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鄞明白那是小孩子的把戏,于是索性不去理会,走了一会,那些干扰的声音就消失了。
这个食堂占地非常大,不仅有吃饭的区域,还划出来喝茶的地方。
葛鄞站在的地方不过是它前半部分的三分之一,提灯的光最多照到周围一米的范围,那些假人能够一瞬间消失,自然也能够一瞬间出现。
只是不知道秦愈一个人,情况如何。
【一个人独行在黑暗中,高举的火把是生的种子,高扬的头颅就是希望的旗帜。】
他心中默念起军盟誓言第二十一条,那是出自一名吟游诗人之口。人类走到末路,不能忘记的就是希望。
军靴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地方被放大,他听着来自身边的所有声音。
忽然灯焰一闪,葛鄞放慢了脚步。
身后一阵匆匆的嗒嗒声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那不可能是人类拥有的速度。
葛鄞迅速转身躲开了,那个白色的人形见状立马扑了上来。提灯被放在了餐桌上,葛鄞看清了,那是一具假人模型,它四肢趴在地上,像只爬虫一样冲向葛鄞。
葛鄞踩在坐凳上,侧身翻滚到了另外一张餐桌上,假人紧追不放地跟上去。它的身体才知好像和之前那个无害的小模型不一样,有实物充实的闷响声。
葛鄞翻身起来,假人一只手一把抓在他的脚踝,他没站稳摔在桌面上。葛鄞抓住桌子腿,另外一只脚猛地踢向假人的头部。
假人的身体虽然灵活,但韧性不高,葛鄞一脚就将它的头踢飞。断面是像水泥一样的固体,但葛鄞看到了一块人骨。
虽然头被踢掉了,但假人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它抓住葛鄞的脚踝死死不放,另一只手还要伸向葛鄞的腹部。葛鄞哪能让他得逞,他坐起来,往前将假人压在身下,然后将假人的腿卸了下来。
假人被大卸八块后再也没有活过来,简直没有挑战性,葛鄞看着面前的一堆假人肢体,从断口处露出的内容物,他心中有了数。
这些假人,的确以前都是活人。不过为什么,那个小模型只是一副空壳,没有填充的身体?它的尸体在哪里?
葛鄞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到最后一个窗口时,他看到了站在窗口里的男人。两人对视的一瞬间,葛鄞有些愣神。突然男人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抓住了葛鄞的手腕。
力度很大,面对这个动作他只是微微挑眉,没有立即挣扎。
秦愈将头发扎了上去,只留下几绺碎发在前面,他的手撑在餐台上,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葛令遇袭,怎么一点也不慌?”
这个称呼让葛鄞晃神,男人的手劲很大,但他一翻手腕就能轻松挣脱:“想打架?你叫我什么?”
秦愈弯弯眼:“葛令。”
他抬了抬下巴,葛鄞外衣上别着一枚勋章,勋章下面挂着两个大字“葛令”。
那是在军调所二级以上军官才有的殊荣,但葛鄞对那个地方已经没有感情,甚至充满厌恶。
他将勋章扯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怎么就扔了?”秦愈摸不清这人的脾气,他道:“我叫你葛令生气了?”
葛鄞不吭声,他并非因为葛令这个称呼而生气。但秦愈却以为开玩笑过火了:“抱歉,我不是——”
“不是这个原因。”葛鄞将提灯放在了餐台上,走进了窗口里。
还说没生气。
秦愈抱手转过身,看着葛鄞随手拉开了一个柜门,他忙道:“别!”
