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去试一试。”格塔点点头,打开屋门,和亚伯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梅里亚,我是格塔队长,你还记得我吗?”
门口传来呼唤声,但少女没有动弹,只是将眼珠转过来,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访客身上。
“梅里亚,我们将负责你的安全。”格塔道。
梅里亚的眼睛微微眯起,开了口:“安全?”
她的音调飘得高高的。
“是的——会保证你的安全。”格塔安慰道,“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伤害。”
“对,伤害。你被伤害了,你还记得吗?”
“我……”梅里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记得。”
“我们希望能尽快找出伤害你的那个罪人,梅里亚,我们希望能帮到你——”
“我明白了。”梅里亚打断了格塔的话,“我该说什么?”
她的态度很配合,但亚伯捕捉到了一种淡淡的不耐烦。
她在反感什么?
“你看到罪人的模样了吗?”格塔问。
“黑色的袍子。”梅里亚的声音低低的,“我没有看见他的脸,他把脸挡住了。”
“整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你还记得吗?”
“……下雨了。”梅里亚偏过头,望向窗外,像是陷入了回忆,“他把我的路挡住了,我摔倒了,他……”
少女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她颤着手,想摸一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可留意到格塔和亚伯,手又缩了回去。
格塔体贴地接下了她没有说完的话:“他攻击你了,是不是?”
“是的。”梅里亚僵硬地点点头。
“但是他没有——彻底地伤害你,梅里亚。”格塔谨慎地选择自己的措辞,“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梅里亚小声回答,“我晕过去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亚伯和格塔对视了一眼。
“你还能记得什么相关的线索吗?颜色?气味?声音?动作?”
梅里亚低着头,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了:“金色。”
“金色?”格塔问。
“金色……发光。可能是衣服,眼睛,装饰品,我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梅里亚的眼神飘忽,“像做梦一样。”
“很好,你帮到我们了。”格塔鼓励道。
他们又陪着梅里亚聊了一会儿,但没再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护士轻轻敲门,示意会面时长到了。他们向可怜的女孩告别,出了病房。
“金色……”格塔还在琢磨。
“金色的皮肤或衣服应该不太可能吧?”亚伯猜测道,“既然异常者不能接触阳光,怎么会自己整天带着这种亮闪闪的颜色?”
“金色的皮肤我还真的没有见到过。”格塔直摇头,“城外的聚居处一片漆黑,哪里看得到他们的肤色?”
“聚居处?”亚伯问,“异常者的聚居处?”
“对,但只有在城楼上能看到——我已经让城楼守卫多留意,希望之后有结果。”
聚居处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些危险,亚伯不由得有些担忧。
但他更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亚伯,”格塔打断了他的思绪,“最近如果有聚居处的线索,得麻烦你和我一起看看。”
“啊,好的。”亚伯回过神来,点头应道,“可是……我真的能发现什么线索吗?”
