眼中经年累月的恨意难以压制,仿佛下一刻就会实质化为一柄利刃,在眼前的土地上剜出一个洞,牙齿咯咯作响,双唇却没办法发出声音,终于,沉默了很久之后:
“是,我恨他,我怕他。”
“我们灵族,曾经是多么高贵的部族,却沦为他的奴隶,做尽肮脏龌龊之事。”
“我们被打上奴隶的烙印,我们从云端,坠落深渊,坠落污浊,坠落在罪恶里,再也不会升起。就像这残破的虚妄之川一样,再也无法成为离人的归所。”
“不愿被奴役的,就会被镇压,直至那个所谓的领主陨灭于妄川,他们才被释放出来。”
“他们不像我,已经做过太多不该做的事,所以我此生也就当个无赖,才对得起这一身愧疚。他们还是干净的,他们从未被当成伤人的利刃。”
“他们依旧可以升起,在虚妄之川的上空,看这残破的世界,接续灵族的使命。”
“你们不会明白,只要灵族还在,只要灵族没有完全坠落,虚妄之川就有历史,所有的虚无,就都有迹可循。”
“倘若没了灵族,那虚妄之川就会变成另一个俗世,掌权者书写历史。那个领主不就是这样吗,他已经把手,伸向世间最后一块无主之地。”
虽然白九郎情绪激动,讲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是周以光大致上都听明白了,反问他:“你是说,领主害了灵族?倘若放出他的魂魄,他就会继续迫害你们灵族?”
白九郎:“是。”
周衍陷入沉默,他脑子有点乱,其实他早在幻境当中,同周以光理顺这件事的时候,心中就有疑虑。如今听了白九郎的这一番言论,心乱如麻。
目前看来,领主是值得怀疑的,可他不愿意去怀疑一个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奉若恩人的人。
“怎么证明?”
周以光心里多半是怀疑这个领主的,但他并没有去打扰周衍,反倒是去质问白九郎。毕竟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明白,旁人一丁点也不能劝解。
“刚刚你所说的,无论我们信不信,那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既然我们有心听你说,就证明我们在乎真相,但是我需要证据,你明白吗?”
“去找你父亲,他也知道这件事。”
白九郎显得很疲惫,也不愿意再多说。
筹谋了很久的计划,想方设法接近天光殿,目的在于毁掉冥灯,永绝后患,为此,也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本身他们灵族也不善修行,只是能够读懂人心罢了。灵族的组训,不得将读心的异术与人谋私利,既然几百年前就已经破戒,如今也就不必顾虑。
可如今,半路杀出一个周衍,他的目的也是冥灯。一旦他放出领主的魂魄,那这个妄川,与炼狱还有何区别?
白九郎离开了,走之前,他对周衍说:“普天之下,所有人的心事我都能看透,但我看不透你。我不知道领主为你做过什么,才让你做后来的事,求也求了,有用没用的事我都做过了,只希望你慎重考虑吧。”
周衍没理他,白九郎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句奉劝:“无论如何,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指的是周以光吗?无论是谁,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白九郎再也没有回来过,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像当年的周子溪一样失踪了,周以光一阵头疼,想要完成任务,他还得找到周子溪。
“喂”,周以光拍怕周衍的肩膀,“你说......你用我当人质,去要挟我老爹,怎样做,效果才会好一点啊?”
周衍心里很乱,他抓住周以光,问他:“万一领主他,真的有问题呢?万一我与他的相遇相知,都是设计好的骗局呢?万一那些未解之谜,都与他有关呢?”
