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九月赶紧给大哥倒了杯热水,拍马溜须地说:“哥,你怎么这么能干?我怎么有这么能干的哥哥……”
陆志飞则跑去杂物间,从梁上挂着的冻得铁硬的猪肺上劈下一块来,拿绳子绑好,系在鱼篓子里。卢志和看着他系好了,才说:“你先给我说说,冰那么厚,你们准备怎么破开?”
卢九月还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闻言马上扭头看陆志飞,就听二哥不紧不慢地说:“铲开了上头的雪,冰用斧头劈……”
卢志和说:“你站在冰层上用斧头劈,冰开了裂,不怕人掉进水里?”
这个天气,在外面多站一会儿都冻得受不了,更别提掉水里了,卢九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陆志飞却说:“你先听我说完,那个堰塘又不大,我们站在岸上劈,就不会掉水里去了。我估摸着应该很简单!”
卢志和想了想,觉得听起来还比较安全,便点头说:“那行吧,吃了饭咱们一起去。”
说起捞鱼,其实卢志和是最心动的。毕竟三个人中,只有他真正在饿死边缘走过一遭。只是之前他们的粮食还够吃,他也就不愿意让二飞和九月去冒险受冻。这种天气,冻伤冻坏了可不是小事,因此搭上一条命也不是不可能。哪怕他这个学过医的人守在旁边,没有药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现在既然有了工具,二飞的办法听起来也还靠谱,卢志和立刻积极了起来。毕竟在这种酷寒的冬天里,多储存一点食物,总会给人带来多一点的安全感。
吃过饭后,他们趁着身上有股暖乎劲儿,起身拿了工具往外走。卢九月扛着两把锹,卢志和背着鱼篓,陆志飞则提着斧头。因为积雪覆盖了原有的地形,辩识方位十分不易,三个人兴冲冲地在雪地上兜了半天圈子,才终于找到了水塘的大致位置。
陆志飞把斧头放下,朝四周看了看,挥锹铲起了积雪。他和卢志和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雪坑,才铲到了冰层。确定水塘就在脚下后,两人从坑这里朝一个方向铲雪,铲出了一条近五米长的雪槽,才终于找到了冻得硬梆梆的陂岸。
卢九月看大哥有点喘,忙夺过他手里的锹,和二哥一起在岸边清理出一个两米见方的雪坑,等把冰上的雪都铲走了,陆志飞便丢了锹,拿斧头在冰面上凿。卢志和再把碎冰铲走。那冰冻得跟铁似的,忙乎了半天,斧子都劈卷了口,总算在冰层上凿出了一指多厚的冰槽。
卢九月蹲在旁边看得很担心,说:“二哥,要是一塘水都冻到底了怎么办?”
陆志飞一边凿,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快给老子住口!你是咱家福星,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
卢志和笑着说:“没事儿,就算捞不着鱼,也只当是出来锻炼了身体。天天呆在家里烤火,也挺闷的,是吧?”
“嗯,”卢九月说:“但我估计塘里有水。不仅有水,还应该有很多鱼!”
陆志飞停下来擦了把汗,说:“这还差不多!等鱼捞上来,大鱼煮火锅,小鱼烤着吃,怎么样?”
“好啊好啊,”卢九月立刻积极响应,“烤鱼我也喜欢吃!家里正好还有辣椒粉。二哥你上来,我来凿一会儿,我好冷……”
陆志飞于是跑到旁边雪地上蹲着,把斧头让给了卢九月。卢九月干劲十足地凿了十来下,脚下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卡察。卢志和立刻一把拽着妹子,把她拖到了岸边泥地上。三人很是紧张地看着脚下的冰层。
就听积雪覆盖下的冰层不停地发出断裂的声响,好一会儿,不远处的一块雪突然坍塌了下去。等冰裂的声音停止了,陆志飞才小心翼翼地拿锹在他们凿的那个槽上磕了一下,哗啦一声响,一大块冰裂开了,水漫了上来。
“我靠!”陆志飞回过头惊叹道:“月儿,可以呀!你哥凿了半天也没凿开,你才抡几下斧头就把冰给凿破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
卢九月也也地叫着,喜孜孜地轮流跟她两个哥击了掌,又指挥陆志飞说:“快,把咱家的鱼篓子放进去!我今天就要看到鱼!”
“那怕是不行,”卢志和笑呵呵地道:“鱼篓子明天才能收上来,运气好的话,明天中午才能吃上鱼!”
“啊?”卢九月有点失望,想了想又说:“明天能吃上鱼也不错!不过明天来的时候,这里又冻上了怎么办?”
