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血河魔尊”应无真,竟然也出现在了此处。
优钵罗问道:“你为什么来?”
“你何必明知故问,下面的人禀报我萧雪禅被人带到了青莲山,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应无真挑了挑眉。
自从他知道萧雪禅是空华的转世之后,便派人偷偷跟着萧雪禅。萧雪禅的任何事,都会有人禀告他。他可不希望他一个不注意,萧雪禅就死了,这样他到哪来去寻萧雪禅的转世呢。若没有空慧的指点,他连空华的转世都找不到。
优钵罗冷淡地说:“他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他在萧雪禅面前十分温和,在应无真面前,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应无真笑了,“他不想看到我,但是如果他知道了你是谁,难道就想看到你吗?”
“你可以告诉他,我是谁,不过你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优钵罗拨了拨佛珠,神色喜怒难辨。
应无真走到优钵罗的面前,他盯着优钵罗的脸说:“看到你这张面孔,真是令我心情复杂。”
“应无真会嫉妒吗?”优钵罗的语气好像是疑问,又好像是反问。
应无真大笑,“当然不会,那就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优钵罗语气冰冷。
应无真看向优钵罗手中佛珠,“只要披上伪善的外衣,戴上虚假的面具,就能欺骗世人。哪怕是萧雪禅,也会被骗。”
“你可不要小看了萧雪禅,否则最后笑不出来的,可能会是你。”优钵罗警告道。
“我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包括你。”说完,应无真就化为一阵黑风离去。
优钵罗看着应无真刚才站的地方,握紧了手中佛珠。
第23章
萧雪禅伤势完全痊愈之后,终于和优钵罗一起下了青莲山。
走在林叶间,他的心情和他脚步一样沉重。
他这时才恍悟,在青莲山的日子,是多么轻松。而在青莲山上的他,却时时刻刻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优钵罗说过,会还他清白,但他无法完全相信这个才见了几天的人。若是他一直蒙受冤屈,他要怎么办呢?
而且魔君平安,确实是他所生。他当日产下平安,才有了今日的魔祸。若是当初他杀了平安,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可哪怕时光回溯,他还是无法对一个婴儿下手。如果杀死一个无辜的婴儿,他与他鄙弃的魔类又有什么不同呢?
想着想着,他看了身旁的优钵罗一眼。
优钵罗察觉到萧雪禅的目光,对着萧雪禅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犹如莲花盛开。
两人继续向前行去,肩并着肩。
刚出了青莲山的地界,优钵罗停下了脚步。
萧雪禅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现在受正道通缉,若是被人发现,难免一场厮杀,还是遮掩一下容貌为好。”优钵罗看着萧雪禅说。
萧雪禅想到自己身负污名,不禁神色黯然。
优钵罗拿出了一件白袍,想要为萧雪禅穿上。这件白袍,与他身上穿的那件是同样的款式。
“我自己来。”萧雪禅伸出手,想要接过白袍。
优钵罗却没让萧雪禅自己来,给萧雪禅穿上白袍之后,还替萧雪禅整理了一下。他神情自然,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普通的事。
萧雪禅心中感觉有些奇怪,轻咳了一声。
优钵罗眼神闪了一下,问:“怎么会咳嗽,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萧雪禅没有注意到优钵罗的异样,“我是修真之人,怎么会感染风寒。”
“或许是我关心则乱了。”优钵罗淡淡一笑。
萧雪禅沉默片刻,说:“你本是隐世之人,为何因我入红尘?”
优钵罗也沉默了一会,说:“因为你在红尘之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萧雪禅的眼睛。他有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像是一眼就能见底的湖水。
“走吧。”萧雪禅偏过了头,不看优钵罗。
“好。”优钵罗微笑道。
……
苏琼楼死后,被带回了春秋书院安葬。两人的目的地,就是春秋书院。
绿树掩映下,是一间白墙青瓦的书院。门上挂着一副牌匾,黑底金字,上书“春秋书院”四个大字,铁画银钩,笔走龙蛇。门的两边是一副白底黑字的对联,右边是“学海无涯”,左边是“于此是舟”。若是秋天来此,绿树变作黄叶,屋檐和地面上都是落叶,金黄一片,更是好看。
萧雪禅和优钵罗走到春秋书院前,被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拦住了。
书生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春秋书院虽然欢迎客人,但不欢迎遮遮掩掩之人,二位请将兜帽摘下。”
优钵罗摘下了兜帽,露出了清俊的容颜。
书生见优钵罗五官端正,周身又有佛气,不似奸险之人,便将目光转向了萧雪禅。
萧雪禅犹豫了一下,也摘下了兜帽。他一摘兜帽,便如乌云散去,露出明月。乌发雪肤,美不胜收。
书生见到如此佳人,却没有惊艳,而是惊惧,“是你,萧雪禅!”
