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们二人被团团包围,冲出重围后,我们又被另一拨人包围。显然,第二拨人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是冲着来的,可那个时候,我们二人都已山穷水尽,无再战之力。我能从他们讲的话当中大致知道,他们是鬼王的人,我眼看着他们控制住领主,领主慢慢消失在我眼前,灰飞烟灭,唯一闪亮的一点神魂被嵌入冥灯当中。”
“他们没有伤害我,但是带走了冥灯。”
“领主弥留之际,求我帮他在办一件事,这是他求我替他做的第二件事。他求我想办法救他出来,不然,妄川永无宁日。”
“后来就是现在的样子了,果真,领主死后,河下的东西就跑出来了。”
“第二件事?”周以光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并非他有意偏袒鬼王,但以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父亲觉得不会无缘无故干涉虚妄之川的是,更不会滥伤无辜,所以周以光是心存疑惑的,“这么说......之前他还让你帮过忙?”
周衍点头:“有,大概是在他第三次救我之后,他求我帮他办一件事,那是他求我办的第一件事。其实他提出要求之后,我反倒放心了。至少,我知道了他救我的原因,既然那事儿我能办,就能偿还恩情。”
“只有我能潜入灵河水下,他要我帮他去河底拿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破旧的法衣,在河水当中浸泡了很多年也没有腐朽,我并不关心它的作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将法衣拿给领主,便自行离开。”
周以光以手扶额,他的脑子有点乱:秘密的暴露,灵河,邪祟,法衣,冥灯,同样觊觎着冥灯的白九郎......
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偏偏周衍搅局搅得稀里糊涂,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所以当时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能慢慢去考证。
“好吧”,周以光起身,也一并将心不在焉的周衍从竹舟上拉起来,避重就轻道:“轻松点,走吧,我们先出去,先去找冥灯。你带着我,把我当人质,直接去夜都七大殿,别说一盏冥灯,我天光殿当中还有另外八百盏,一并送你也无妨。”
这回,周衍反倒开始犹豫了。因为一旦离开这里,情况就会变得不可控,结局也难以预料。恐怕,只有在梦里,才会永无纷争吧。
“现在就走吗?”
周衍有些惆怅。
“怎么,舍不得走了?”
周以光早就清楚聚散无常,神情坦然。
周衍不在说话,手上捏了一个诀,风云骤变,两人衣袂纷飞。以他们二人所乘之小舟为中心,四周的景致由远及近向他们倾倒坍塌,远处的山岩坠落深渊,崖边的树木化为飞灰,天上的星辰就地消散,这本应声势浩大的一切,此刻却发生得无声无息。
一切坍塌毁灭,都发生在无声之中。
周以光与周衍并肩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切。
不过须臾之间,坍塌绵延到他们周围,他们二人连同小舟,一并坠入深渊,再醒来时,睁眼所见之景,已经是那片熟悉的荒原了。
延续入梦之前的情景,静止于入梦之前的时间重新流淌起来。
周以光发现自己正躺在周衍怀里,梦中干净柔软的衣物此刻重新沾染血腥,不分你我,梦中仰头可见的灿烂星河此时也变成漆黑幽暗的天穹幕布。而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此刻正抱着自己的那个周衍,还是梦中与他泛舟江上的那个周衍。
痛感重新加诸于身,但伤势好像减轻不少,胸前的一道道伤口已经接近愈合。自己入梦之前断然没有旁人,一定是周衍给自己疗伤了。
周以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周衍重新一把拉回怀中。
“别动”,周衍的手带着灵力抚上周以光的后背,“还差一点点。”
精纯的灵力带着一种近乎治愈的清凉,缓缓流入体内,周以光被他弄得很舒服,得了便宜便卖乖:“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一点,不碍事,何必浪费灵力。”
周衍换了个姿势,声音清冷坚定:“不可以,差一点,也是伤着。”
周以光笑了:“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灵力变弱了?”
周衍知道周以光想说什么,道:“与你做那件事,当真损我灵力?”
