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该出去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接水的接水，还有不少人直接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
　　阮陵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桌角那个空荡荡的果茶瓶扔进垃圾桶——放了这么些天，其实也没有其他用处。
　　“阮陵。”
　　有人在喊他。
　　阮陵循声望去，便见门边的一位男同学向门口指指，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门外站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生，眉眼弯弯笑容羞涩，半长的乌黑直发垂至肩头，脖子又白又长，纤长的手里捧着一瓶柠檬果茶。
　　“阮陵。”女生的声音软软的，“这杯果茶是我买多了的，听说你很喜欢喝。”
　　她将果茶送到阮陵手中，冰凉凉的水杯贴在肌肤上，似乎能嗅到空气中的柠檬气味，一瞬间让人想到夏天。
　　阮陵有些恍惚，回过神时才发现那名女生已经走远。他在一众吃瓜路人的啧啧羡慕之中回到了座位上，却并没有喝‘非常喜欢’的柠檬果茶。
　　——其实，阮陵很讨厌酸的东西。
　　酸酸的东西，总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含在嘴里，又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味道。
　　秋水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要误会他喜欢柠檬果茶，时不时就要给他买上一杯，笑眯眯看着他喝。他喝得眉头皱起，却总是无知无觉露出笑容，也许这就是秋水认定他喜欢的原因吧。
　　这也没什么。
　　这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秋水还特别喜欢阮陵眉间的那粒小痣，一天到晚盯着，时不时就要长吁短叹，用各种诗句抒发自己对它的喜爱。
　　“小陵啊，你知道这个叫朱砂痣吗，美人才会有得到东西。”
　　“啧啧啧，这一张笑脸嫩的呀，姐姐都不好意思和你一起走了。”
　　她就是那样的人，不请自来闯入阮陵平淡无波的生活，像是永不疲倦的太阳，照彻阮陵生命中的雨天。阮陵是独生子女，家族亲缘也很浅薄，自父母死后，如同孤魂野鬼无人理会，他其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打游戏、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在这样贫瘠的时光里突然闯进来这样一个人，最开始他想方设法地与秋水疏远，却被这位班上的尖子生追着堵着。
　　“小陵啊，一起吃饭吧。”
　　“弟弟，你怎么不理姐姐？”
　　……
　　“小陵啊，你物理也太差了吧，姐姐帮你补课。”
　　虽然补完课之后他的物理还是稀烂，果然就算刷完整整一套王后雄他这辈子也没办法和物理和解，最后分班的时候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文科。令他诧异的是，秋水明明在理科名列前茅，却还是跟着他选择了文科。
　　他并不自恋，却还是一度怀疑过这是自己的缘故，最后还是秋水自己解释，“我以后想成为想成为文字工作者。”。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学校的天台看着沉沉欲坠的夕阳，秋水的侧脸被橙黄的落日照得很温柔，眼中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
　　校园内突然掀起一股能量波动，力场虽然强大但很温和，阮陵毫不费力就认出了力场的主人。想到之前答应过的事情，阮陵有些头疼，但也不能一直让对方等着，于是他向罗翔请了晚自习的假，反正留下来上晚自习也很别扭。
　　来人在路灯下等候，影子被拖得老长。
　　她甜甜喊道：“零哥哥。”
　　见阮陵走近了，她将手里拿了许久的粉红盒子递给阮陵，不好意思笑笑，“这是我妈妈做的巧克力。”
　　阮陵无奈，“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却还是口不对心地收下。
　　笑容甜美的石玉煞有介事摇摇头，“妈妈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不喜欢吃甜食的人——即便平时再怎么讨厌甜食，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很轻易地被糖果治愈。”
　　阮陵：“行吧。”
　　回去拿给慕绍，哦，不对，慕绍已经走了。
　　那就只能自己吃了。阮陵叹息。
　　他问：“你是来等你哥哥回家吗？”
　　石玉很疑惑，“谁？”