旁边的春秋书院弟子听到这句话,都走了过来,将二人围住。他们神色警惕,纷纷拔出兵刃。
一人从一众春秋书院弟子中走出,正是苏玉宇。他神情激动,眼中既有悲痛,又有愤怒,“萧雪禅,你竟敢来春秋书院,你为我兄长偿命来!”
萧雪禅见到苏玉宇,微微低头,“苏琼楼之死,我十分遗憾。”
虽然他并不是有意要杀苏琼楼,但苏琼楼究竟是死在他手上。他见到苏玉宇,心中难免有愧意。
“我兄长难道不是你杀的吗,你不用假惺惺!”苏玉宇高声道。
“苏琼楼确实是我所杀。”萧雪禅顿了顿,“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杀我兄长,就是为了掩盖你的丑行!枉我一直敬慕你,原来你是这等人面兽心之人!”苏玉宇双目通红,他以前有多敬仰萧雪禅,现在就有多憎恨萧雪禅。
萧雪禅不语,他若是说苏琼楼是故意往他剑上撞的,估计无人会信,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苏琼楼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与苏琼楼,并无深仇大恨。
优钵罗扬声道:“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求见春秋书院的山长谷明远!”
他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众人便觉得浑身一震,足见此人修为。
一名春秋书院弟子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春秋书院的山长,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优钵罗挥了一下手中佛珠,“他已经来了。”
众人纷纷避开,让出了一条路,而谷明远就沿着这条路,向优钵罗和萧雪禅二人走来。
优钵罗双手合十,行礼道:“谷山长。”
谷明远走到优钵罗面前,停下了脚步。他负手而立,不怒自威,一派宗师气度,“你是什么人?”
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出现,但他听到优钵罗那一声喊,吃了一惊,于是走了出来。
“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优钵罗微微一笑。
谷明远将优钵罗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以你的修为,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你到底是什么人?”
优钵罗答:“我名优钵罗。”
谷明远没听过优钵罗这个名字,问:“你为何与萧雪禅为伍?你可知此人诞下魔子,残害同道,正道之中人人得而诛之。”
“我今日,就是为萧雪禅洗刷冤屈而来。”优钵罗掷地有声道。
谷明远面若寒霜,“诞魔之事,萧雪禅已亲口承认。而他杀害我弟子苏琼楼,也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优钵罗淡淡道:“有时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那如果萧雪禅真的蒙冤受屈,你要如何洗刷他的冤屈呢?”谷明远问。
优钵罗一字一顿道:“开、棺、验、尸。”
“我兄长已经入土为安,开棺验尸,岂不是让他泉下不宁!”苏玉宇怒道。
“非也。”优钵罗拨了一下佛珠,“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才是让令兄泉下不宁。”
“杀人者,不就是萧雪禅吗!”苏玉宇看向萧雪禅,目眦欲裂。
优钵罗断然道:“他不是。”
“萧雪禅杀了我兄长,不止我看到了,当时在场的春秋书院弟子都看到了。”苏玉宇心中怒气更甚,“你说萧雪禅不是凶手,那你说凶手是何人?”
