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周衍眉心笼罩阴森的寒意,对于心意毫不遮掩:“以防万一罢了,如果你逃跑的话......我还真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你。”
“不过另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此生,不会娶妻纳妾,也不会有别人。”
一代君王,这种自绝血脉的话,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仿佛上陵国的王室,以后还姓不姓周,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在上陵古国,王位世袭的制度由来已久,亘古不变,可周衍一点也不在乎它变一变。
不为别的,就因为周以光不喜欢。
周衍说的,周以光全信,所以更显得这句话意义重大。
周以光深深看着他:“周衍,我看不懂你。长生祭台上,鲜血淋漓,以求长生的是你。如今传了大半内力给我的人也是你,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万一哪天我真的翻脸不认人呢?”
“治世明君是你,案牍上摆着万里河山,摆着百姓疾苦,为此殚精竭虑的是你,如今一句话绝了周姓王脉的也是你。”
“你修炼长生之法,治下太平盛世,难道不图你周姓千秋万代吗?”
周衍笑得爽朗:“哈哈哈哈哈......千秋万代与我何干?”
“长生之道,不过是人世尚有未尽之欢,那时我还不太懂,如今......”
崖便得风将周以光的鬓发吹得凌乱,周衍伸手整理,拈花一样拈着他的几缕头发,道:“我这王位,说到底也没怎么费事儿。”
“当时上陵内忧外患,南有蛮夷来犯,北有胡虏乱中原,我趁他们狗咬狗,一并收拾了,捡个现成的而已。明明一样是从尸体上杀出来的罗刹,我倒是被百姓捧上天去,就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能做的也就是多提百姓想想了。”
原来人间草木皆有情,这是刚从地府爬上来的周衍,动的第一个念头。
在地府看着鬼差世家十大酷刑于人的身上,听得尽是人心有多阴诡贪婪,可自己亲身上来看看,发现其实也不是,也不能以偏概全。
道生阴阳,阴阳生万物,事事都是相对的吧,就一如人间与地府。
动了念头,他就留在上陵了,打算做个明君,模仿鬼王尚法的那一套,做出个太平盛世的样子来观赏。看看人,跟鬼,到底有什么区别。阴跟阳,是否就真的这么不可逾越。
周以光吃了定心丸,心里飘飘然,十分愉悦。
日头已经高高挂起,他们决定离开薄暮山,去江湖搅乱一江春水。看着高高挂起的日头,周以光扶额而忧,今天,算着日子,距离任务结束满打满算还有三天。倒是不愁完不成,就是不知道完成以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一直拖着。
山间有水涧溪流,幽径崎岖,两人沿着朝北的方向一路前去,走的吊儿郎当。林中飞鸟不惧生人,落在周以光的肩头,叽叽喳喳,把周以光的一袭淡翠色衣衫当做林间绿树,倦鸟择木而栖。
周以光也不理会肩头那只鸟,兀自感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周以光一想起他的老本行,一想起快穿系统,他就愁得慌,说到底,不怎么敬业啊。
“近忧?”
“无事。”
周以光吹着口哨儿,故作高深。
****
周衍也不再追问,他们就这样,徙步而走,走了小半天,从日头正高走到太阳西斜,他们大刺刺来到锦城城中一家客栈,施施然坐下来。
由于多日在村庄借住,换洗的衣服没带多少,都穿旧了。之前的种种打斗,还在他们的衣袍上留了几个破洞。
人靠衣装,幸好他们气质绝佳,不然恐怕还没走进客栈,就会被拦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愿君欢喜
第20章
虽未被阻拦,但看他们这身破旧的行头,着实略显寒酸。全凭他们身上这骨秀气,店小二一直以为他们是落魄的世家子弟,逃难来此,店小二实在不忍驱逐。
店小二觉得自己阅人无数,心中给他们下了定论:他们,不是家道中落的贵胄,就是科举落第的寒酸书生。一念至此,心中多少对他们存了几分敬重与惜才之意。
锦城是蜀地最繁华的城市,所谓花重锦官城,锦城之繁华,大街小巷万紫千红。举国上下,商贸最为兴隆的销金窟,当属锦城。
可现实就是,他俩谁都没有很多钱。
他们都没有出门带钱的意识,周衍身在皇宫许多年,财物对他来说最没用,更加不会随时带在身上。而周以光,他自己小金库里的金银财宝,可以塞满二十四楼金玉阁的最顶层,素日里挥金如土,钱却从来不从他手上过。
于是,穷家富路的道理,他们不懂。
直到今天,满城锦绣,玉盘珍馐,唯独囊中羞涩,才知钱到用时方恨少。
跑堂的小厮带着他职业性的笑容,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双手递上一本菜单折子,折子的封面儿上裱着花儿,十分精致。
“二位客官,小店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口味上佳,吃点喝点”
周以光接过菜单,大模大样地翻开,点了挺多菜,荤素相间,都是些地道可口的特色菜,末了,还不忘叫那小厮烫上一壶竹叶青。那酒,喝来爽口,配菜合适。
店小二好心上前委婉提醒:菜太多了,恐怕吃不掉。
周以光摆摆手:无妨。
他觉得周衍有钱。
最可怕的是,周衍觉得他有钱,便不制止他。
小厮一样一样仔细地用毛笔把菜名勾出来,又带着他职业性的微笑,离开他们的位置,传菜去。
良久,周衍皱着眉头对周以光:“你有银子吗?”