但已经晚了,一具骨架哗啦啦倒了下来,掉了一地。
葛鄞被砸得有点发晕,回头瞪了一眼秦愈。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葛鄞蹲下将骨头拢在一堆。
秦愈更不敢说话了。
第15章 秃头蜈蚣
散落的骨头风化的厉害,不知是放了多久的了,骨骼纤细脆弱,死者年龄并不大。
葛鄞半蹲在地上,把骨头捡起来放回那个盒子里。
秦愈两三步靠近他。
葛鄞心不在焉,那只白面裹的手一伸过来,他一巴掌久给人不客气拍开了。
某人无奈将面粉擦去:“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我来帮你。”
“……”葛鄞眼眸微动,站了起来。他想要说什么,但看到秦愈背后那个只剩下半截的假人后,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就朝着秦愈的脸一脚踢了过去。
秦愈只道那声“葛令”怕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心中愧疚还是有的,可革命同胞下一秒就成了敌对,这关系变化之快,他还是不太能想明白的。
葛鄞的腿扫过来时,秦愈一下就侧开了脸,没有预想到的下一次进攻。但葛鄞还是踢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在脑后炸响,接下来秦愈就感觉腰上有两只手抱了上去。
差点搂到胸口。
这一刻他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紧紧抱住他的两只手摸上去十分光滑,秦愈费力掰下来,发现抱住他的就真只有两只手。那个被葛鄞踢碎的头颅只有半截看得出原样,粗制滥造的人体模型,黑笔勾勒出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你一直在这里,就当真是来捡骨头的?”葛鄞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伸出手把秦愈拉起来,“所以,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秦愈闭口不谈之前的事情,主要是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现。
被蒙住眼睛之后,他就发现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了,除了小女孩的声音,他可以很明确地,对葛鄞说:“我倒是想问你去了哪里?”
“原地。”
葛鄞在食堂前部分走了快七八分钟,都没有听到秦愈的响动,他说他在这里,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小的模型吧?”秦愈说道:“我当时觉得他的动作像是要人抱,后来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在让我们不要进来。”
“回答我。”
“我睁开眼就在这里了。”秦愈脚下踩着的碎渣咯吱咯吱响,他把柜子盖上,手按着柜子说道:“你在怀疑什么?”
葛鄞看了他良久,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向前一步:“你真不是?”
秦愈听得一头雾水:“我不是什么?”
他的表情找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葛鄞却陷入了一阵混沌。他的记忆中,这一段,似乎好像不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他又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有一种这个场景已经发生过的感觉?
葛鄞头上那个圣痕剧烈疼痛起来,打断了他的回想,他不明白为什么记忆会出现错乱,。
秦愈看他脸色不好,问道:“你怎么了?”
葛鄞摆摆手,只要他一想,额头圣痕的撕裂感就逐渐加重,生理泪水差点都被逼了出来,他强撑着才没有表现出来。
秦愈一看他的模样,关切道:“你要不要坐一会?”
“不用管我,半个小时你以为很长吗?”葛鄞恢复了神情,但能看出他眼圈微红,眉头也没松开,实在是难受得紧了。
秦愈说:“你没事就好,我刚刚睁眼就在这里了,还叫了几次你的名字,但是你没回答我。”
他故作轻松:“在这种地方,我都怕你已经不是你了。”
这句话是真的,他连叫了几次都不应,似乎葛鄞压根不在这里一样,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但几分钟后,葛鄞再次出现,他不免以为是其他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辨识。
他们走进了后厨,帘开,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葛鄞的灯在此处似乎燃烧得更烈,照亮了周围一大片。
两个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地面上密密地堆积着许多头发,长发居多,葛鄞用脚从中掀开一条路出来,数只大蟑螂飞快地从头发下面钻出去,往四处疯狂逃窜。它们从地面四散,钻入到缝隙中,甚至墙壁上也爬满了。
即使是不怕虫子的秦愈,见到这一幕也有点不适,尤其是踩爆了一只肚子鼓鼓的蟑螂的时候。
越往里走,头发越多,直到走不动时,葛鄞停了下来。
葛鄞突然将手伸进了那堆头发里,摸索着什么。
“让我猜猜,你的能力是什么?”秦愈看着他的动作,背过身去,留意身边可能会突然出现的假人。“透视?还是预测?呃,这个好像不太对?”
葛鄞冷声道:“你若是很闲,不如来帮忙找。”
这里的蟑螂出奇的多,一窝一窝扎堆在此,然后慌慌张张从他的手背上爬过去。
若他没有猜错,这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秦愈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回答:“我倒是也想,但咱们好像闯进别人的地盘了。若是你的能力是预测,又怎么会来问这句话?”
葛鄞这时才将注意力放到身后。
一种强大又阴暗的气像一张蛛网,铺天盖地降临。他立马放弃了寻找,收手回身。
越过秦愈的肩膀,他看到了那个所谓的这里的“主人”。
最能接近它的模样的就是蜈蚣,数不清的手脚,跟闹着玩似的乱七八糟安在身体上,连接处脓水直流,顶端是一张目光呆滞的男性面孔。它的四只绿色蝇眼,在暗黑中泛出幽幽的寒光。
这样的异形,他见过很多,若非要说个特点,那就是它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看起来挺惨。
自己没有,所以收藏。这些头发,都是它收藏的吗?