这几天的生活显然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些怀疑了。
他只是一普通人,毫无侦察经验——连记忆也没有,真的能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出什么异常者凶手吗?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光与暗的力量彼此对立、彼此影响,你找到那个新增的异常者是肯定的事情,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格塔安慰道,“毕竟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实践过了。”
“那就好——能帮到你们是最好的。”
“我还是回去再安排一下。如果确定的话,过几天我们就去聚居处看看情况。”格塔告诉亚伯。
“好的,那我等你的消息。”亚伯点头应下。
第24章 单独谈话
送走了格塔,亚伯独自踏上归程,可犹豫片刻,他步伐一转,向着医院去了。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和格塔提。
梅里亚所说的金色让他想起了该隐的一头金发。
他当然相信该隐——不随便伤害他人是一个人的基本品格。可是一想到该隐在蛾摩拉时体现出的对蔓红果的偏好,以及他偶尔表现出的怪异举止,亚伯就忍不住担心。
如果该隐被误认为异常者,那可就麻烦了。
他还是想向梅里亚再确认一下。
而且,梅里亚说话时的犹豫语气也有点可疑。
可亚伯在病房门口踯躅了。
他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贸然拜访也许会惊扰梅里亚的休息。
他环顾四周,没见有看护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轻轻敲门。
门内很快传来一道应声。
亚伯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梅里亚?”他轻声问候道。
少女此刻身穿一套常服,正站在窗边凝视外面的风景。她转过头来,打量着亚伯:“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还想问问你……事件的细节。”亚伯犹豫了一下,“我与一名同伴走散了,也许就是你之前见到过的人。”
“同伴?”梅里亚重复了一声,微微点头,“您继续说吧。”
“……他是金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显得比较瘦——对,红色眼睛确实不常见。我在想,你会不会之前刚好遇上了我的同伴。”
“我记得不太清楚了,那一段记忆很模糊,而且——”梅里亚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如果我真的遇到过您的同伴,那是不是说,他与那些异常者彼此相识?毕竟只有我受到了攻击。”
“啊,其实也有其他可能……”亚伯连忙澄清道,“也许我的同伴刚好看到您遇袭,然后出手相助,这才没让异常者继续伤害你……也有这种可能,是吗?”
“是的。”少女点点头,“可是也太巧了,而且现在也没有证据。”
“这是真的。”提到证据,亚伯也清醒了一点。
大雨将一切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无论在场的有哪些人,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出来了。
少女盯着亚伯又看了一会儿,犹豫地开口问:“刚才格塔队长说……他会保护我?”
“一定会的,梅里亚。”亚伯给她打气,“他会保护你免于异常者的侵害。你要相信城里的护卫队。”
“那意味着,他能够打败……异常者?”梅里亚又问。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为了给少女信心,亚伯还是点头道:“那是自然。整个守卫队都是有能力保护我们的好人,不然这座城市也不会这么平和地存在这么多年,你说对不对?”
少女点着头,可是面上表情还有一丝疑虑。
这种疑虑是言语难以消除的,毕竟她曾经直面异常者的威胁。
亚伯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在祝福她早日走出这种阴影。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梅里亚,你早些休息。”亚伯起身告辞,准备走了。
“好的。”少女点着头,起身送他。
房门在亚伯的面前缓缓合上。
他走出几步,脑中还在回想着刚才与少女的对话。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他问自己,为什么有种异常的感觉?
梅里亚的房间门口还是空的,并没有看护者,不知道是安排问题还是她不愿和其他人一起相处。
亚伯走出医院,绕过街角,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
他也不太清楚这么做的意义。
但他总觉得梅里亚没有把所见的事情完全说出来……是他多想了吗?
亚伯回头望了一眼医院大楼。
二楼有一个身影,半蹲在窗边,一副要向下跳的模样。
亚伯惊得睁大了眼睛。那个窗口的位置是——
“梅里亚!”他惊呼一声。
少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飞身跃下,身形顿时消失在林木之间。
——病房可在二楼啊!
亚伯连忙追了上去。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没想起来和医院或守卫队的人打一声招呼。
梅里亚跑的都是小路,一路上鲜有路人,房屋破败,也没见到守卫,亚伯根本找不到能求援的对象。
她在前面奔跑,他在后面直追,可两人的差距还是越来越大——直到被一堵高高的墙挡住了去路,梅里亚这才缓缓放慢了步伐。
亚伯感觉自己已经横穿了大半个城市,跑得他气喘吁吁。可梅里亚的神色毫无变化,气息平稳,也不知哪里来的精力。
“梅里亚,你去哪里?”亚伯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问。
他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和善而不具备攻击性。
“你们……根本就不是保护者!”梅里亚咬牙切齿地低喝,满脸都是恨意,和刚刚医院里那个腼腆温柔的女孩完全不像一个人。
亚伯不明白她的怨气从何而来:“你现在的身体还不好,快和我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梅里亚像某种爬行生物似的双手双脚紧贴墙壁,违背重力地攀上高处,接着头也不回地翻过墙头,向对面一跃而下。
“梅里亚!”亚伯高呼一声。
他的声音终于惊动了附近的守卫。
“你是什么人,在城墙边干什么?”墙头上远远走来一个守卫,低着头质问道。
“刚刚有一个女孩从下面翻上去,跳到对面了。”亚伯喊道,“麻烦你替我看一看,她去哪里了?”
