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忘川小酌
作者:苏盎
文案
我长于十殿阎罗宫前,冥河忘川之边,不过一株小小幽兰,因得了忘川水好歹几百年的灌溉,将将修出这么个精不精怪不怪的形容。
忘川边几百年间往来鬼魂不断,热闹得紧。要命的却是生魂不能言语,他们同我毫无话讲。极其漫长的不辨天日里,听黑白无常说得最多的就是卞城王宫下,似乎镇着一个厉害妖怪,听说道法还颇为精深,我心想那人该是面貌也颇俊俏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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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比较后妈】【有情人都没成为眷属】【不建议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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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第一人称渣耽
第1章 序章 溯源
凡有凡规,仙有仙律。天庭仙法昌盛,西天不问世事,海内龙族战力卓然,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大荒历九万七千年,龙族面临新君推选登位,明争暗斗不已。
龙之九子螭吻,名玉枯舟,原是辟火神,与世无争。因兄长睚眦为另一兄长嘲风所暗害至魂飞魄散,遂引发龙族一脉内斗。
且隐有传闻曰玉枯舟素有龙阳之癖,思慕西天尊者迦叶。迦叶尊者,传闻天生佛陀,拈花一笑,集齐大凡三千世界之美好。
龙族因内斗缘故,一众精锐伤亡惨重,螭吻一系几乎绝尽,另一系业已仅剩饕餮,嘲风二子。
又听闻玉枯舟为讨说法,冲犯天庭,后为迦叶尊者亲自镇压于幽冥地府,卞城王宫之下…
有好事仙僚问尊者,同螭吻是何关系。
尊者只道一声佛戒。
五百年后,迦叶尊者游历四海八荒,见幽冥深处怨气冲天,便至地府…
第2章
最近地府愈发守卫森严了起来,总有天上来的兵将处处巡逻,也不知为何。
我长于十殿阎罗宫前,冥河忘川之边,不过一株小小幽兰,因得了忘川水好歹几百年的灌溉,将将修出这么个精不精怪不怪的形容。
忘川边几百年间往来鬼魂不断,热闹得紧。要命的却是生魂不能言语,他们同我毫无话讲。极其漫长的不辨天日里,听黑白无常说得最多的就是卞城王宫下,似乎镇着一个厉害妖怪,听说道法还颇为精深,我心想那人该是面貌也颇俊俏的罢。
今日里又来了个一个吊死鬼,跟在白无常身后,舌头伸得老长甚是丑恶,我瞥眼,无奈兰草本身并无眉眼,所以我挤眉弄眼一番,一丛兰草叶也并未挤出个甚么表情。
吊死鬼走过我身边,甚诧异的望着我,仿佛我就是吊死他的那茎绳子。他舌头本就伸得老长,眼珠暴突出来,显得愈发可怖,我的叶子也随着抖了那么一抖。
我难道真的长得与那根吊死他的绳子很像?
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望着本该是我的草根那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两只白生生,胖滚滚的小脚丫子。
哦,那吊死鬼原来是因着这个惊讶。
试着踢踏了一下,小脚丫子也动了动,我睁大双眼,甚惊奇!甚惊奇!我居然有脚丫子了。却不想一惊之下仍有一惊,大惊之下更有大惊,这一望我才发现,连眼睛都有了…
似乎是化成了人形。
原来我一棵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兰草也能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软趴趴试着走了几步路,却发现这身子不似想象中的修长,还踉踉跄跄的有些甚不着力,不禁低头朝忘川里仔细瞅了瞅…
居然是副白白胖胖三岁孩童的身形!“真他娘的烂木姥姥不开花!”