“只要开棺验尸,真相自然大白。”优钵罗眼中闪过一道锐芒。
谷明远冷冷地说:“你说开棺验尸,就开棺验尸,你当我春秋书院是什么地方。”
优钵罗轻轻一笑,说:“我知春秋书院是儒教圣地,天下学子无不崇仰。谷山长既然执掌春秋书院,高风峻节,德才兼备,想必不是那等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之人。”
“好厉害的口舌,若我不让你开棺验尸,我就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之人了吗?”谷明远冷哼一声。
“我并没有这么说,不过谷山长想要这么理解,是谷山长的自由。”优钵罗仍旧脸上挂着淡笑。
“便让我看看你的能为,是否和你的口舌一样厉害。”说完,谷明远就拔剑在手,向优钵罗刺去。
优钵罗以佛珠缠住谷明远的长剑,然后与谷明远对了一掌。两人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然而他们足下的土石却是立时开裂。
一掌过后,优钵罗站在原地不动,谷明远倒是退了三步。
众人见了这个场景,都大吃一惊。光凭这一招,就能看出此人的能为,犹在谷明远之上。
谷明远是谁?是儒教第一高手,春秋书院山长,而春秋书院是修真界中三大门派之一。能做春秋书院山长的人,放眼整个修真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能胜过谷明远的人,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这人到底是谁,来自哪里,哪门哪派,又为何会默默无闻?
谷明远变了脸色,虽然早就看出此人修为不俗,但也没想到这人修为居然如此高深,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他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优钵罗淡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名优钵罗,是一个无名之辈。”
“不可能!”谷明远不相信优钵罗的话。
“我所言句句属实,谷山长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优钵罗叹了口气。
谷明远问道:“你与般若寺是什么关系?”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看出此人身上有佛气,而如今佛教之中,以般若寺最为鼎盛。他觉得以此人的修为,最有可能是出自般若寺。
优钵罗有一瞬间的迟疑,说:“我与般若寺,没有关系。”
谷明远没有忽略优钵罗的迟疑,心中更是笃定此人与般若寺有关,“你既有如此能为,如今魔祸天下,你何不为苍生出一份力?”
“天下事,与我何干。”优钵罗垂下眼眸,他冷淡的神情,像是一尊被供奉在寺庙中的塑像,泥塑木胎,无心无情。
第24章
谷明远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此人修为不凡,若不向善,便是祸根。他说:“你不也是天下人之一吗,若是魔祸天下, 你觉得你能够置身事外吗?”
优钵罗低笑一声, 说:“魔佛道儒,在我心中并无分别。”
“荒谬!魔佛道儒, 怎会没有分别。”谷明远斥道。
优钵罗问:“在你们这些正道人士看来,魔为恶,佛道儒为善, 可若是魔心有善, 又如何呢?”
“无稽之谈, 魔心怎会有善。”谷明远皱起了眉,觉得优钵罗简直不可理喻。
优钵罗没有继续与谷明远谈论这个话题, 因为他知道谷明远说服不了自己, 他也说服不了谷明远,“总之, 今日我一定要开棺验尸。”
“春秋书院, 不是你能为所欲为之地。”谷明远虽然明白自己不是优钵罗的对手,但他身为春秋书院山长, 哪怕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维护春秋书院的尊严。
优钵罗拉着萧雪禅的手,向前走去。他步伐看似不快,然而眨眼之间, 就出现在了十几米之外。
萧雪禅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被优钵罗握住的手。从这个人的身上,传来令人心安的体温。他一向是充当保护别人的角色,没想到他也有被人保护的一天。
谷明远想要阻拦,然而优钵罗只以单掌,就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他打了一会,自觉没趣,收剑后退。
春秋书院的弟子也想要阻拦,然而一上前,就被优钵罗的气劲震开。不过,他们虽倒在了地上,却无一人受伤。
一个无名之辈,闯入三大门派之一的春秋书院,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优钵罗带着萧雪禅,走到了一处陵园。
春秋书院弟子远远跟着二人,不敢上前。
青草绿树之中,是无数块黑色的石碑,上面刻着人名、生卒年月和简短的生平。春秋书院死去的弟子,便尽皆埋葬于此处。
优钵罗走到了最新的一块墓碑前,上面刻着“苏琼楼”三个字。
苏玉宇见这人靠近自己兄长的墓碑,大声道:“你真的要打扰我兄长的安眠吗,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优钵罗轻笑了一下。
萧雪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从这声轻笑里,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优钵罗对着墓碑,拍出一掌。
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坑,然而坑中的棺木,却是丝毫未损——这是何等举重若轻的功力。
苏玉宇见苏琼楼的坟墓被挖,跪在了地上。他神情悲愤,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