　　“石嘉荣啊。”
　　“……哦。”石玉恍然大悟，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很冷漠，“你弄错了，他不是我哥哥。”
　　阮陵也不纠结，“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问了诗人，他也不知道石榴在哪儿。”
　　石玉一下子就沮丧起来，将手里的玩具小熊抱得更紧，蹭着小熊毛绒绒的耳朵，声音低落，“好吧……”
　　“要我送你回家吗？”
　　石玉蹦蹦跳跳走了几步，回头做鬼脸，“不要。”
　　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街道上人流如织。
　　阮陵掏出手机。
　　冰花：有A市的旁友在吗？昨天是咋回事啊，吓到我了，哪位大佬在吗？
　　火焰：……网速也太慢了吧，昨天就涛过了。
　　冰花：喵喵喵？
　　火焰：……力场没展开，具体是哪位大佬还不知道，不过确实很凶就对了。
　　灵雀：源头好像是龙潜那边，不过我住源和区……昨天下午有感受到两股力场。
　　冰花：！姐妹，说说！
　　灵雀：……一个是跑男的，还有一个我不认识，但是最终战的时候是属于吹灯人那边的。
　　火焰：？？？啥意思？？
　　倒吊人：那小崽子死了。
　　冰花：？？？
　　灵雀：……
　　鬼火：啊，实在抱歉，处理人的时候打搅到你们了吧(*▽*)
　　聊天室一瞬间寂静下来。
　　鬼火：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鬼火：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
　　鬼火：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然后鬼火就开始刷屏式复制黏贴，一股不问出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大概刷了几页之后，终于有人扛不住了，小心翼翼回复。
　　冰花：哈哈，怎么会呢，没有的没有的。
　　鬼火：^_^那就好。
　　阮陵挑眉，刚想顺便也说几句，一条消息通知突然引起他的注意。
　　---扫墓进入房间---
　　这谁？
　　阮陵自认虽然在万界里从来独来独往，但也基本上认识大部分的人，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个代号，难道是真有人一直低调苟命？
　　此人进来的时机实在不妥当，正值气氛被鬼火弄得僵持，其他人为了转移话题，立即就开始质问。
　　冰花：你谁？
　　火焰：你谁？
　　灵雀：扫墓……有这个人吗？
　　与此同时，A市异控局总部会议室中。
　　会议室里人走了大半，只留下几个较为核心的高层与此次‘扫墓’行动的执行者。
　　“经过多方讨论策划，你这一次，就艹一个曾经在那个无限世界中犯下恶事、臭名昭著，为了防止仇家寻仇，改换代号进入聊天室的人设……隔着网络，没人能够验明你的身份，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你只需要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就可以了……潜入成功之后不要主动发言，窥屏，先看几天分析数据，再根据数据决定日后的发言走向……”
　　“不要害怕，这次行动五十多个人一起策划，万无一失。”
　　慕绍点点头，输入代号进入了聊天室。
　　不过有点尴尬，看之前的聊天记录，似乎选择的时机不对。
　　果然，一瞬安静之后，尚且在线的人都跑出来质问慕绍的身份。
　　慕绍倒是不慌。
　　扫墓：关你们屁事？
　　萧天瑞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哥，挺刚啊。”
　　冰花：你是换了代号进来的？
　　扫墓：。
　　火焰：以前代号是什么？
　　扫墓：。
　　冰花：……不说代号踢了。
　　萧天瑞又吸凉气，“靠靠靠——稳住，稳住！”
　　慕绍笑笑，回复。
　　扫墓：什么时候有管理了？
　　他说得对，还真没有，对面沉默了。
　　萧天瑞大拇指一竖，“哥，牛逼！你是怎么知道没管理的？”
　　慕绍：“如果真如丰英瑞所说，无限世界那样残酷，你死我活，就不可能有人拥有管理的权利。”
　　萧天瑞疑惑，“可是丰英瑞也说，千万不能招惹那什么ling？万一是ling呢？”
　　慕绍：“……”
　　“你傻啊，看看聊天室频道里，全都是一样的马甲，哪有管理。”他说。
　　“靠！”被骗了的萧天瑞一脸懵逼。
　　耳麦里传出新的指示，“先不要轻举妄动，保持沉默，保持沉默……”
　　然而下一秒事态的进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聊天室里跳出一个新的人发言。
　　叁：噢，有新朋友了？
　　火焰：！大佬出场，我等凡人速速避让！
　　叁：扫墓。好名字。
　　慕绍眉关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叁：请问这位扫墓朋友，你来自哪里呢？