不经意就把这句黑无常经年累月的口头话给说出了口。不过我听得自己第一次发出声音,有些细细的清脆,还挺不错么。
正当我犹自对自己这幅模样惊讶得很的时候,十殿那头却传来了接二连三的巨大响声,轰鸣中有许多鬼怪差兵跑的跑,逃的逃。一时之间四周混乱得很,往日里死气沉沉的冥河忘川之畔,今日倒是热闹喧嚣了起来。
拍拍手站起来,我虽不在意是否【光】【裸】,还是本着规矩化了一身小白褂子穿上。
喧嚣处仍旧喧嚣,我尖着身子挤进一丛围着一团鬼怪兵差的热闹里,却不意幼童身子气力有限,方挤进去又被挤得跌了出来,还跌得甚远,在地上团了个滚。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研究着自己这副新身子。没关系,我优哉游哉等着待会儿瞧就是。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所有嘈杂尽数消失的时候,大概是太寂静的样子,我终于抬起头来望了望。方才那一大群乱糟糟的鬼怪兵差现在都安静躺在了地上,只是失了头颅而已。
乍看之下我还是吃了一惊,有些不明情况。不过几百年间呆在忘川边上,什么样儿的生魂没见过,遂迅速平静了下来。
这时却让我瞧见了一个人,或者说,满身浴血,又长得很漂亮的人。
那大概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罢,虽则见过的往来生魂里,也有些倾国妃子祸水一流的美人。
不过见到这人才发现,原来的我可谓是坐井观天,以管窥豹。真真是个祸水容颜,妖娆冶艳。
祸水兄提着一把很是有些光辉的长剑,朝我走来。
约摸这就是杀气?我无奈仍旧跌坐于地动惮不得,屁股蹲儿下的青石板凉得很。
瞬息之间,祸水兄便到了我面前。
“你是谁?”声音清越,一如长相,却不知为何带着微微的紧张和探寻。
他低了头,因比我高上许多,我需仰着脖子瞧他,有些吃力。
“不知道。”我真是实诚。
“名字?”
“没有。”
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让我有些不忍心,想去抚平。片刻之间,我做了一个许久之后都让自己觉得当时很是勇猛的决定。
“你能把身子俯下来么?仰着头跟你说话,我脖子疼。”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又似乎笑了笑,璀璨得让我有些晕眩。他将身子俯了下来,长长的头发一缕一缕扫到我的脸上,痒。
我垫脚,用衣袖擦去他脸上沾着的一丝血迹,有些心疼我脏了的小白褂子。
“嗯,这下就漂亮了。”
他挑起比美人更秀致的眉,“哦?漂亮。”我点点头表示很赞成,这人确实是漂亮得很。他有着跟天光一样明媚的漂亮——是我仍是兰草时,在幽暗地府里最向往的天光。
“小东西,愿不愿意随我去外头?”他又问,语气里有些轻松的愉悦。
我觑一眼周遭鬼怪兵差的尸体,和远处倒塌的宫殿,心想他真是厉害。
“你就是他们说的卞城王宫下镇着的那只妖?”我不由想猜一猜他的身份。
他又皱了眉,似乎对‘妖’很是不喜,“我不是妖,是神。你信不信?”
神仙?
大概是我眼里憧憬的光芒太亮,连他也微微诧异了下。
“我同你走,就能见到外头世界了么?永远不用回地府了么?”
他点了点头。
“那好,我同你走。”我抓住他沁了血的衣摆。
他俯身过来抱住我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眸紧紧盯住我,似乎是找到了有趣的物事,“你真的没有名字的话,不若我来给你取一个?”
我点点头,自己言语匮乏得很,而他么,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仙人罢,见过世面的应当都很是有些文采。
“浮生未歇,夜白生倦。叫夜兮白如何?”
夜兮白,兮白。
唔,这名字也忒古怪绕口了点。不过我还是点头应了,以免祸水兄一个不高兴,将我同地上那些鬼怪尸体一样,一刀咔嚓了结。
还不知道祸水兄是个什么名字,我也很是实诚的问了出来。
“玉枯舟。以后可以叫我玉大人或者枯舟大人。”他说着便抱着我飞了起来。玉的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不过我能隐隐闻出来,还有另一股味道,缠绵悱恻,就像忘川对岸飘来的孟婆汤味儿。
情思绵绵。
飒飒的风声里,我望着自己的小肥手,很是勇猛的同他讨价还价,“能叫玉或者枯舟么?”
他顿了半晌,未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我便满意的趴在他怀里,才化形的小身子扭了扭,有些累,便慢慢睡了过去…
模糊里,听见他似乎叹了口气,“小夜子…小叶子…”
我于混沌中被叫醒,模糊睁开眼,脖子酸痛,祸水枯舟的模样太过耀眼,不过瞬间,便满满占据了我的视野。
他笑得很极其妩媚,“小夜子,你醒了。”
我对他点点头,心中只觉迷茫,突然就从暗无天日的地府出来了,不再是一茎兰草,很放脱的感觉。
我看着他身后,陡然发现原来我俩不知在哪,似乎是水里,周遭是一片幽深广袤的蓝,淬着隐隐的绿,看着有些瘆人,我攀了攀阿玉的脖子,紧紧抱住。
我怕他把我摔出这层薄薄的仙障,打湿衣衫,且瞧他那似笑非笑的奸险模样,我真丝毫不曾怀疑他会这么做。
他似乎瞧出我的疑惑,“我们在西海里,你看。”
“呃?”我顺着玉指的方向瞧过去,很远的地方,冒着黑压压一大群人脑袋,后头有隐隐的宫殿模样,有些像地府,却又不是。
“阿玉,这便是你的家么?”