周以光点头:“确定无疑,损你灵力,增进我的修为。哈,我这一身艳骨,最为人不齿之处,恐怕就在这里了。想必,只这么几次,你也能感觉到。怎么,后悔了?”
周衍收手,周以光的伤算是彻底好了,他略微一试,果真,不仅伤好了,灵力也有进益。
周以光一动不动任由他把着自己的命门,窥探自己的修为,见他不说话,“若你后悔,那以后,便不做那事了。只要我......”
“那怎么行。”
周衍言辞坚决地打断了他。
周以光本想说的是,只要我在你身边,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好。
周衍整理着周以光的衣襟,手指顺着领口的血污,沿着衣领的边缘,好像在敲打着什么愉悦的节拍:“当然不行,绝对不行,你若因此拒绝我,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周以光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
平常看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还以为你无意于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
祝大家平安喜乐
第48章
周衍差点被噎到, 呵,他又不是人道不能,怎么会无意于这种事。
周衍沉声:“咳......你误会了, 若不是怕你受伤, 我可以天天......”
“而且, 损失的这一点修为, 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倒是你, 何必去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药效虽好,伤身是免不了的。倒不如多跟我来几次,效果也差不多......”
周衍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 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他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周以光好死不死地给他接上去:“效果的确不差,而且,我们都能快乐不是吗?”
“说实话,你......舒服吗?乐在其中吗?喜欢那些姿势吗?”
周衍卖力干活的时候总是十分带劲儿, 可这些事放在嘴边说起来, 他却有点不好意思了,帅气的老脸忽然一红,“咳......喜欢,很喜欢。”
周以光穷追不舍:“或者, 你想想, 你有什么喜欢的姿势,我都可以。”
周衍从脖颈红到耳根, 他好像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动。周以光情不自禁去抚摸周衍的脸颊,他是真的,很爱很爱这个人。忽然有点恍惚,两个世界过去了,依旧是刻骨情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周以光恍惚中感叹着,声音很轻,轻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周以光忽然捧起周衍的脸,眼神略微带着一点刨根见底的严肃:“你到底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还是......我把你忘了?”
我究竟为什么,这么爱你啊。这种刻在骨子里的炙热,几乎要把周以光逼疯了。他甚至,根本无暇顾虑他的任务,也已经与系统失联很久,他感觉,他好像迷失在这个世界了,知道遇见周衍,才想起自己是谁。
周衍看他一脸严肃,又听到他话里这么说,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当日在荒原,将他记忆抹去这件事了,便坦白:“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你记得什么?”
周以光的语气都高了几分。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
周以光抓住周衍胳膊的手都更加用力,周衍甚至被他掐的有点疼。
“在什么地方?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很早很早,对不对?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的确之前就见过,算来,倒也不算很久之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片荒原。”
周以光的神色黯淡下去,不,比这还要早很多很多。他也只能等着,等把所有任务做完,等系统给他一个答案,等一切水到渠成。
当然,他对周衍说的,在荒原的第一次见面,也是非常好奇的。显然,他的脑海当中并没有荒原第一次见面的记忆,不然,他早就认出周衍了。
“荒原?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我抹去了你的那一段记忆。”
周衍施法,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他们眼前重现一遍,周以光侧着身子倚在周衍肩旁,看得津津有味。
周以光眼睁睁看着周衍啃自己白嫩的脖子,以血解渴。
“啧啧,你这一口,咬得真带劲。”
转念一想,这也就解释了,自己刚刚穿过来的时候,为什么脖子上有伤痕,还流着血。他记得他回到天光殿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特意遮遮掩掩,怕被鬼王发现,想来也是好笑。
周以光笑了一下,“唉,早知道是你咬的,我就让那个伤口留着了。”
周衍没有惊讶,只是伸出手,将手上那一道齿痕给周以光看,“你的没留下,我留下了。看,你挠的,我留着了。”
周以光捉住周衍的手观察那道伤痕,俯身轻轻在伤痕上面亲了一下,果真是他留下的东西,乍一看,他相当满意,“咱俩当时干了什么,怎么会这么激烈?我这挠的,可不浅。”
“接着看吧,那个时候,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以光饶有兴趣:“哦?我想的那样......是哪样?”