周以光愣了一下:“额......银子,没有啊,也没怎么见过。”
“也就金子,我见得还多一点,最多的是大额的银票,金玉珠宝之类的。”
周衍:“不管金子银子,问题是,现在,你手上有吗?”
周以光摊手:“没有。”
周衍:“那惨了,我也没有。”
周以光:“大不了......先欠着?”
突然......
难得陷入在这种为几吊钱进退维谷的绝妙局面,他们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没钱的乐趣,攒么个解决之法,就被“哗啦”一声,打断思路。
几个面露凶相的壮汉提着明晃晃的弯刀,身形几乎遮住了正门三分之二的光亮,黑压压站在周以光那一桌的旁边,为首的那人一脚踢翻周以光身边空着的长板凳,有趣的事情即将发生。
板凳砸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打断两个“穷酸书生”的愁眉不展之态。
无他,周衍他们二人这身行头,看起来像极了穷酸书生。
那几个提刀壮汉凶神恶煞,满脸横肉,更显得周以光的身体单薄孱弱。客栈当中的其他食客纷纷低下头,两个眼珠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食物,妄图以一碗油泼面以障目,同时耳听八方,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店小二的脸色绿成苦瓜,因为这几个提刀壮汉,他们当地人都认识,他们是尊刀门的人。素日里横行霸道,欺软怕硬,平头老百姓,惹不起也躲不过,碰上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是这家客栈的常客,不请自来,来了就很难送走。单单是吃霸王餐,从账房哪儿打劫银两什么的,也都好说。但他们偏偏,爱欺侮客人,以寻衅滋事为乐。
锦城寸土寸金,生意却极其难做。其一是因为锦城繁华,商贾扎堆,竞争激烈。另外的原因就是当地恶霸横行,欺行霸市,令人恨得牙咬切齿却无计可施。
其实锦城也曾有过一段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时间,蜀地宜居,成为天下美谈。因为经贸兴盛,百姓富庶,人人得以自足,小偷小盗的事情自然就少,这很正常。
可是,自从尊刀门在蜀中开门立府,锦城的风气彻底改变。蜀中是另一个镇子,与锦城相距不远,只有几里之隔。
蜀中吏治森严,坐守上陵国西部的山泽,是个兵家要地,官府看得紧。尊刀门的外门弟子不敢在蜀中作祟,毕竟尊刀门还是要名声的,恐怕他们的不端行迹传回门里,少不了受罚。可是锦城虽然与蜀中只有几里之隔,便任由外门弟子仗势欺人。
门中对此不闻不问,有时事情闹得很大,尊刀门只要推脱说自己长鞭莫及,也没人敢真的兴师问罪。最多,尊刀门上层管事的,张贴公告,坏事皆有外门弟子所为,内门的长老个个儿都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忙的啥都来不及管。
毕竟,尊刀门长久以来就是江湖同盟会中的一员。武林中无门无派的游侠,若谁敢质疑他们,那就是和整个江湖的“正道人士”过不去。
尊刀门他们用敷衍傻子的态度,把自身的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江湖同盟会上下串通,沆瀣一气由来已久,可就是没人敢动他们。他们根基很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都怕被咬一口。
幸好这些恶霸不是可着他们一家客栈骚扰,不然生意真的没法儿做。看来他们今天盯上的,是周以光他们这一桌。店小二都替他们担忧,看他们这一身落魄的模样儿,还能被盯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周以光正愁没钱付账,心道,他们这几个二儿八万的傻缺,来的正好。
提刀大汉口气很拽:“呦呵,不是本地人吧”
“怪不得不认识你爷爷我。”
从进门到现在,凳子踢倒了,架势也做足了,壮汉却没从他俩的脸上看到惊恐的表情,心里很不爽,表情更加狰狞。怎么?是嘴硬还是找事儿?