“女孩?”守卫狐疑地盯着亚伯打量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向着外面观望,“女孩……她去的是……哦,是聚居地啊!”
守卫的声音一扬,变得惊诧了:“刚刚那是异常者?”
“她自己跑了?”接到通知的格塔吃惊地问,“还跑到异常者的聚居处了?”
“是的,亚伯阁下看见了全程,您可以听一听他的说法。”守卫说着,将亚伯领进门来。
大致向格塔描述完了所见的情形,屋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你确定她是自己去的吗?没有其他人带着她?”格塔最终又确认道。
“……对,全程都是她主动的。”亚伯点头道,“我没发现有其他人的引导。”
“这就怪了——她怎么会主动去找加害人呢?她难道不怕吗?”
“有一点还是值得注意的。”亚伯提醒他,“在城墙边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语气好像对我们很不满。”
“对,我想起来了。”格塔点着头,“她说我们不是保护者,这句话是想说什么?我们没有尽到守卫的职责?还是我们无意间伤害到她了?”
亚伯只是耸肩,显然对她莫名的愤怒也不太理解。
“之前从没有过在异常者的手下存活的案例……会不会是异常者对她施加了什么压力或者动力,让她自己跑到他们那儿去了?”格塔猜测道,“这样一来,对我们的怒气就能说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异常者还能隔空对其他人施加影响吗?”亚伯迷惑道。
“都只是猜测,毕竟以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格塔苦恼地摆手,“现在一切都不好说。”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去聚居处问问吧。我们的动作要尽快了,不然梅里亚可能会受到生命威胁。”格塔向门外的守卫吩咐了几句。
“……好的,阁下,我明白了。”守卫领命而去。
“我总担心这次的异常者里会出现什么变故。”格塔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虽然梅里亚在他们手下活下来了,但她这样不受控制地跑回异常者的区域,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亚伯劝慰道,“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唯有性命是最宝贵的。”
“那么你呢,亚伯?”格塔转而问他,“你怎么突然又折回医院了?”
“我对那个‘金色’的线索还是有些在意,又觉得梅里亚在隐瞒什么,所以想单独再去问一问,看看能不能问到新的内容。”
“隐瞒……”格塔交叉双手,撑住了自己的前额。
“我其实也奇怪,医院里当时都没有人看护她。”亚伯问。
“这是梅里亚自己的要求。如果不是她的召唤,一般不会有护士前去打扰她。”格塔沉吟片刻,“她逃跑之前,这些都能视作正常的个人隐私空间要求,可是你看,她趁着没有人看护自己跑了,恐怕都是计划好的。”
他们在格塔的办公室里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城墙守卫的答复——
“聚居处现在的情况还算平稳,没有大的动乱,可以在城墙上远远观望。”
“我们去一趟城边吧。”格塔带上自己的佩剑,“实在是辛苦你了,亚伯。”
城门上方是高高的瞭望塔。沿着梯子一路攀上去,就能抵达整座城市的最高点。
“看,那里就是聚居处。”格塔向亚伯指示道。
亚伯顺着守卫队长的动作望过去,只见远处山丘下簇拥着一堆棚屋,从外形上勉强还能看出方正的原样,但大部分破败得不成样子,像一堆被人丢弃的建筑玩具似的,藏在草坡的背阴面。
“他们不敢晒太阳,所以只能藏在黑暗中,那一片的环境确实恶劣。”格塔道。
“你们试过清理那片区域吗?”亚伯问,“一直留着,始终是个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