他笑了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嗯,带你回家。”
我也朝他笑,不过想来是不大好看的,毕竟嘴巴里牙齿都没长齐全。
玉在水里的速度极快,也不知道他原身是个甚模样,我想了想,若他原身是一株大兰草…不过转眼又把这不大实际的想法否决了,毕竟那么一个漂亮的头颅安在一株绿幽幽的草根上,再漂亮也说不得是个什么奇形怪状了。
我又在脑中将原先在地府里见过的各色鬼怪模样过了一遍,蚂蚱、狐狸、狼、甚至牛头马面…都不像嘛。
玉的原身究竟是个什么呢?
打断这污糟思路的,是两道听起来甚恭敬,让人听起来甚舒服的不同嗓音,“夜族文劫(舞难),率领旧部八众,恭迎陛下回宫。”
底下那群乌压压的人头里,有两条突出得很的人影站在前头,一男一女,都是紫衫打扮。男子长得极其白净,如同一个白面病书生。
阿玉看着开口的男子,“多年不见,看此情况,你们过得不算差。不必如此客套,文小弟,舞侄女。”
那女子闻言,捂嘴“咯咯”笑了一声,譬如银铃摇响。
我看着出声的那男人,他面上没有一星半点动容的表情,不过长得倒是貌美得很。
“阿玉,这些都是你的家人么?”我用小胖手挠了挠他的头发,柔顺光滑。
他听完我这句却没头没脑的话笑了。
“恩。”
他好看的双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有水渍,眼眶透红。不禁想起当时我仍在地府,黑白无常闲时替我浇水时,也说过的几个段子。
便是每逢美人垂泪,必定有位少年英雄在旁,替她抹去眼泪,然后情意深深的同她说几句好听的话,那美人便感动得立马不哭,投入英雄怀抱。
此时此刻此番场景,便忽然令我想起当年的这一段,虽则我不大算这英雄,可好歹是个少年,而阿玉虽则不是个女子,却也美得叫人肉紧。
于是乎,我便清了清声,想了想当时黑无常说的话,便开了口,“阿玉,别哭,我来疼你。”
他似乎正准备开口说第二句,却登时被我这一句话抢先,不由停下。望着我,一脸神情怪异扭曲。底下一大片人里更是登时极其安静,甚至连方才还时有时无的呼吸声都没了。
哦呀,那段子里难不成说错了?又或许让阿玉感动的方法同凡人不同?
对了!定是在卞城王宫底下压久了,脑子压坏了。可这美人扭曲的脸,我看来也是美得紧的。
阿玉怪异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过了头,要说的话出口成了咳嗽,咳嗽完仍旧在笑,轻佻豪迈,抱着我的双手也震得狠狠。
我一头雾水,兼莫名其妙,莫不是今日再见故人兴奋得紧,患了癔症?甚至怕他笑岔了气,还替他抚了抚。顺手比了比我同他的手。
阿玉的手白净又细致,丝毫不像黑无常说的那些话,比如杀人的人必定粗糙厚茧等。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小肥手,片刻,勉强得了个白白胖胖的结论便讪讪抬头,假意看着四周。果然这男童与男子差异挺大。
底下那黑压压的一大群倒是安静得很,这么久也只有阿玉一个人的笑声。他不累么?
这时忽然发现刚才说了话的那个紫衣姐姐对我眨了眨眼睛,一脸意趣。想起她似乎是那文劫舞难里头的一个,我也挤眉弄眼,朝她回眨了眨。
头顶上阿玉却突然没笑了。
我仰着头看他,哪想他却是突然成了一幅严肃得很的模样,目中透寒,看着我,我登时浑身上下哆嗦了一把。只听他慢悠悠道,“小夜子今日这么说,那以后要说到做到,若是没有做到,我便把你扔回地府去。”
我愣了,做到什么?保护他么?在地府阿玉不是杀了许多鬼兵鬼将么,这么厉害的人,想来不大需要他人保护罢。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如果有机会,我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就同我在地府时一样,是你带我出来,你去哪,我便随你去哪。
他满意的笑了,眼中有睥睨之姿,转眸看着我们面前那一大片乌压压的人头,道,“今日便随孤家一同杀回西海极殿中,孤家不死,你等必定封候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