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老实交代。
伊丽莎白皱起眉,秦愈见没有人说话戈登也不敢随意出声,便问:“她为什么要学这些?”
“这不是一个淑女应该知道的事情。”斯特林出声道,即使自己的目的被人全部翻出来白线面前供人鄙视,她还是神色不改地坐着。
她说的这句话让秦愈吓了一跳,反应了一秒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他的那一瞬间的表情叫葛鄞看到,也许是那蓝眼睛里的戏谑太明显了,秦愈有点尴尬,无奈道:“听岔了。”
戈登不安地看着伊丽莎白又看看斯特林:“我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想学这些。不过之后,我就做了违心的事情。”
他冲到伊丽莎白面前跪下,真诚道:“我有罪,比斯特夫人,我骗了她也骗了您。然而您要相信,那些谣言都是有人故意诬陷,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一直,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那些信里没有任何有损她清誉的词句。”
“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女儿会作出那种事,”伊丽莎白闭上眼,她大口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然而那些谣言都是因为你而起。”
戈登利用玛格丽特的信任去挖掘比斯特庄园的情报,在这方面他的确拿手,否则斯特林也就不会留下他。
天真的小姐将她生活的地方分享给这个朋友,却不知将自己拉入地狱。
“您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听到这里,丽萨忍不住喊出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斯特林母子,声音都在颤抖。“所以说,河水变黑与牛羊的事情,也是你们做的对吗?不择手段地要夺取比斯特家族的田地,都是有预谋的对吗?”
秦愈假装看不出她是装出来的。
毕竟在场的四个人,没有一个是清白无辜的。
项链的事情还没弄清楚,现在只希望瞿杉能尽快找到贝克的下落。
戈登心脏挤压着喘不过气,喉头有什么堵住一般,他手足无措:“不不,不是我做的……”
斯特林有些不满,她轻蔑瞧着丽萨:“比斯特夫人,您就这么缺佣人吗?若是找不到能做事的,我可以送几个过来。这样的脏水也能乱泼?”
伊丽莎白没有理她,下意识去抚摸自己的戒指,摸了个空才想起已经被她作为报酬给了秦愈。
她对戈登道:“你会知道,得罪比斯特会是什么下场。”
“夫人,我愿意为了赎罪而由您处置——”戈登心灰意冷,甘愿受死。
这时门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
“人呢?我把你的好管家抓回来了,出来见见吧!”
伊丽莎白挥挥手,让丽萨出去看:“把人带进来。”
秦愈原本要站起来的腿一下又回到原位,嘴角一勾:“看着吧,也许这次咱们能不到最后期限就能完成任务。”
丽萨出去半分钟不到,又听见瞿杉的声音:
“还进去?不必了,地毯弄脏打扫起来可不容易,还是劳烦各位抬一下你们的尊腿,走两步。”
两分钟后,心里带着疑惑的众人见到了瞿杉和——
样子有些难以言喻的贝克。
秦愈扭头对葛鄞吐槽:“跟个刚出土的兵马俑似的。”
第43章 第三夜:狂潮
贝克站在花园的角落里被冲洗干净了才被允许带到伊丽莎白面前。
他左边脸高高肿起,身上的粗布衣服破破烂烂,不停地滴水,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摧残。
瞿杉手里掂着一个钱袋,她将钱袋摔在贝克面前,大小不一的闪亮亮的钱币掉落出来。丽萨走到贝克面前将那些数目可观的货币拾起,数了数。
“这里有三十二英镑,以及十便士。”
“夫人,我可以解释……”贝克脸上不知是水还是吓出来的汗,他身体微微颤抖,悄悄抬头去看两个伯爵夫人的脸色,无一不是铁青的。
瞿杉走到葛鄞旁边站着,道:“你是在和哪个夫人说呢,清楚一点,别叫人误会。”
秦愈问她:“你怎么知道在哪儿找的到他?”
贝克一身泥地被抓回来,他很好奇那两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不能说,我吃饭的家伙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们,别忘了咱们也算是竞争对手。”瞿杉头上还挂着树叶,她将叶子掸开:“我在牧场发现他的。真打扮成一个叉粪的以为我就认不出来了,你还别说,这人跑的倒挺快。”
“怎么成这样了?”