这是出现的第一个男性,这个疗养院的秘密,远比他们想的多。
葛鄞问:“一个人解决的掉吗?”
秦愈低笑:“试试吧。刀借我用用?”
葛鄞应声,拔出腰上的短刀,叫秦愈好反手握住接过去,他横刀在前:“我不确定能花多久时间,它看起来无处下手,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上手,秦愈向前几步,反手将挡门关上,他说道:
“弱点也明显得像一只1级小怪——砍了都涨不了几个经验那种。”
“秃头蜈蚣”体型巨大,几乎占据了后厨四分之一的空间,他那张人类的脸上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疱疹,两颗螯肢刺破脸皮张扬地挥舞着。
如果它是节肢动物,那就从体节处下手。如果它是哺乳动物,那就更好办,心脏、大脑、脊椎都是致命点,更别说“秃头蜈蚣”是两个的结合体。
那些弱点,简直就是故意暴露出来,叫嚣着让秦愈过来砍它啊。
它头顶的两根触须在空气中摇晃试探,搜寻气味。然后,它向着秦愈俯冲过来!
秦愈摆出熟悉的格斗姿势:“就让你来试试,我猜得对不对。”
葛鄞花了好一阵子寻找,摸得两只手臂都挂满了黏糊的头发和液体后,终于摸到有个软绵绵,早已经失去弹性的物体。手指触碰到外皮时,就像戳进了腐烂的稻草,没有任何阻碍,他把它从头发堆里刨了出来。
恶臭如泉水喷涌,一下灌入鼻腔中,见惯了这种场面的葛鄞只是皱了皱眉,他用双手轻轻地将小孩子腐烂的尸骨拿起,衰败的容颜凹陷下去,露出森森白骨。
葛鄞找到了,却没有那种问题解决了的轻松。
这不是那个和他玩捉迷藏的小姑娘。
尸骨的头颅被挖开,里面都是空蟑螂卵壳,挨挨挤挤将小孩子的颅腔占据为温床。
他回想小孩子说的话,终于明白他错在什么地方。
【你藏在房子里,我藏在房子的房子里,你看不到的我在看着你】
什么是房子的房子里,什么地方他看不到的人在看着他。
葛鄞不擅长这种文字游戏,他一开始就错了方向,于是他陷入了一个死局。
突然一只断手摔在他前面的地上,浮肿苍白的手臂微微抽搐,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骨化。
秦愈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他一身都是恶心的绿色胶状物,但看到葛鄞的模样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顿时就释然了许多。
“我发现,干这种事还是得年轻人来。这人啊,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
葛鄞抱着腐尸转身,秦愈让他吓了一跳:“你找到了?”
得到否认的回答后,他似有些苦恼;“那这是谁?”
“门口那个的。”
小孩头皮上还挂着些许栗色卷发,葛鄞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然后他看到秦愈的身后,那堆被秦愈削掉的还在蠕动的烂肉块。
这种异形,和病原体侵染之后的地球上出现的异形生物一样,大多都是靠最简单生理需求——吞食的方法吞噬其他生物,以组成庞大的身体,但也因此原由,基因序组被打乱,复制进行不完整。
低等生物不懂得发展自身原本的特长,只知道一昧吞食。结果最后导致全身都是弱点。
时间还剩下不到十分钟。
“你知道‘房子的房子里’是什么意思?”
葛鄞问他,秦愈斜斜挑起一边眉毛,想了想:“狗屋?棺材?还是——”
突然他脸色一变。
“我记得,这里有很多玻璃冰柜。”
他们看向最靠里的一排冰柜。两米高的冰柜里,寒气从缝隙钻出,顺着脚爬上来,秦愈和葛鄞都看到了那双眼睛。
仿佛一直在那里。
小孩子的声音响起。
“嘻嘻,你们找到我啦。”
第16章 多情之人
似乎结束了。
绿色的液体混合着冰水从壁柜玻璃上成股流下,女孩被困在冰冷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是找到“无人看顾的花朵”,罗月的父亲出轨,母亲不爱,亲情冷淡,罗蜀被抓之后,没有人去关注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