周以光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就是心大。
“怎么做都在你,到时候拿了这一盏灯,将事情弄清之后,想毁还是想放,全看你的意思。”
“其实,就算从头到尾都是骗局又能怎么样呢?谁还不是稀里糊涂地活了很多年。”
周以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不知是在安慰周衍,还是在劝慰自己:“我还不是一样,见你第一面就把你忘了,往后的日子里,稀里糊涂过了好多年。”
“不管过往种种是真是假,但现在,我是真的。”
“我能保证,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怀疑。”
周以光抓起周衍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看,我是真的,带着体温的。”
周衍的手顺着周以光的下巴滑到脖颈,将纤细的脖颈握在手里。
周以光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是他的敏感点了,周衍只要做出这个动作,他就情难自抑。
周以光的后背死死贴着周衍的胸膛,周衍的心跳清晰地加快了,周以光静静听着。
“我是你的,如果我骗你,随便你怎么处置我。”
“别动”,周衍实在受不了周以光的撩拨,“我带你回去。”
回去找鬼王,将一切都问明白。
片刻之后,他们通过瞬移术,直接出现在七大殿之内。
周衍还挟持着周以光,周以光闲聊一样:“你也会瞬移术?”
“闭嘴”,周衍不轻不重在他腰间捏了一下,以示惩戒。
鬼王从殿后走到他们身前,左右悄悄,甚至伸手扒开周以光的眼皮看了看。
“还好,没受伤。”
“不错,眼睛也好了。”
然后破口大骂:“周以光!你不是挺有能耐吗?说说,现在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解释?”
周以光不说话,咬紧了口风装哑巴。心想,我这是自愿的,跟我有没有能耐没有关系。
而后,鬼王气定神闲审视周衍:“折腾这么一大个来回。想干什么?”
周以光插话:“他想要那盏封印忘川领主魂魄的冥灯。”
鬼王一口气差点郁结心中,现在怎么不哑巴了,问的是你吗?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一个两个都让他闭嘴,于是,周以光只能默默闭嘴了,顺便往周衍怀里蹭了蹭,寻求他的体温与庇护,好像鬼王才是恐吓挟持他的那一个。
第50章
周以光终于安静下来, 躲在周衍的禁锢下,乖得像只温顺的小羊。
周衍对上鬼王的目光,愈发觉得, 鬼王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久, 心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沉稳, 哪怕他最宝贝的儿子孩子自己手上, 周衍拇指的指腹带着威胁的意味抚过周以光的喉结,缓缓开口:
“他说的没错, 我就是为那盏冥灯而来。”
“妄川的领主有恩于我,我既然答应了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那盏冥灯。”
鬼王与周衍僵持对峙,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冷静得很。
鬼王似乎把周衍手中岌岌可危的周以光直接忽视了:“倘若我偏不给你呢?”
“那我就杀了他。”
周衍声音低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铜块砸在琉璃盏上,可随着每一只琉璃盏被砸的稀碎,那几声脆响过后,世界就安静了, 再没发出别的声音。
很久之后, 鬼王忽然朗声大笑:“好啊,你杀吧。”
周以光惊了,周衍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可很快就反应过来, 鬼王已经看出他们的关系了。不愧是夜都之主, 来来回回不过几句言语之间,鬼王就能这么笃定, 自己不会伤他。
鬼王从王座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到周以光面前,看着周衍,道:“你舍得吗?”
周以光不解地看着鬼王,心想,这可是我亲爹啊,周以光觉得很委屈:“父王,您就舍得吗?”
“闭嘴”,这是鬼王今天第二次叫周以光闭嘴,“你知道他是个逃犯吧?你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吧?”
“你跟他串通一气,来坑你老子,还好意思问我舍不舍得?”
完了,周以光心知肚明,他这鬼精的老爹全都看穿了,于是他很识相地闭嘴了。
周衍依旧挟持着周以光,他感觉,鬼王确实很自信他不会伤害周以光。良久,鬼王打量着周衍,又问了一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若我偏不把那盏冥灯给你,你真舍得下手吗?”
“他真舍得!”
周以光的声音显得冲动而焦急。
“我舍不得。”
周衍声音低沉,带着点无奈的温柔。
与此同时,周衍松手,放开周以光,叹了一口气。
周以光与周衍的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相去甚远的两句话,使得此时的气氛洋溢着微妙的尴尬。总之,这不像一个正经的绑架对峙的现场。
鬼王拍手感叹:“甚好。”
“逃了这么久,我派出那么多人,都住不到你。”
“没想到,今日,你倒是来自投罗网了。”
周以光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盯着鬼王,俨然一副,我护着他,谁敢动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