　　慕绍手指动动，刚想输入“无限世界”，下一秒又猛地顿住——不对！既然进入聊天室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对方就不肯能再问第二遍，答案肯定不是这样！
　　那边实时监控的人也注意到了，连忙在耳麦提醒，“先不要回答！装死！”
　　慕绍抿唇。他总觉得这不是装死能避开的。
　　果然，又有一人紧跟着说。
　　鬼火：不回答的话，我可以让朋友用一些小手段请您出去。
　　慕绍瞳孔微缩，怎么办？


第17章 大家都在玩游戏
　　“先不要回答！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进行定位排查……”
　　叁：朋友，还在吗？
　　慕绍捏着手机，“还没结果吗？你们的计划有讨论过这种情况吗？”
　　“……这个聊天室有古怪，无法定位……你再等等……”耳麦里的人也着急了，语速加快。
　　鬼火：？
　　“……”慕绍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能再等了，慕绍干脆利落说，“等不了了。”
　　耳麦里一阵手忙脚乱，有人气喘吁吁说，“再等等，我们已经请刚做完任务的电流……”
　　还没等那人说完，大屏幕上就又出现了一行新字。
　　扫墓：关你屁事？
　　一瞬的安静，无论是聊天室里还是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屏幕，或是不可思议或是忧虑担心。
　　冰花：……
　　火焰：啥也不说了，牛！
　　慕绍看着，苦中作乐，“我这是踢到铁板了？”
　　“啧……”萧天瑞摩挲下巴，若有所思，“这个叁……丰英瑞之前说的ling应该就是数字零吧，都是数字……”
　　他下定结论，“从零开始排序的数字……应该是无限世界里的强者。”
　　鬼火：^_^
　　慕绍：“现在要怎么回复？能查到吗？”
　　耳麦里的人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不行，另有高手加密，我们攻破不了……”
　　连国内最顶尖那一批人都攻破不了，从无限世界出来的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危险。
　　现在最后的办法，只能硬抗了。
　　慕绍手指微颤，又打了一行字，刚准备发出去，却看见聊天室里又跳出一个人，他的动作顿住。
　　零：扫墓，原来是你啊。
　　慕绍：“……？”
　　“我靠！”萧天瑞大叫，“零，这难道就是丰英瑞说的那个，他认识你？”
　　[……但记住，记住千万不要招惹零！]
　　丰英瑞生前最后的一句话在慕绍脑内回旋，闭上眼，他甚至能回想起说这话时丰英瑞的状态，脸色苍白，布满血丝的双眼鼓出，神经质地盯着监控，偏执而疯狂。
　　再一睁眼，聊天室里的消息已经刷了好几行。
　　叁：零大人，难不成这位是您的朋友？
　　零：怎么，不行吗？
　　叁：那怎么会，只是……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位朋友。
　　零：你没听说过的也不少。
　　萧天瑞：“看起来真是按从零开始的数字排的，这人直接怼得对方不敢说话啊。”
　　慕绍薄唇微抿，瞳色在灯光下剔透如琉璃。
　　——零？不知为何，他在心中念起这个字眼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阮陵……
　　也是多想，就算阮陵的父母当年是异控局的成员，他现在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怎么可能掺和进这种事情。
　　抛开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念头，慕绍转头请示旁观的牛芳芳，“局长，直接按他的说接下去吗？”
　　牛芳芳鹰隼一般的目光钉在屏幕里的‘零’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询问，似乎正在考量不同选择的风险程度，最终，她说，“你先不要说话，看看之后的发展。”
　　叁：我毕竟只是个庸人。
　　零：噢，庸人？派神父去杀人的庸人么？
　　这句话毫不掩饰对方的嘲讽与厌恶，慕绍瞳孔微缩，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案发现场的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位黑衣的小个青年。
　　那就是零？
　　虽然慕绍可以找出各种理由反驳这一猜想，譬如这件事肯定之前就在聊天室里引起讨论了、那天的人周身气息无害怎么可能是极度危险的零等等等等，然而他的内心深处的直觉却无法反驳这种想法。
　　下一秒，他的猜想被证实。
　　叁：我与神父并未有过多联系，倒是您同诗人及时阻止。
　　那个在丰英瑞口中十分可怖、不得招惹的零就是那个身形单薄，无论怎样压低嗓音都掩饰不了其中少年意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