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阵丝竹之声,仿佛琵琶私语,又仿佛琴音泠泠,与此同时,随着相长宁越靠近那楼宇,这丝竹声便越响,就仿佛在那荒废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楼阁中,还在举办着一场巨大的盛宴。
相长宁的动作也愈发谨慎起来,他微微闭上双目,然后将神识的感知范围扩展到最极致,然后继续慢慢地朝那楼宇靠近,丝竹之声骤停,他猛地睁开睁眼。
与此同时,那水域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游了出来,相长宁微微眯了一下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东西便猛然蹿上前来,一股巨大的水浪将他推开去。
相长宁总算是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条巨大的鱼,体型极其庞大,足有七八丈长,背上鱼鳍锋利尖锐,如刀刃一般,通体遍布鳞片,将它整个包裹得如同穿了一件厚厚的铠甲似的,刀枪不入,背部生长着深色的条纹。
相长宁心中微惊,他从前还只在东海中看到过这种大鱼,那鱼体型虽大,但是极其灵活,冲过来对准相长宁便是一口咬下,它的口极大,其中布满了森森利齿,足有两圈之多!这一口咬下去,恐怕相长宁还不够给它填牙缝的。
他一个后撤,擦着那鱼退开,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大鱼咬了一个空,显然是起了怒意,长尾一摆,它的头部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直追着相长宁而去,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
鱼本就是天生在水中生活的,它的速度若是发挥到了极致,以相长宁如今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只听嚓的一声,它一口咬住了相长宁的灵力防护罩,那双猩红的眼睛紧紧盯住猎物,大嘴猛然张合,一个用力,防护罩轰然粉碎,水流争先恐后地涌过来,迅速将相长宁包围。
相长宁丝毫不惧,水流涌动时搅起的漩涡,一个闪身,蹿到了那大鱼的身后,紧紧贴住它的身侧,他就不信了,这鱼的头还能扭过来再咬他一口。
那鱼确实找不到相长宁了,它似乎不能接受猎物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开始在水中左冲右突,来回游动,似乎想找到自己的猎物,只可惜它体型太过于庞大了,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发现相长宁就藏在自己的腹鳍旁边。
就在相长宁稍微松了一口气时,忽然,那大鱼停顿了片刻,相长宁感觉身侧有什么东西一动,一只猩红的眼睛睁开来,他在心里倒抽一口气,暗骂一句,这是什么怪鱼。
原来那鱼身上布满了深色的条纹,竟然是一只只闭着的眼睛,紧接着,那些眼睛都接二连三地睁开来,红光闪烁,齐齐看了过来,相长宁只觉得恶寒无比,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在大鱼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他一个闪身,扑向那大鱼的腹部下方,果然,那里雪白一片,没有条纹,也没有睁开的眼睛,相长宁得了片刻的喘息之际,也开始思索起解决这怪鱼的方法来。
那怪鱼再次失去了猎物的踪迹,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它迅速来回游动,鱼鳍划动间,搅起阵阵水浪,差点将相长宁卷飞出去,他眼疾手快,一手攀住怪鱼的腹鳍,紧紧贴住它的腹部,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怪鱼终于失去耐性,它猛地开始四处游动起来,刻意贴近石壁游走,若是相长宁不想被两者挤压致死的话,他必然要松开手,否则恐怕会被碾成肉泥。
这怪鱼十分聪明,它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在快要撞上石壁的前一刻,相长宁松开了怪鱼的腹鳍,整个人往下一滑,顺着石壁迅速潜入水底,但是与此同时,怪鱼的尾巴也扫了过来,长而有力的尾鳍横扫而过,掀起一阵水浪形成的漩涡,将相长宁卷了进去。
“哞——”
那怪鱼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巨大的身形在上方一个灵巧的转身,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猛地朝相长宁追了过来!
相长宁岂容它得逞?他迅速往上一窜,将身体的速度加快了无数倍,整个人在水中化作了一道残影,在那怪鱼咬过来的一瞬间,一脚踩上了它的头部,然后右手一招,别鹤琴出现在手中。
怪鱼身上的其他眼睛次第睁开,红光亮起,其中怒意明显,等的就是现在!相长宁勾唇一笑,五指轻轻挑动琴弦,只听砰砰砰几声连响,霎时间鲜血弥漫开来,将水染成了深红色。
怪鱼吃痛,发出长长的一声:“哞——!!!”