“冻上了就再捶开,”陆志飞把系着绳子的鱼篓子沉进水里,说:“再破开的话应该就没这么麻烦了,都是些浮冰,捶捶就裂了。”
他把一截树枝用斧头敲进地里,又把绳子的一端在树枝上系好,才拍拍身上的雪说:“走,回家。明天早上来收鱼篓子!”
第二天一早,陆志飞和卢九月起床后,脸都没洗就提着个水桶往水塘那边跑。卢志和留家里做早饭,正贴饼子呢,就见卢九月从外面飞跑进来,嘴咧得老大地笑,一连声叫大哥出来看鱼。卢志和沾着两手面粉,和她一起到院子里,这时陆志飞才喜气洋洋地提着桶进了门。
他把桶拿给卢志和看,里面果然有两条四五斤重的大鱼,外带好几条小鱼。卢志和也笑得合不拢嘴,看了会儿鱼,抬头看着陆志飞和卢九月,说:“家里也没有日历,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候。不如咱们就当今天是过年吧。我多做两个菜,大家好好吃一顿,再取这鱼一个好兆头,希望我们家年年有余!”
卢九月立刻欢呼着说好,陆志飞当然也没有二话,两人把鱼拿到院子外面收拾去了。等吃完早饭,卢志和留了一条大鱼明天吃,其他的都用调料腌起来入味。陆志飞又切了猪肉,准备做梅菜扣肉。卢九月则拿了扫帚抹布,把堂屋和几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到中午时,厨房里飘出了新鲜鱼汤的香味,把卢九月馋得跑过来好几遭。等鱼煮好了,陆志飞连锅端到堂屋里,放在火盆的架子上。旁边的小炭盆上则支了铁丝网,开始烤腌好的小鱼。卢志和把蒸好的梅菜扣肉和猪肝也端上桌,再配上醮料和洗好的豌豆苗,就是他们的团年饭了。
“嗯——,好香啊!”卢九月望着锅里翻滚的奶白色鱼汤,陶醉得不行。
卢志和给每人盛了一碗鱼汤,说:“都坐下,先喝点汤再吃菜。”
三人在火盆旁围坐下,陆志飞和卢九月却不动筷子,都望着卢志和。卢志和左看看右看看,说:“怎么了?”
“哥,你不讲几句吗?”卢九月说:“不是说今天吃团年饭吗?”
卢志和这才想起,以前家里的团年饭,每次开吃之前,自己照例是要说两句祝福语的。五年的颠沛流离,让他们差点忘了世上还有团年饭这回事,也让他忘了开篇祝福语这个流程。
“那就……”他忽然有点哽咽,说:“希望我的二飞和九月一直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希望我们还能像这样过很多很多年……”
然后他就被陆志飞抱在了怀里,卢九月也过来抱住了两个哥哥。卢志和伸出手,一边揽一个,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太高兴了,真没想到还有活着见到你们的这一天,……说好了今天过年的,不要哭,……是哥哥不好,乖,二宝,小宝,都别哭了,咱们坐下来吃饭……”
好一会儿,他们才重新坐下来,卢九月捧起碗喝汤,鱼汤很鲜美,蒸腾的白汽再次润湿了她的眼睛,她轻声说:“好开心呀,哥哥……”
陆志飞的眼圈红红的,他喝了两口鱼汤,揉了一把眼睛,把烤好的小鱼给卢志和挟了一条,又给卢九月挟了一条,说:“开心就要多吃点,来阿和,来九月,多吃点鱼……,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21章 长冬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天气依旧寒冷,但白天渐渐长了,很久不下雪,阳光也逐渐有了一点暖意。
水塘里的那个竹篓子, 隔三岔五总能给他们带来惊喜。卢志和变着花样做鱼吃, 煎鱼、烤鱼、蒸鱼等等, 但他们最常吃也最爱吃的, 还是鱼火锅。大冬天里, 饭前喝一碗奶白色的热鱼汤,整个人都暖乎乎的。吃完了鱼, 再用汤烫点豌豆苗吃,又省事,味道又鲜美。
吃了几次鱼火锅后, 卢志和的脸色明显比以前滋润了。他左臂上的骨裂已经恢复,除了腿上和脚上的两块冻伤外,身上的伤也都长好了。冻伤是很难恢复的,尽管他每天都注意保暖,经常用热水烫脚。一直要等天气彻底暖和起来, 那几块伤才会真正痊愈。
这天早上, 卢志和发现,妹妹从起床出去一趟后, 回来脸色就不对了。也不像平时叽叽喳喳的缠在自己身边,而是一个人回了自己房间,关着门不知道忙些什么。陆志飞做好早饭喊她出来吃, 她也不理人。两个哥都诧异起来,陆志飞说:“昨天还挺好的,这是怎么了?”