她说着就笑起来:“就是跑进了牛圈后面,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摔肿了,然后不小心又被马蜂蜇了。”
“……这也太不小心了。”
秦愈看着贝克“不小心”的后果,心道这个“马蜂”还只蛰衣服也是挺智慧的。
没有料想中的问责,伊丽莎白冷冷地俯视着贝克一言不发,然而越是这样贝克心里越发没底,他哆嗦着道:“比斯特夫人,我没有背叛庄园的意思。以我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起誓,贝克若是做出了欺骗比斯特的事,那就让我——”
然而伊丽莎白并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她慢慢蹲下去,贝克见她这样简直要把头低到地砖里。
手杖被握在手心,伊丽莎白将尖端抵在贝克的下颌,稍稍用力让贝克的额头离开地面。
“头抬起来,贝克管家。”她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说:“你是不是厌倦了在这里工作?”
“当、当然不是,夫人您要相信我,我怎么会为服侍您这样的贵人而感到疲惫呢?您不应该质疑我的忠心……”
手心都在出汗,贝克紧张得腿肚子快要抽筋了,然而那根发着寒光的手杖似乎下一秒就要戳穿他的皮肤,将喉管也一并戳出一个洞来。
特意磨尖了的尖端锋利无比,上一次见到伊丽莎白生气这副模样还是在一年前左右。这个疯狂的女人,居然为了一个请求就手刃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现在这个情况,这件秘闻已经不足以成为他保全自己的筹码,昨晚的事情发生之时他就在窗外,伊丽莎白居然无所畏惧地将理查德的……那还有什么是她会害怕的吗?
抵在脖子上的疼痛在逐渐加深,贝克闭紧眼睛,然而那种可怕的压迫又消失了,他睁开眼。伊丽莎白双眼无神,嘴边的笑意还没有消散:“我明白了。”
贝克却不明白她的意思,心里的不安在加重,比刚才被死神拽住脚脖子还要严重的心慌席卷了他。
“两位先生,可以请你们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吗?”伊丽莎白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对秦愈二人道,她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我的房间里有一个箱子,里面有一个小匣子,你们替我拿下来可以吗?”
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秦愈突然被点名,他看了看葛鄞,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否方便……?”
“没关系。因为那个箱子很沉,我怕丽萨打不开,所以就只好劳烦二位了。”伊丽莎白把手杖递给丽萨拿着,她道:“对了,中间的锁扣是坏的,还请您小心一点,那是我的陪嫁。”
秦愈思考了两秒,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几分钟后,秦愈和葛鄞推开了伊丽莎白的房间。
里面的装潢和客房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整个房间的色调都是暗色调为主,走进去时就闻到空气里还没完全散尽的血腥。
羊骨被挂在墙上,这种东西一般被人当做艺术品收藏,然而代表恶魔的羊头骨出现在这样一个基督教家族里,就很离谱了。
“多半是理查德的东西。”秦愈道。
葛鄞轻触了秦愈的肩膀,示意他去看窗户。
“是不是挺眼熟?”
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娇嫩的鸢尾花,明亮温柔的蓝色在这一片灰暗中绽放,这一刻就像是在黑白电影中刚出现的第一抹色彩,让人移不开视线。
花瓶下面好像压着什么,秦愈走到窗边,把花瓶举起。
与此同时,他的眼皮一跳。
葛鄞看着眼前箱子的锁扣,没有立马去打开,连叫了秦愈两声那人都没答应,他便有些莫名的怒气。
他脱口而出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称呼。
“秦老师!”
秦愈手一抖,花瓶差点掉出窗外,他的心脏跳个不停,被葛鄞这个称呼吓了一跳。那感觉不亚于昨晚受到的惊吓。
他教书的时候可从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听到这三个字而紧张到气息不稳。
“怎么了?”他小心地将花瓶放回原处,走到葛鄞身边。
葛鄞也在因为自己那三个字而感到不安,这时候的秦愈没有对他抱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那份情感并没有完全与葛鄞融合,却在心里占据着一方天地,他很怕自己某一天会失去控制,成为被情爱左右的废人。
无论是任由情感自由流淌,还是将那一切当作是个虚幻的梦,也许到故事的最后,葛鄞都不会为选择的道路而后悔——
然而另外一个秦愈的脸在脑中越发清晰,和眼前的人重叠。
他想被这个人掌控。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葛鄞晃了一下神,他移开眼睛道:“你刚才在发什么愣?”