透过殷红的水流,能看见怪鱼脊背上出现了数十个窟窿,鲜血还在汩汩流出,那些遍布在鱼背上的眼睛,都被相长宁这一击之下,尽数破裂,眼珠子都飞了出去,在水中浮浮沉沉,四散开来。
这一下简直是伤筋动骨,那怪鱼顿时发了狂,在水中拼命翻滚起来,它这才明白,相长宁是故意引诱它睁开其他的眼睛,为的就是这一刻,除此之外,它浑身都包裹着坚硬无比的鳞片,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到它。
怪鱼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些遍布在身体各处的眼睛,只是它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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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那怪鱼大受重伤, 狂性大方, 索性直追着相长宁撕咬起来,相长宁一击即中,不再逗留, 加快速度, 迅速朝那楼阁的方向游去。
他选择这个方向是有根据的, 一来这边有楼阁在, 能借此掩住身形,让那怪鱼不能轻易找到他,二来,他有一个推测,而这个推测在那怪鱼放慢了速度之后, 得到了印证。
就在相长宁到达那楼阁下之后,那怪鱼便不再前进,它在原地反复游动着, 发出嘶哑的叫声,却止步不前,就仿佛这楼阁中有什么东西令它恐惧似的。
最终,它不甘地看了相长宁一眼, 划动着鱼鳍, 游回了水域深处,消失在阴影之中。
水中仍旧有大片的深色血迹, 缕缕飘散开去, 相长宁将别鹤琴横于身前, 然后一步步走到那楼阁前,推开了门,细碎的水泡猛然浮动起来,遮住了大半视线。
过了片刻之后,水泡才逐渐消失,相长宁踏入门内,他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挡住一样,心中不由微惊,这是结界。
下一瞬,他整个身体一重,脚竟然踩在了实地上,这楼阁中竟然没有水,衣裳湿淋淋地贴在身上,相长宁难得生出几分狼狈之意,他迅速施了一个术法,将衣袍和头发都一并烘干,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物事来。
进门便能看到有八根朱漆大柱,上面分别绘着无数祥瑞之兽,由于整座楼阁微微倾斜的缘故,这八根柱子也朝着一个方向倾斜,一眼看过去,仿佛进入了一个变形的怪异世界一般。
八根朱漆大柱的尽头是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两侧各有一扇门,大概是通往楼上,相长宁走进了些,只见那牌匾上刻着四个古朴大字,长生鼎盛。
很普通,也很常见的几个字,但凡在某个宗门的楼阁大殿中,都会挂着这么一块牌匾,上面刻着天地宗师,或者大道无术一类的词。
然而就是这么一块平凡至极的牌匾,令相长宁浑身一震,他对于这几个字,当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上辈子,有大概二十多年的岁月,是在这么一块牌匾下,听着师父的训诫度过的。
长生鼎盛,唯吾辈中人。
相长宁上前一步,果然在那一块牌匾的右下方发现了这么一句话,除此之外,还有一行篆体小字:凡天玄宫弟子,不忘本心,方可悟大道,得长生之相。
天玄宫弟子,相长宁皱了皱眉,可是他从前的宗门,分明叫长生宗,难道这二者之间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说起相长宁从前的宗门,虽然有好几个,但是真正被他当作自己的宗门,唯有一个,长生宗,他自幼父母双亡,后经过种种机缘,被师父选中,拜入长生宗,那时宗门正式微,急需培养新的弟子以壮大实力,而相长宁作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灵根,自然成为了宗门重点培养的对象。
相长宁在长生宗安安稳稳呆了二十年,他天资聪慧,少有人能及,是天生的修仙料子,他引气入体的时候,旁的弟子还连打坐都无法静心,他筑基之时,仅仅只有十四岁,堪称奇才。
只是好景不长,在相长宁正欲闭关结金丹之际,长生宗被几个宗门联手围剿,一顶与魔族有勾结的大帽子扣在头上,有冤无处说,彼时长生宗实力正弱,新弟子还年轻,长老们实力也都不强,如何能够抵挡?