“这么穷酸,也好意思来锦城逛”
“点的起几个菜 不如你俩跪下来磕头认我当干爹,我心情一好,还能赏你们几两银子住店。心情不好,也能把马厩赏给你们,让你们跟我的汗血良驹挤一挤。”
这是他们折磨人惯用的伎俩,逼着别人跪地求饶,还爱把人往马厩里拖。他那几匹马,非常强健暴烈,畜生的本性展露无遗。往常,单单在他的马厩被踩死的人,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死状很惨,几乎都看不出人形。前来认尸的一家老幼,都哭成了泪人。实在看不过眼,有人出来指责他们尊刀门几句,就会遭到疯狂报复,长此以往,镇上的人,也就敢怒不敢言,还是得活着呀,一片悲戚。
店小二看不下去,加之进门时他对周以光二人就有好感,眼下想着,能不能花点钱,把尊刀门那些人哄走,破财消灾,救他们一命。
店小二从柜台下面探出身子,小心翼翼陪着笑,走到壮汉们的身前:
“各位大爷,都是常客了,您看今天能否通融一下。”
说着,他把一沓银票塞到壮汉的手里,“这是孝敬您的......您就看在这票子的份儿上,放过这几个外地人”
壮汉收了票子,却一脚将店小二踹翻:
“外地人外地人不识抬举,连你也不识抬举”
“大爷我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
店小二倒地时,后背刚好磕到歪倒在地的凳子腿,疼的脸色发青。
说着,壮汉飞起又是一脚,踹向摔倒在地的店小二。
周衍站在一旁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儿大,没想到店小二还有这样的古道热肠。
尊刀门的这个弟子十分龌龊,抬脚踹向店小二的脖子,眼见就要把人踩死。周以光轻轻抬腿一绊,动作极轻极快,四两拨千斤,那个壮汉被绊倒,脸着地,狠狠一摔,整张脸肿了半边,脸颊上还有刮擦的伤痕冒着血,刮破的皮肉混杂着沙粒,显然是破了相。
客栈中所有食客,包括躺在地上的店小二,谁都没看清周以光是怎么动手的,他们惊恐的脸上写满大大的惊讶:事情好像有个大反转......
壮汉从地上爬起来,血珠混着灰尘从脸颊流到脖子,他恼羞成怒,一拳冲着周以光砸过来,周以光以掌对拳,冲击在一起,壮汉的手上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很清脆。
与此同时,周以光还将店小二送给壮汉的悉数银票强了回来,外加壮汉随身携带的其它银钱。周以光蹲下身,原原本本还给店小二,还一赠一。
笑道:“说来惭愧,我们二人刚刚才发现,出门匆忙,忘了带钱,正愁怎么付账呢,就碰上他们几个送上门抢着付账的。”
周以光将那一沓银票塞进店小二的衣襟当中,“正好,这个还你。多出来的,就当付账的钱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大家纷纷目瞪口呆。
原来这两个衣着寒酸的瘦削的外地人,这么能打,失敬失敬。
青玄剑丢在山中,他们二人连个傍身的武器都没有,竟被误会成了不会武功的。周衍寻么着,回去得赶紧给周以光重新选一把趁手的剑,不然麻烦得很。
第21章
壮汉凭借多年以来欺软怕硬的本能,很快反应过来,今天他们碰上硬茬了,钉子扎手,何况是金刚钻打造的。
尊刀门的那几个弟子里子面子都顾不上,眼见着自己的老大捧着一只残废的拳头,纷纷乱成一团,扭头就要逃跑。
他们刚刚转身,连门框框都没摸到,门就自己关上了,关得死死的。四下的窗子也“哗啦啦”齐声紧紧闭上,照射到屋子内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周以光的内力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亚于鬼打墙那样恐怖。他一挥手关上的门,阎王都推不开。
而在密闭的客栈大堂内,迎接那几个尊刀门外门弟子的,才是真正的惊恐。他们好像领略了,什么叫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