后来卢志和不知想到什么,让陆志飞别管这事,吃了饭先去水塘把鱼篓收上来。等他出了门,卢志和才去敲妹子的房门。敲了半天,卢九月把门打开了,小脸上也没个笑模样,低低地喊了声哥。
卢志和进了门,拉着她在床上坐下,说:“是不是来例假了?”
卢九月一愣,有点羞愧地点头。卢志和把手里拿的一包东西递给她,说:“这是我前段时间做的,趁着太阳大,都洗干净了,晾晒好了。一直要挑时间跟你说一说的,还没来得及……”
卢九月有点吃惊,看着哥哥说:“你怎么知道……,你……这都什么时候弄的呀?”
卢志和摸摸妹妹的头发,说:“前段时间我看你个子长高了,就猜着该来例假了,就帮你准备了一点东西。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小宝长大了……”
卢九月眼圈有点红,扑进哥哥怀里,说:“哥,好烦哦,不喜欢长大,要是一直长不大就好了。”
“会比较麻烦,但是,”卢志和轻轻揽着妹子,说:“长大了也有很多好事等着你啊,以后你会长高、长得更好看,会找到自己的爱人,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他们会像哥哥这样爱你,你会成为家里备受尊敬的女主人,哪怕我们死了,你的血脉也会通过子孙后代延续下去……”
“我才不要嫁人!”卢九月嘟囔着说:“我就跟大哥二哥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好啊,”卢志和笑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我也舍不得你嫁人,一想到我的小宝要到别人家去,哥哥这心里就跟被人插了一刀似的。哎呀,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好大一颗,可舍不得丢呢!”
“我才不是白菜!”卢九月终于也笑了,把额头抵在卢志和胸口,轻声说:“哥,你真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卢志和又跟妹子详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带上门出去。这时陆志飞已经提着鱼回来了。两人到院外雪地上去拾掇鱼,陆志飞小声道:“问了没有?怎么回事?”
卢志和悄悄把事情说给他听了,陆志飞愕然张着嘴,哦了一声,懊恼地说:“我竟然忘了!该死该死!幸好你心细……”
卢志和也不光是心细。因为妹子很小就没了妈,也没有嫂子,日常生活中缺少一个女性引导者的角色,所以他从很早前就开始未雨绸缪,读了很多关于青春期少女的书籍。再加上他自己也是学医的,本来就在默默关注小姑娘的发育问题,遇到事情了很容易想到这上面来。
他自己是没经历过叛逆期,父母死得早,没来得及,但他曾经希望卢九月享有正常孩子该有的一切,在该撒娇的年龄撒娇,该浪漫的年龄里浪漫。可惜这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他当亲闺女一样捧在手心的女孩,在九岁时就遭遇了这个乱世,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嘎然而止。从那时起,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来,胆战心惊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现在,小少女终于迎来了迟滞的月经,然而现代文明所赋予女性的那些便利早已经荡然无存。一想到他连一包卫生巾都给不了她,卢志和心里就很不好受。
陆志飞看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边杀鱼一边说:“没事儿,咱俩会照顾好她的!而且小丫头比咱们想象的要强。不信你看,她那脸顶多耷拉一天,到明天就又好了。”
第一次来例假的卢九月,在惊慌失措了一个早上后,享受到了密不透风的照顾。大哥不让她干活儿,还把火盆搬到她身边,给她倒了开水。她烤着火的时候,两个哥哥就把饭做好了。等吃完饭,她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也被二哥夺下来,让她不要碰冷水,他们来收拾。
卢九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只是来个例假,又不是得了病要死,至于这样郑重其事吗?
到了晚上,卢志和帮她在另一个房间里铺了床,刚晒过的被套还带着点太阳的暖意。晚上她一个人睡,怕她冷,临睡前二哥把火盆搬到她房里,还朝她被子里塞了两个热水瓶。
卢九月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心里安定了很多,想起恼人的生理期,也不再那么心烦了。看来大哥说得对,长大了顶多就是麻烦,但如果能够因此而长高长壮实,那还是比较让人期待的。好看什么的就不需要了吧,反正也没人看。
在另一个房间里,她的两个哥哥也正在黑暗中聊这件事,陆志飞说:“等天气暖和点了,我们就出去一趟,帮九月找点日用品。女孩子的内衣裤这些,以后也要准备起来了。”
“嗯,”卢志和想了想,说:“不光是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各种农作物的种子。这边地气暖和,去年外面好多地方都长不出东西来,你们还能在坪子里刨出土豆和红薯,今年应该能种出更多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