墙倒众人推,长生宗逢此大难,相长宁不顾师父劝阻,挺身而出,只是他的实力在同辈人算佼佼者,但是对上其他宗门的长老之流,就显然不太够看了。
结局可想而知,相长宁大受重创,恰好又是在快突破金丹的时候,根基受挫,又有不少暗伤,导致他此后十数年,修为不得寸进。
那一次长生宗被灭之际,相长宁被师父带到静室中,在一块刻着长生鼎盛四个字的牌匾下,接下了一样神秘的宗门至宝,混元鼎。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这样东西是引来他们灭宗之祸的根源所在。
到了如今,相长宁仍旧记得师父与他说过的话:“你若逃得此难,日后不必再提起长生宗,只需记得,你是我门中人便足矣。”
之后,身受重伤的相长宁被师父掩藏形貌,收敛一身修为,藏好天灵根资质,与其他弟子一同被送出了长生宗,宗门就此覆没。
但是以相长宁的性子,如何肯吃下这个大亏?他记下围剿长生宗的三个宗门,其中两个是剑修宗门,相长宁隐姓埋名,拜入其中一个宗门内,混入内门,暗中蓄意挑事,导致三个宗门互相争斗,然后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等他苦苦修炼,修为大成,结出元婴之际,那三个宗门早已经势同水火,相长宁正好逐个击破,三宗俱灭,也终于算是为师门复仇了。
陈年往事虽然繁杂,但是在相长宁脑中却只是倏忽转过,他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一块牌匾上,长生鼎盛四个字,如记忆中毫无二致,一笔一划都完全对的上。
他不由又转而想到混元鼎,当初师父交给他的混元鼎,到底是从何处得来?为何长生宗有此神器,竟然还会没落至那般地步?
混元鼎,与这天玄宫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相长宁定定看了许久,然后收回目光,转到大殿的另一侧去,八根朱漆大柱将整个大殿分为两部分,左边这一部分是一个个静室,里面放置着一面墙那么大的置物架,分别摆放着各式法器,虽然年代已久,但是禁制仍旧在,相长宁兴趣并不太大,只是看了几眼,便退出来了。
就在他准备去大殿右侧看看的时候,忽然目光落在地上,微微一凝,那里有一行脚印,从门外进来,一路蔓延至大殿右侧去了。
相长宁无声无息地顺着脚印往前走去,那边也是几间静室,其中一道门打开了,脚印正是进了那门内,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里面闪出来,在一片漆黑中打了个照面,霎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声响起:“啊!!!!!!!”
“闭嘴!”
叫声顿时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捂住似的,发出呜呜的闷响,过了片刻之后,燕京墨确认自己的叫声已经停住了,这才放下手,松开自己的嘴巴,弱弱地道:“长、长宁,你吓死我了。”
相长宁戏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道:“我看你胆子倒还挺大的,居然敢一个人进来。”
听了这话,燕京墨大喘一口气,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一个人在上面害怕。”
相长宁探头看了看那静室,里面的摆放与前面的一样,口中漫不经心地道:“害怕什么?”
燕京墨跟在他后面,絮絮地道:“你不是说,让我小心所有的人么?”
“嗯,”相长宁道:“所以你就干脆进来了?”
燕京墨嘿嘿一笑,道:“没错,与其跟他们在一块,我还不如跟着你下来,也好有个照应呢。”
相长宁猛然住脚,燕京墨见他不走了,疑惑道:“怎么了?”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相长宁声音幽幽,在这寂静的气氛中显得极其瘆人:“你就没有想过,我说的所有人,也包括我自己?”
这话一出,燕京墨顿时哑言,他睁大眼睛,拼命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点发颤了:“长、长宁,你……”
“你可真好玩。”相长宁叹了一口气,声音终于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燕京墨高高提起的心也猛然放下来,他擦了一把眼睛,心有余悸地道:“娘诶,我眼泪都要给你吓出来了。”
相长宁噗嗤笑了,慢悠悠地道:“你娘可不在这儿。”
他说着,转身便走,燕京墨赶紧追了上来,道:“长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相长宁一边打量四周,随口道:“什么怎么办?”
“我们要在这里等他们吗?”
相长宁顿了顿,道:“等,怎么不等?”
燕京墨应了一声,拍了拍灵宠袋,下一瞬,一只一人多高的雪豹出现在原地,它见到了陌生地方,转了转头,然后到处开始看起新鲜来,相长宁道:“小心些,别把这些柱子撞断了。”
雪豹呼哧一声,算是答应了,动作果然放轻了不少,相长宁道:“你来时有没有碰到什么东西?”
燕京墨愣了愣,道:“没有,不过倒是听见了乐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弹琴似的。”
相长宁暗道,运气还真好,那会估计怪鱼刚好受伤逃跑了,他正想着,却感觉到外面传来剧烈的波动,只听哗啦一声,有两道身影从门外扑了进来,滚落在地。