“你要是不吓我,兴许我就告诉你了。”秦愈摸了摸鼻子,故作镇定:“那个花瓶下面有封伊丽莎白写给她的信,没有写完,只有一个简单的称谓。”
“这也能让你看那么久,我叫你都听不见?”
秦愈笑笑:“这不是来了?你说什么事?”
葛鄞蹲下,手指抚上箱子两边的金色锁扣,他手指一勾,锁扣就弹了起来。在他去开中间那个时,葛鄞没有一点顾虑,就将它按下。
锁扣一点钝感都没有,很顺利地弹出,接着他的手停在开启箱子的这个动作。
秦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中间锁扣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损坏。
“这锁是好的。”
葛鄞回想伊丽莎白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道:“她在给我们暗示什么。”
“打开就知道了。”葛鄞道。
更变信仰,一夜之间伊丽莎白如获新生,当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困境的时候,人们总会选择将自己置于有利地位。
伊丽莎白的困境是什么?
葛鄞打开了箱子。
秦愈隐隐约约明白伊丽莎白做了什么,然而那种最不愿意去揣度的事实被证实时,他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荒诞。
箱子里放着厚厚一本本子,里面的内容全是有关理查德和玛格丽特的生活的琐事。本子里详细地记录了伊丽莎白的儿女从小到大的生活,事无巨细,连理查德哪一日在楼梯摔了一跤,玛格丽特睡觉时乱踢被子这种事情都写得明明白白。
“她是为了庄园而做出的牺牲。”这本书的味道很重,葛鄞掩着鼻子,“却不是从玛格丽特死后开始。”
秦愈接道:“也不是牺牲自己。”
记录从中间开始,就没有了理查德的痕迹。
秦愈倒回去翻了两页,找到了原因。
【
十月三日,1776。
早餐时分,理查德再一次向我提出想要离开比斯特的意愿。
我否决了。
比斯特需要他,而他需要放弃那可笑的梦想。
下午的马术课上,玛姬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是个好孩子,不像她的哥哥,总是执着于与我对抗。
】
【
同月,十日黄昏。
我参观了一遍理查德的画作,他画得的确很好,但是这样的画作是没有人会喜欢的。他热衷于叛逆,我热衷于纠正他的叛逆。
母亲是子女最好的老师,理查德走错了方向,我需要把这头倔强的牛拉回来。
争吵可以解决问题吗?我的理查德在晚餐时顶撞了他最爱的母亲,永远离开这个家了。他说为了自由,可以牺牲一切富贵与恭维。
我也可以为了比斯特的荣誉,牺牲一切。
可惜他不会明白,他年轻时的妈妈是上城马术和剑术最好的名媛。
】
…………
匣子被葛鄞拿在手心,铜制的东西都很沉,也许里面什么都没有,因为取匣子只不过是伊丽莎白的一个借口。
“所以,这算是伊丽莎白的坦白吗?孤注一掷,比起丽萨和贝克,她似乎更信任我们。”走出房间很远,秦愈这么说道:“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她的伪装和控制欲太可怕了。她想要控制所有人,然而理查德生来一副逆骨,两个人硬碰硬,最后是儿子输了。”
葛鄞走下楼梯:“伊丽莎白一直装作不知道他在作画。”
“叫人不寒而栗啊,我们知道了这个前情,岂不是要助纣为虐?”
秦愈的脚步停了下来。
葛鄞站在前面看着他。
“对的,伊丽莎白一直保留着那些画。”秦愈在这一刻,找到了一条完整的线,他闭上眼进行回想,试图将每一件事合理地串联起来。
“是玛格丽特告诉的她,理查德有个画室……项链上的名字……”
然后他恍然大悟地睁开眼,有些激动地抓住了葛鄞的肩膀。
“我想我找到了这一切的起始了。但是还差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人可以证实这是否正确!”
他的眼里闪着光,葛鄞有些愕然。
就在秦愈要将他的想法与葛鄞分享时,忽而听得庄园高空一声枪响,惊起一群林中飞鸟。
这一声好似发号施令,扭转了日月,明明还是中午,秦愈却眼睁睁看着日头迅速落下,黑夜提前到来。
短暂的安静后,葛鄞将匣子扔在一边,秦愈最先注意到来自头顶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