几个转眼间,周以光看到了他们俩打斗相持的那一面,真的很刺激,是周以光自己喜欢的大场面。周衍掐住他的脖子,眼神带着狠劲儿,最亲密无间的距离,同样也是最为致命的距离,令他欲罢不能。
周以光忽然叹气,“可惜了。”
“怎么可惜?”
“可惜这些事情,我都忘了”,周以光心中不忿,抓住周衍的衣领,“你说你,当时随便对我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将我的记忆抹去呢?”
“如果我还记得,我就不至于,一个人寂寞这么久。”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周衍想了想:“我别无他法,那时,我刚从冥狱逃出来不久。周围都是追兵,我好不容易在这片荒原找了个藏身之地,谁知你也在此。”
周以光挑眉:“这么说,是我先出现在这儿的,明明是你强了我的地盘,后来还那样对我,周衍你,不厚道啊。”
“嗯”,周衍点点头,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为人不厚道这件事,“后来我也意识到我的不厚道,于是也就没杀你,也不放心让你出去乱说,毕竟,我不能让人发现我在这里,就是好,抹去你的记忆。”
周以光听来,只觉得太可惜了,无奈间又叹了一口气,似乎自从找到周衍以来,他叹气的频率明显提高了,“当时,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周衍想了想:“那,恐怕我要后悔一辈子了。”
后悔一辈子也挺好,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啊,周以光心不在焉地想着。
周以光继续瞧那一面记忆的幻影,发现自己那个时候,真的是挺弱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啊。当然,现在也没强到哪里去。可他不死心,想试试,到底还差多时。于是,他突然搞偷袭。
五指化作利刃,直取周衍的喉咙。周衍侧身躲避,想到周以光还靠在自己身上,就顺手还扶了一下他的腰,以防他失重跌倒。
周以光的招式连贯,并未因一击没有的手就放弃,反而越打越来劲,嘴角带着笑意,手中的招式却越来越歹毒,丝毫没有君子之风。
反观周衍,不仅躲避得轻而易举,甚至温文尔雅,只守不攻,真真像极了一个君子。
两人你一招我一式,打的正欢,忽然来了第三个人。
周衍将周以光从梦中带出来的时候,已经破了道场梦境的结界,所以有人走过来也并不稀奇,他也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虽然背对着那个来人,但是与周以光对招之时,还是用眼睛的余光瞥见了那一块白色的衣角。
他一早就感受到有生人气息在四周徘徊,不过不足畏惧,就也没当回事儿。
周以光正面看见一个白衣剑客迎面走来,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正是之前在天光殿的墙头上被周衍重伤白九郎,他现在,怎么还有胆找上门来?
周以光没理会他,使出自己会的最后一招,也算用尽浑身解数,还是被周衍轻松化解,只好摇摇头,叹气道:“唉......打不赢啊,还是打不赢。”
远处,白九郎伸出两只惨白的手,鼓掌,他那一双手几乎比他的一身白衣还要白,好像几百年都没有晒过太阳一样。
白九郎拍着手走近他们,道:“精彩!精彩绝伦!”
“谁能想到......”
“此间,冥狱的逃犯一招一式都像极了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鬼王一手带大的儿子反倒像个流氓!”
周以光看着不怀好意的白九郎,眼神如刀。老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来评头论足?
白九郎假装没感受到周以光眼中的杀意,继续道:“你们......怎么不打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周以光鬼气森森,道:“不是不打了,只是,换个人来打。”
周衍他打不过,但收拾眼前这个白九郎,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以光一掌正中白九郎的心口:“当日讲好的交易,夜半你来天光殿找我,为何失约?”
当然,这是周以光明知故问,他早就知道,那日白九郎是被周衍所伤。不过他还是要打他这一掌来出气,因为他用阴招伤了自己的眼睛,害得自己,没能第一时间看清周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